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姜南书生活规律,排除杂念干扰之后很快入睡。
等他呼吸均匀下来之后,身边的人睁开了眼睛。
纪风眠的意识从黑暗中浮出水面之时,还未完全清醒,就感觉到了自身体相贴处传来温暖的感觉。
随后便是耳朵捕捉到的清浅且规律的呼吸,是姜南书?
纪风眠整个人都僵硬了。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今夕何夕。
很快,眼睛适应了黑暗,眼前是狭窄的房间。原来是在疗养院,而不是他们曾经短暂同住过的公寓。
茫然过去之后,涌上心头的又是愤怒和不知所措。
这小王八蛋!果然还是对姜南书心怀不轨,连晕倒都治不了他吗?
纪风眠脑子里想得很多,身体却一动不敢动。
姜南书睡眠浅,还长期失眠,一旦吵醒就是彻夜难眠。
两人同床而眠的时间其实很少,除去热烈交缠之后着实累得过分,姜南书都是独自一人睡的。
在姜南书离开后的那些年,短暂的同床记忆,是纪风眠午夜梦回之时,总是会不自觉反复回味的部分。
没想到,重生回来,提前两年和姜南书重逢,却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这个时候的姜南书,心防似乎不像两年后那么重,虽然相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但偶尔还是能看出些少年脾气的。
比如……
他还会撒娇?
或许是白天的刺激太过强烈,纪风眠想起了姜南书的那句话。
“哥哥,我不会包饺子,你可以教我吗?”
可是,姜南书明明会的,童年的那几年,他都是在自己家过年,除夕一起包饺子。
他的手艺是奶奶手把手教的,包得比自己要好多了。
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因为见到了姜南书柔软的一面而高兴,又因为这一面不是为自己展露而……嫉妒。
明明知道另一个人格也是自己,十七岁的自己,可成年纪风眠还是极为幼稚地嫉妒了。
甚至在嫉妒情绪的驱使下,已经成年许久的纪风眠做出了极为幼稚的攀比行动。
他坐了起来,侧身去看睡在旁边的姜南书。
在月光的映衬下,他的皮肤更显莹润,睫毛密且长,却不上翘,细密地落下一片阴影。
纪风眠看得出神,身体违背了大脑的控制,慢慢的低头。
我可以碰触他,你不行……
他仿佛被塞壬迷惑的水手,完全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恍惚中,纪风眠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呼出的气体拂过姜南书脸上的汗毛,距离太近了。
就一下。
他不会发现的。
唇落下之时,他还是胆怯了,微微一偏头,落在了姜南书的发丝上。
够了。
姜南书依旧还在沉睡中,纪风眠意识到,他不像多年后那样容易醒,整夜失眠到几乎神经衰弱的地步。
他抬记手用手背碰了碰姜南书的脸颊,极度克制,甚至不敢用手心,生怕那点滚烫的温度惊醒了姜南书。
他连呼吸都是轻的,然而高中生的身体,反应出乎意料地热烈。
纪风眠只想静静享受此刻的时光,某个部位却不听指挥地蠢蠢欲动,夹杂着原始的本能侵蚀他的大脑。
他手指抖了一下,用力闭了闭眼睛,心中暗骂一句。
禽兽。
但是,比钻石更坚硬的男高中生的身体,并不会因为一句咒骂冷静下来,反而愈发兴奋。
姜南书似乎也感受到了异常。
他动了一下。
纪风眠整个人都僵住了,生怕他醒过来。
好在,姜南书只是翻了个身。
不!一点都不好。
姜南书翻身的时候,手自然也换了个位置,往前一搭,正好搭在了侧身半躺的纪风眠精神百倍的位置。
他浑然不觉,手指下意识蜷缩,用力握了一下。
轰——
精神百倍的位置要炸了,如火山喷发般裹挟着岩浆将纪风眠的理智侵蚀殆尽。
疗养院的晚上很安静,房间内更加安静,安静到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在这一片寂静中,他仿佛能听到血管中液体疯狂涌动地声音。那些汹涌的血液,向着一处冲锋陷阵,大脑刹那间供血不足,理智燃烧殆尽。
那些埋藏在深处的记忆,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被激烈奔涌的情绪翻了出来。
姜南书的皮肤白且偏薄,容易泛红。他的背生得好看,红色的印记在上时,如雪地落梅般,只需见过一次。
就能永远刻在心底。
在这里……
纪风眠抬手,忽然听到脑中传来一声怒吼。
【混蛋你想对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做什么!】
“……”
理智刹那间回归,耳边血管疯狂的涌动声消失,纪风眠抹了把脸,克制又用力地呼吸两口,这才压抑住不该有的情绪,下床。
他轻轻关上门,走到客厅的窗户旁,拉开一条缝。
寒风挤了进来,冰冷得如同一把刀,直直刺入天灵盖。
纪风眠冷静下来,另一个人格,似乎也只是惊醒了瞬间,却也足够他恢复理智。
好在,这只是另一个人格的本能,只要他控制住,白天的他便不会有相关的记忆。
十七岁的纪风眠忽然醒来,又让他看到了些白天的记忆片段。
姜南书要求他转到理科班,理由是b大。这的确是个问题,转到理科班也是最适合的处理方法。
纪风眠却始终觉得,不能离开姜南书。
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何姜南书会就读b大法学系。
即使是有范平的事,也不合理。
为了报复,放弃理想去读法学系,那不是姜南书会做出来的事情。他足够理智,清楚自己想要走的路是什么样的,绝对不会因为简单的报复二字放弃理想。
范平那事,本就记有很多漏洞在,违背本人意愿,未成年,各个方面都可以让那份合同变得无效。
之后,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同范平这事共同作用,才导致姜南书放弃考古去读了法学。
想到这里,纪风眠看了眼时间,不到一点钟,还不是李律师睡觉的时候。
他发了条信息:【李叔叔,新年好,睡了吗】
几分钟后,李律师的电话打了过来。
“说吧,什么事?”
“李叔叔,我想麻烦你帮我安排手术。”
三天之后。
晚上八点,机场。
姜南书捏着登机牌,“那我先回去了?”
来安平的时候,两人约定好,一起回醴州市。然而,现在却只有他手里拿着登机牌。
纪风眠手里拿着他行李箱,轻轻推过去,“嗯,我……回国后就会回醴州的。”
他手指微微用力,可以说得上是粗暴地把行李箱扯了过来,“好,再见。”
姜南书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他心底却知道,自己有些生气。
或者说,是一种类似赌气的情绪。
纪风眠说他要出国一趟,去找他的妈妈,所以让姜南书先回醴州,自己过段时间在回去。
合情合理的理由,作为朋友,姜南书没有阻止的理由。
他都知道,可就是心底憋着一口气。
原因很简单,纪风眠对于出国的理由,一直避之不谈。
相似的一幕。
当初也是如此,纪风眠出国去找他妈妈,不久后便再没有了消息。
即使知道这样的联想过于荒谬,姜南书还是心神不宁,他担心纪风眠再次消失不见……
或许,换个方式,可以问出些什么,还可以加强纪风眠某方面的抵抗力。
这个理由,很快说服了自己。
姜南书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回头,几步走回去,轻声说了一句,“你说你要请一个多月的假,我有点担心你学习进度跟不上,毕竟,我们说好到大学也要当同学的。”
停了几秒,姜南书又带着些遗憾叹了口气,“看来,只有我重视这件事了。”
纪风眠整个人都僵住了,手足无措起来。他不想告诉姜南书手术的事情,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影响他的学习。
为了轻描淡写的把这事情揭过,他刻意给姜南书选了晚上的航班。
如今,或许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状况,纪风眠可以在意志非常强烈的时候,在晚上直接越过十七岁的人格抢到身体的控制权。
姜南书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回答,压抑在心底的怒火猛地爆发。
只是他性格内敛,即便生气也不会显现出分毫。
他唯一的动作,便是转身就走。
纪风眠给他买的头等舱,安检通道排队的人寥寥无几。
眼见着就要轮到姜南书,纪风眠却还是站在原地,手脚冰冷。
【滚一边去,让我来!】
纪风眠脑子一晕,顿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姜南书,我有话跟你说!”
声音很大,不少人都回头看他,记纪风眠浑然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盯着姜南书的背影,“我什么都告诉你!”
【他不会回头的。】脑海中的纪风眠说。
他在机场送过姜南书无数次,对方从来没有回头过。
没想到,姜南书转身走了过来,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纪风眠却能发现,他的情绪似乎轻松了很多。
走过来的脚步,也略快了些许。
原来,姜南书真的……在等一个解释。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机场的咖啡厅。
纪风眠性格急,随便点了两杯咖啡便开门见山,完全不需要姜南书再多问一句。
“我出国是去动手术的。”
姜南书倒是没想到这个答案,“手术?”
纪风眠点头,“嗯,之前我跟你说出事,其实不准确,当时很多人在,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得太清楚。几年前,我在国外的时候,遇到街头混战,弹片击中了我。”
纪风眠低头,拨开一处头发,“从这里进去。”
姜南书定睛看去,果然在那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疤痕。
他瞬间明白了当时纪风眠为什么忽然失去联系,原来是受了重伤。
“那现在呢?”
纪风眠耸了耸肩,“弹片还在里面,不影响正常生活,但对我的记忆性格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之前它在一个危险的地方,取出来风险太大,就先看看情况,暂时这么放着。”
“现在……”
“嗯,上次检查,弹片已经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区域,手术条件满足,本来准备高考完毕去取出来的。”
姜南书皱眉,“那你怎么突然决定现在去取?”
纪风眠托着下巴,笑眯眯坦言告知,“当然是不想转去理科班呀。”
姜南书愣了一下,“为什么?”
他不理解,就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纪风眠居然决定提前做手术。
“我本来觉得,不过就是白天见不着,放学可以一起回家,后来觉得不对。”纪风眠解释,“高二会考之后,我们就要开始上晚自习了,周六也要上课,周日也要上半天,这样算起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度过,这可不行,太危险了。”
姜南书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跟不上思路的感觉了,“危险?为什么?”
“怕你被诡异多端的零拐跑了啊!当哥哥的当然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纪风眠说得是真话,他不知道另一个人格为何坚持不转班,甚至要提前去动手术。
但他也奇怪地觉得这个决定非常正确,并且以自己的思路顺利地给出了解释。
“……”
诡计多端的零应该只对你纪风眠感兴趣。不过,再怎么不在意这种事情,姜南书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手术把握大吗?”
“你放心,找的是d国最富盛名的专家,他也一直有在跟踪了解我的情况,到时候我每天把报告发给你好不好?”
“嗯,好。”姜南书沉默片刻,“我想再待几天。”
纪风眠:“啊?为什么?”
“等你出国那一天,我坐同样时间的飞机回醴州,好吗?”
“嗯。”
两个少年,三言两语地解释清楚一切,又亲记密地离开了机场。此前的赌气和小小摩擦,却让他们关系更加亲密几分。
半夜,纪风眠从床上醒来,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想着之前在机场发生的事情,心情极度复杂。
姜南书是个理智却又没有安全感的人,与其瞒着他,不如坦言告知。
当初,他的一些方式,或许真的错了,只会给本就轻微神经衰弱的姜南书,带来更大的压力。
好在,他还有再来的机会。
纪风眠第一次觉得,他曾经深恶痛绝引以为耻的那个十七岁的,毛躁冲动到没脑子的自己,竟然在某些方面,比成熟的他更加适合姜南书。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认输。
像安可夏那样的人,只有他在,才能隔绝掉一切产生危机的可能性。
这次如果不是他意识到转班会存在不可控的危险,他和姜南书之间,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意外。
两个月后。
寒假过后不久,醴州市已经进入春天。
醴州五中的运动会,向来喜欢放在四月初,气温合适,阳光也是恰到好处的温和。
姜南书虽然不合群,却还是在体委的恳求之下,参加了班上的男子五千米长跑。
毕竟,文科班本来男生数量就少,学校又对每个班的参赛项目做了硬性要求。
分配下来之后,每个男生都必须参加一两个项目。
最惨的是,文科一班运动能力最好的纪风眠,一人能包揽短跑跳高跳远种种项目的纪风眠,还请了个长假。
体委欲哭无泪,最终只得求爷爷告奶奶般地凑齐了几个项目。
一班分到的休息点,恰好在一处树荫下,位置很不错。
旁边是理科十二班,理科十二班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被分在了太阳底下。
虽说三月份的天气不算太热,但在阳光下晒久了还是会有些目眩。于是,十二班的休息点便和一班混在了一处。
姜南书的五千米还有一会儿才进行,这时正待在角落看书。
即便周遭和嘈杂,也影响不到他的专注。
忽然,有人在他旁边坐下,“姜……哥哥,你知道哥哥去哪了吗?”
姜南书抬头,看到了安可夏。
他有些奇怪,这人似乎有些……
用比较不礼貌的话来说,就是没有脸皮。
他的不喜和拒绝,表现得已经足够明显,之前在安平市的时候,也算是不欢而散。
安可夏却能一次又一次地凑上前来。
或许,这种特质也是在小说剧情中,最终能和主角攻修成正果的原因之一?
他只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
姜南书以为自己逐客的意思够明显了,却依旧无法让安可夏知难而退。
“我好担心哥哥,他去国外做手术……啊,抱歉,我说漏嘴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安可夏一脸慌张,解释道:“这事情就家里人知道,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连赵森他们都不知道呢。”
姜南书:“……”
记“哦。”他眉目冷淡。
安可夏眨了眨眼,“太好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不小心把哥哥的秘密说出去了呢,不过你是他的好朋友,他肯定不会介意的。”
“嗯。”姜南书点头。
纪风眠自然不会介意,他每一份体检报告如今都在姜南书的手机上。每天一次视频,让姜南书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对了,你待会有比赛项目吧,我给你送水吧。哥哥不在,我要好好照顾他的好朋友呀。”
姜南书起身,脱下校服外套,“不用,我们班还有其他同学在。”
冷淡拒绝之后,他也懒得再等什么奇怪的回应,起身到跑道旁边去热身。
五千米对于姜南书来说,并不是什么无法逾越的挑战,只是要拿名次,还是有些吃力。
毕竟和长期训练的体育生相比,他的长跑只能算是爱好者的程度。
在一片欢呼声中,姜南书第二个冲过了终点线。
他眼前有点发花,勉强快走了一段时间,才撑着膝盖开始喘气。
班里同学都凑了过来,姜南书摆了摆手,便听到体委把同学拉开的声音。
“好了好了,别围着他,让他先喘过气来。”
只是,才过了一会,又有人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水递过来,随着而来的是絮絮叨叨。
“姜哥哥你好厉害啊,居然能跑五千米,不像我,只能帮忙打打下手。真是太没用了。如果哥哥在这里,肯定能拿好几项第一名呢。”
很吵。
尤其是在刚跑完五千米,耳边还是心脏疯狂跳动的鼓噪声,听到这样的话更是让姜南书觉得很烦。
姜南书直起身体,果然看到了安可夏,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喝水吧。”安可夏又把水往前面递了一下。
他皱了下眉,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水,想走过去找体委要瓶水。
明明只是轻轻一挡,却听到一声“哎呀——”
安可夏莫名其妙地向后连退几步,仿佛是被人推了一把那样,撞向后方拨开人群走过来的一个人。
那人动作却很快,身体微微一闪,抬手揪住了安可夏的衣领。
“你又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不要对南书图谋不轨啊!”
熟悉的声音。
姜南书一抬眼,就对上了两个月不见的那个人。
他的头发很短,一看就是剃光过,如今是个板寸的样子。这样的发型,更加显得他五官凌厉,鼻梁高挺,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煞气。
纪风眠拧眉教训完安可夏,随手往后一甩,像扔开一袋大型垃圾。
然后,他勾起唇角,笑着伸手揽住了姜南书的肩。
“来,哥哥扶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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