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立我为太子？
在这些个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里，太子暴戾自负，荣王倒是有能力，但两天前，天机阁呈上证据，荣王豢养死士，家里连龙袍都造出来了。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想给他送五毒散，没送是怕打草惊蛇。
他的儿子多了去了，不忠不孝，再有能力也无用。
还有个嫡子是信王，是个遇到大事犯糊涂的人。生得俊俏，被太后宠坏了，平时看着待人宽容和气，让他征个兵他都乱七八糟。
皇帝深知自己身子不如从前了，但要是将大庆交给上面三个儿子，他不愿意。
好不容易去年冒出个杨清平，先是将长阳郡叛乱一事处理得很妥当，又在西征中立下先登之功，可谓是有勇有谋，少年英雄。
此次梅阳水患灾情严重，他故意派杨清平去，就是考验他的能力。
这次回来，朝臣谁都是满口夸赞。
皇帝本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个适合的接班人，跟他单独谈话那次，本就是打算暗示他，自己有意立他为储君，可谁知他却说了那番话。
梅阳水患，那些一针见血的有力见解，居然是景明珠帮他写的。
他居然还有脸说？他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说！
皇帝这才发现景明珠野心不小，若是立杨清平为太子，那自己百年之后，景家就有一个手握重兵的镇西大将军，一个政治智慧极高的皇后。
杨清平太单纯，怎么玩得过景家一堆人？
若景家朝内朝外勾结，这大庆的天下还不知道信谁呢？
当初想让景明珠嫁入皇家，只是看她是景家的独女，加上她性格孤傲，对荣华富贵这种东西看得极淡，骨子里很清高。
这种人留在皇宫，是拿捏景长风的人质，又不会搅弄是非。
谁知他万万没想到，景明珠竟是个颇通政务的人。
难道之前她的那些孤傲都是装出来的吗？可她才是个多大的孩子，竟能连他都骗了？
杨清平根本没有揣测出父皇的圣意，更不敢想象父皇会立他为太子，只当父皇气他不用心做事，忙央求：“父皇，是我做不完事，央求着景姑娘帮我看的，她起初抵死不肯，是我求她的，父皇，儿臣愿一力承担。”
本就是该他做的事，景明珠是因为帮他才被卷进来。
杨清平不想让无辜的人替他受过。
皇帝见他避重就轻，更是觉得他愚不可及。
张妃也没听明白出了什么错，便顺着杨清平的话劝道：“陛下，清平这孩子打小就这样，这次是他的错，你别气坏了身子。”
唯有景明珠跟上了皇帝的思路，她知道皇帝在忌惮什么。
景明珠脑海中闪出一道白光——
她灵机一动，不紧不慢跪下，准备好了说辞：“陛下，您刚刚夸赞我的事，全都是九殿下的吩咐的，这个不是我的功劳。”
皇帝意外极了：“哦？他说是你的功劳，你说是他的功劳，你们可真有意思。”
杨清平一头雾水，但见景明珠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很有把握。
他也知道自己不及景明珠聪明，便乖乖没有说话。
景明珠解释道：“梅阳水灾，又遇到山体倒塌，一时之间，城中百姓死伤无数，缺少医疗，而九殿下的随从又遇到山匪，很多人受伤惨重，我幼时随军医学过些医术，但并不入流，救治伤员，实在是因为当时郎中太少。”
皇帝半信半疑：“那么大的梅阳，难道大庆的皇子找不到医生？”
景明珠从容应对：“找到郎中不难，难的是稳定民心。当时梅阳郎中都在抢救梅阳伤员，实在分身乏术，若是强行将他们带走，那梅阳百姓的命不算命吗？九殿下爱民如子，断然不愿做这等事，所以才姑且让我一试。”
皇帝点点头道：“确实不能那么做，若被人看到，做了文章，只怕会失了民心。”
景明珠点头：“陛下所言极是。”
皇帝又问：“那你为何帮他写公文？他不通医术可以理解，难道连字也不会写吗？”
这真是个考验人的问题。
若是说杨清平让她帮忙，显得杨清平懒散，连朝政之事都不看。
若是说自己想帮忙，这就有越俎代庖之嫌。
景明珠屏住呼吸，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说：“殿下日夜操劳，时时监督灾情，我守在驿站，那里时时有人求助，我就替殿下筛选了一些民生诉求，呈了上去，能够治理水灾该感谢梅阳之民，我又岂敢贪天之功？”
皇帝见景明珠答得从容，也渐渐收敛起了威严。
他慢慢缓和了笑意：“起来吧。下次不许再这么胡闹了，你跑去梅阳，你娘就跑宫里来找太后告状，说我让你过去受苦。”
景明珠忙摇头：“不苦，我去了也是好事。”
皇帝问：“怎么好呢？”
景明珠缓缓道：“想昔日□□遇到蝗灾时，除了下罪己诏，还与百姓同饮共食，皇子公主饮食不许超过三盘，这是想让皇室明白，皇族并不能只是高高在上让人跪拜的雕像，更要俯下身来，看到世间的疾苦。”
“真正的高贵不是华衣珍馔，而是即使身为苍鹰，也能看到地上的蝼蚁。”
最后一句话，皇帝听得鼓掌叫好。
这么识大体的孩子，真巴不得是自己生的。怪不得景长风那个老家伙这么宝贝她。
皇帝虽然怀疑她，但是眼下这番话倒是说到他心底里去了，一时也不想再追究，只是看着旁边的杨清平说：“你也起来吧。”
四个人又坐定了，最后一道甜品上桌了。
张妃殷勤地替皇帝布菜：“陛下，试试这道玉藕金脆糕。”
名字取得吉祥如意，其实就是修饰得好看些的粉子肉，张妃不喜肥肉，所以小厨房的厨子特地用的瘦肉，却不知皇帝牙不好。
皇帝忽然叹气：“人老了，不中用了，马上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啰。”
景明珠不干己事不开口。
杨清平沉默，在皇帝面前，他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张妃只会恭维：“陛下哪里老了，明明看起来只有三十岁。”
皇帝笑了笑，并不理会张妃，他忽然看向低着头的杨清平，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人老了，就该退位让贤了，清平，你说是不是？”
景明珠最先反应过来，微微一怔，仍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皇帝问的话，全部都是具有挑战性的话。
答对了可能没什么奖励，一旦回答错误，等待他们的就是雷霆之怒。
杨清平小心应对着：“父皇您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退位还为时尚早。”
皇帝却一直看着他，也不吃东西，盯得杨清平头皮发麻。
他饮了一杯菊花酒忽然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花言巧语，尽说假话。”他深深叹气，之后，忽然通知：“朕决定立你为太子。”
杨清平手一抖，手中酒杯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摔成了几片。
他不可置信地探头，眼睛闪出光彩，又万分疑惑。
为什么是他？
荣王比他有才干，信王比他有名分，可为什么是他呢？
遇到这种好事，若是别人，早就高兴得跳起来了，可是杨清平竟然犹豫起来。
他嘴里哆哆嗦嗦，深深呼了几口气，终于吐出了句：“陛下，我？”
就像一个默默无闻的影子，忽然被所有的灯火包围。
这种被瞩目、被注视的感觉，刺到了他的眼睛。
东宫之位，于别人而言，是权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可是对杨清平来说，意味着很多沉重的、不确定的责任。
说不高兴是假的，太子之位，是何等的荣耀和诱惑。
可是在短暂的快乐之后，他的理性回巢，他心里便涌现巨大的自卑感来，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出了错，是不是景明珠帮了他。
若不是因为景明珠，凭他的能力，怎么可能轮到他？
若是真有景家的运作，那他就更不想要了，他不想跟景明珠有任何牵扯，更不想自己欠她什么。
父皇是不是喝醉了？怎么会是他？
他能力和德行都不出众，他根本配不上那样至高无上的位置……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涌入他眉间心上。
景明珠见他如此，忙着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他醒过神来，却不知该如何回复皇帝，还是景明珠反应快，忙回了句：“多谢陛下。”
张妃见自己儿子当了太子，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仍是格外高兴。
她忙跪下来谢恩。
皇帝见杨清平呆头呆脑的模样，眼神里流露出些许忧愁。
一杯酒入喉肠，暂时不要去想其它了。
虽然杨清平现在不够自信，做事不够理性，不够果断，但谁也不是生出来就会做皇帝的，他像杨清平这么大的时候，未见得比杨清平好。
罢了罢了，他只能帮杨清平到这里，接下来的事，就要靠杨清平自己走了。
他又喝了一杯酒：“今天是个好日子，来来来，你们都起来，陪朕痛饮几杯，礼部过几天就举行册封仪式，清平就是太子了。”
皇帝好久没喝得这么畅快了，张妃一想，大儿子成了太子，小儿子却被着落。
她立刻止不住贪心，想趁着机会给小儿子谋个封地。
皇帝喝得脸颊泛红，张妃却偷偷凑到耳边道：“陛下，好事成双才叫吉利。嘉乐如今也已经十岁了，是时候给他……”
忽然，景明珠淡漠的声音响起——
她直接打断了张妃的讲话：“陛下，这红枣薏米糕好吃。”
皇帝高兴接过糕点，夸景明珠懂事。张妃见一次不成，又悄悄凑到杨清平耳边，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的脸顿时露出难色。
张妃一直催促着杨清平，不知让他跟皇帝说什么。
杨清平看向皇帝的方向，小心用眼神试探着，景明珠将这些举动看在眼里。
杨清平鼓起勇气：“父皇，嘉乐生辰快到了，至今还没有封地……”
皇帝醉醺醺地抬头，脸色泛红，眯着眼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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