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除非你立下大功
景明珠一整晚就宿在太后宫里。
第二天一大早，宫中嫔妃过来给太后请安，景明珠坐在太后身边，远远就看到了杨清平的母亲张贵人，她低下头羞红了脸。
昨天求陛下赐婚的勇气早已经消散。
回想起昨天的一切，恍然如梦。在御花园里散步就能碰到朝思暮想的人，然后在那一瞬间砰然心动，冲动到可以走到皇帝面前。
她放下了矜持，放下了贵族女子所教导的一切。
她离经叛道，只为他一人勇敢。
她那时只是不想后悔。很多话本故事，传奇小说，甚至前人经验都告诉她，如果遇见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他，不要让爱变成遗憾。
所以，昨天宴席上，为了他，她几乎用尽了毕生勇气。
后来，杨清平将景明珠打入冷宫的那一天，她开始怀疑这个说法。有些美好的心动其实并不适合说出口，说出口就要承担代价。
绝大多数人在告白之后，根本无法获得那人掌心的温度，以及比桃花还热烈的爱情。
多半都是在被拒绝后，被疏远，直到最后尴尬收尾。
有的甚至由爱生恨，成为一段孽缘……
太后约了三个关系亲密的太嫔玩叶子牌。
正好张贵人要回宫了，见景明珠不用陪太后，便邀请景明珠来宫里坐。
景明珠欣然应允。旁边的贵妃冷笑着打趣道：“哟，还没成亲呢，就与张贵人这么亲密，还是未来婆婆面子大，本宫就请不动你。”
张贵人拉着景明珠的手，脸上的笑凝固成了冰。
贵妃的阴阳怪气简直要溢出眼眶。
张贵人针锋相对：“姐姐今天是吃了饺子么？怎么这么大一股酸味？景姑娘不过与我兴趣相投，一见如故，竟被姐姐这么打趣？”
平时张贵人惯会伏低做小，可今时不同往日。
她成了景明珠的准婆婆，景家权势何其大，贵妃的儿子荣王是厉害，可自己儿子杨清平也不差，日后若是景将军扶持，前途无限。
从现在起，她可容不得别人对她轻视。
景明珠羞得脸通红，不愿与贵妃多纠缠，忙拉着张贵人走了。
因着景明珠的身份，张贵人十分满意她。娶了她，杨清平就有了景家做靠山，别说是在朝中获得重用，便是登上皇位也有可能。
宫里向来都是母凭子贵。
景明珠的到来让张贵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张贵人非常热情地招待了景明珠，连茶水都替她亲手泡，景明珠一直不喜欢别人过分殷勤，但这是杨清平的母亲，她竟觉得不错。
她就是这般爱屋及乌。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什么东西都是美好的。
张贵妃故意跟她聊杨清平少时的事：“清平小时候就喜欢看书，这书架上的书他全都看完了，常常一本书就看一天。”
景明珠饶有兴趣地拿起一本，翻了翻，忽然掉出一张纸。
上面写着：我想要母妃陪我过除夕。
景明珠捡起纸张，奇怪地问：“为什么他说想要与母妃一起过除夕？”
张贵人脸色骤然冷却，惨淡一笑：“那时我位分低，生了孩子也无法养在身边，清平是在位分高的妃嫔身边长大的。”
景明珠忙安慰道：“以后他就可以跟您过除夕了。”
张贵人冷冷笑道：“养在身边才是亲儿子，他跟了别人那么久，还怎么亲近我这个亲娘？罢了罢了，这些闲事本是不该说的。”
因着这条能生不能养的宫规，皇宫已经出现过很多母子离心的八卦。
景明珠从小长在宫里，岂能不知这种宫规之下皇子和他生母关系是多么尴尬。见张贵人不高兴，景明珠赶紧住嘴，不再多言。
景明珠见旁边有两个破碎的泥偶，顿时调转话题。
她拿起人偶问：“这是什么？”
张贵人道：“这是清平小时候自己做的，我生辰的时候送过来给我的，大泥人是我，小泥人是他，那时的他还很孝顺。”
景明珠疑惑：“那为什么碎了？”
张贵人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打碎了。”
景明珠拿着泥人，嘴角勾出一抹微笑：“那不如将它先放在我这儿，我认识一个手艺很好的朋友，她补的泥人看不出破绽。”
张贵人盯着大泥人，眼里失了神，犹犹豫豫终是说了声好。
两人正喝着茶，门外忽然有人传禀：“陛下驾到。”景明珠和张贵人赶紧出门迎接，一出门才发现，原来杨清平也跟来了。
景明珠一见是他，顿时吓得面红耳赤，心里小鹿乱撞。
皇帝见此，笑而不语。
杨清平见景明珠也在，眉间顿时染上一层重重的阴霾。
礼罢，皇帝走进屋子，接过张贵人奉上的茶，却没有喝，而是把玩着杯盖，问：“明珠，你觉得张贵人和清平怎么样？”
景明珠红着脸说：“很好，他们都待我很好。”
皇帝又故意开她玩笑：“清平过几天就要去打仗了，朕昨日又同你父亲商量了一番，朕是觉得成亲这种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赶在他走之前办了好。但是你父亲偏偏说他嫁女儿不能太匆忙，非要再等个一年半载，你觉得呢？”
景明珠一听成亲这两个字，脸顿时红到耳根，不说话。
尤其是杨清平还在身边，她就更紧张了。
杨清平本以为她既然能做出当众求陛下赐婚的举动，应该也算不得正常的大家闺秀，却不曾想，她现在又腼腆得不成样子。
真怀疑昨天与今天不是同一个人。
皇帝见景明珠没有回答，知她是害羞，也不逼问她。他转过头又问一旁的杨清平：“清平，那你是想立刻成亲还是慢慢来？”
杨清平声音有些急促：“不能马上成亲！”
皇帝冷笑：“哦？清平，告诉朕，你为什么想慢慢来？”
杨清平对上皇帝明察秋毫的眼睛，心虚地回答：“儿臣现在没什么成就，陛下常说男儿应当以家国天下为重，等儿臣做出些成绩再说。”
皇帝淡淡笑道：“哦？”
永远不要试图在皇帝面前撒谎。
这宫里遍布皇帝的眼睛，只要是谎言，就一定会有破绽，只要有破绽，就一定会被眼睛看到。皇帝昨天就已经知晓了孟淑娟的存在。得知儿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差点想当着景长风的面拒绝她女儿，皇帝心里就堵得慌。
都说虎父无犬子，那杨清平算什么？
他就算是喝醉酒做出来的决定都比杨清平清醒！
喜欢一个宫女和娶景明珠并不矛盾。
等一朝大权在握，连景长风都要对他俯首称臣之时，他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景长风再偏袒他的女儿，还能拦着大庆皇子选妾吗？
这个世界上，不同的人对感情有不同的道德标准，有的苛刻，有的宽松。
杨清平的心里，爱一个人就必须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在有些人，需要很多人的爱，可以同时爱着很多人，并以自己获得很多人，甚至玩弄了很多人的心为一种炫耀资本。
皇帝不明白杨清平心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追求。
所以根本无法理解儿子的选择。
杨清平忽然跪下：“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皱眉：“何事？”要是再敢提不娶景明珠之类的话，他就打死这个逆子。
杨清平忽然抬起头了，目光如炬，他坚定而严肃地说：“如果这一次儿臣能够建功立业，父皇能够答应儿臣一个愿望吗？”
皇帝沉思后问：“什么愿望？”
杨清平本想直接说，但又怕父皇反应激烈，故卖了个关子：“暂时还没想到。”
乳臭未干的毛孩，他的心思皇帝看在眼里。
皇帝皮笑肉不笑：“怎么？你就这么有信心能建功立业？”
杨清平坚定地说：“是！”
果然还是年轻，以为战场杀敌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皇帝笑得讳莫如深，心里想着，别到了战场吓得哭爹喊娘就好了。
皇帝很擅长操纵人心，他决定答应杨清平的请求。
若是一点点希望都不给他，他反倒觉得这个父皇做得太霸道，没有人情味，还不服气。不如提个不可能的目标，然后让他失败。
到时候就不是不给他机会，而是他自己没有把握住。
世上最好的帝王术，就是在牺牲他人利益的时候，还能抢占道德最高点。
皇帝轻轻笑道：“可是什么样的功劳才算建功立业呢？总不能说你杀了一个敌军，就让朕答应把这龙椅给你坐吧？这样，朕给你提供一个标准，这次与西戎交战，势必要攻城，若是你能抢得‘先登’的军功，朕就答应你。”
杨清平激动得瞳孔放光，忙跪在地上磕头：“儿臣叩谢父皇！”
虽然很难，但是毕竟是个机会。
他是个男人，即使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决定他能够娶谁或不娶谁，也要自己挣过来。求父皇不仅是无用的，而且是没有脸面的。
为了孟淑娟，再苦再难他也会去拼搏！
皇帝似笑非笑地说：“好！那朕就准了你的请求，便等你凯旋那天再说。”他转头慈祥地问景明珠：“明珠，你说可以吗？”
景明珠低头红着脸道：“九殿下好志气，我也希望你旗开得胜。”
她都快不能呼吸了，不敢抬头看他。
杨清平果然与她见识的那些纨绔子弟不同，像他们这种出生就什么都有的人，很少愿意去军营吃苦，他身上有一番傲骨。
景明珠越看他越是喜欢。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越来越喜欢他的时候，他却越来越讨厌她。如果说以前只是无感，那么从她求皇帝赐婚起，他就是厌恶。
她曾经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杨清平才不喜欢她。
其实，不管她表现得再温柔再贤惠，杨清平早在心里对她判了死刑。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肆意妄为的女子？
在杨清平心里，景明珠本就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突然求陛下赐婚，完全不管他的心情和意愿，说实在的，这让他非常困扰。
可陛下如此纵容她，他又能怎么办呢？
杨清平实在装不下去了，冷着脸站起身道：“陛下，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景明珠正要向他说再见，他加快动作离开了。
他实在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
景明珠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为没有与他说再见而难过。
她并不知道，以前的不期而遇是上天注定，后来的一次次错过却是人为的，他一次次故意避开她，一次次将她推出自己的世界。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看着他一次次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她只能黯然垂泪，陷入越来越深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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