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张文瀚
李唯叹气道:“怪不得那天大殿上景将军要批评张文瀚是书呆子。当时殿上各个大人见陛下喜欢他,都不太敢说不好的话,属下本来还以为景将军错了。没想到现在看来,景将军真是有一双慧眼,他看人的眼神太准了。”
最近关于张文瀚的各种消息都不少。
杨清平素来不喜欢是是非非,所以不知道城中八卦也正常。
杨清平问道:“他出了什么事?”
李唯叹气说:“张文瀚相貌俊美,又没娶亲,这么些天,京城的世家女子,但凡是远远见过他,谁不是春心荡漾?好几家想把女儿嫁给他。”
杨清平笑道:“这不是个好事吗?”
李唯摇摇头说:“本来是件好事,却被他搞砸了。”
杨清平问:“他怎么得罪陈尚书了?”
李唯轻笑道:“前些日子,他们这批人一起去拜访陈尚书,在陈尚书家的院子里宴饮,张文瀚不胜酒力,中途去花园醒酒,正好碰见了陈尚书家的千金,两人交谈甚欢,之后陈小姐更是与他互通书信,关系亲密。”
杨清平嗤怪:“一个青年才俊,一个大家闺秀,陈尚书为何生气?”
莫非陈尚书觉得女儿私相授受,不成体统?
若真如此,那就大可不必。杨清平的观念总是比较开明的,在他眼里,陈小姐和张文瀚两厢情愿,也实在不必拘着那些旧礼法。
李唯道:“张文瀚与陈小姐通书信,又约了陈小姐听戏,外人都觉得他喜欢人家,陈小姐见他如此,便将两人的关系告诉了陈尚书。陈尚书最是疼女儿,见自家姑娘喜欢,也没多做犹豫,立刻派人通知张文瀚提亲。
陈小姐也是太高兴了,当天便将这事告诉了府上所有人。
这个消息像风一样,瞬间传遍了梦落。
本以为这是一桩好姻缘,结果送信的旁人回来,说张文瀚对此大为震惊,他说他从未喜欢陈小姐,与陈小姐互通书信,是陈小姐要请教他诗词,约陈小姐看戏,是陈小姐在信中对他表明爱慕,他不能接受,想当面说清。
张文瀚说他有了心上人,陈家成亲的话又说出去了,不好收回来。
陈尚书又气又怒,直骂张文瀚不识好歹。
后来陈尚书甚至以前途要挟,张文瀚决意不从,陈尚书便派人打听他喜欢的是个什么人物,原以为他是攀附上了更大的高山,谁知,对方竟只是个丫鬟!
陈尚书觉得自己是被愚弄了,便记恨了张文瀚。
现在整个梦落都在笑话陈家的事。
杨清平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昨天我看他们新任的官职,本以为张文瀚会被分到翰林院,结果竟被分到梅阳一个小城做县令,当时还觉得奇怪。不过陈尚书也真是……张文瀚只不过不喜欢他的女儿,他犯不着这样公报私仇吧?”
就在杨清平与李唯谈论此事时,景明珠正在酒馆跟我喝酒。
大梦酒馆怎么能逃得掉这几天最热门的事。
有人早把这编成了快板唱,我听到张文瀚替辩解那段,拍案而起。
我已经气得火冒三丈,忍不住痛骂道:“这个张文瀚是不是有毛病?他不喜欢人家,跟人家通什么书信?不喜欢便直说,为何非要当面讲,多此一举,拎不清事,人家一个未出阁的闺秀,真跟他出门听戏,被人撞见怎么办?”
搞得这么暧昧,结果说自己根本不喜欢陈小姐,简直令人无语。
我一想到陈小姐现在的处境,就替她尴尬!
景明珠忙将我拉着坐下:“你快坐下吧,人家都看着咱们呢!”
我最是厌恶这种优柔寡断,做事没章法的人。
她替我倒上一壶正山小种,又将我最喜欢的辣肉干放到我面前,道:“听我娘说,陈小姐哭得眼睛都红了,也不敢见人。现在所有世家全在骂她败坏门风。”
我心里朴素地正义感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真要鄙视死那群装腔作势的世家了,还好景明珠跟那群人不一样。
陈姑娘当然有错,但她错不在追求谁。
她错的是她单纯天真,一腔孤勇,冲动行事。但即便错了,也不丢脸。
我愤愤然道:“张文瀚喜欢的丫鬟,据说还不是青梅竹马的那种姑娘,听来喝酒的人说,是半道上救的落水女子,真是稀奇事。我还真就见了她一面,谈吐很矫情,不讨人喜欢,张文瀚又是个书生气的人,跟着她落不到好。”
景明珠迟疑道:“这个评价,是不是带了点情绪因素?”
我轻哼一声,很是不屑:“我又不喜欢他,我看他的心上人带个鬼的情绪。”
那个丫鬟,我看她第一眼就不喜欢。
我大大小小算个生意人,这些年在江湖之中,见到的人比吃过的饭还多,什么人单纯,什么人精明,什么人好,什么人坏。
虽然不是说完全分得清,但交谈一次,也能摸得八九不离十。
凭我的直觉,那个丫鬟不简单。
景明珠抿了口酒,道:“可是陈尚书也实在过分,他们都说张文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仗着自己是吏部尚书,将人家分得那么远。”
我轻笑:“这还算过分?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景明珠一愣:“你口气倒是挺狂。”
九州上有一百多个国家,科举取士的国家占一大半,每个国家的制度都有不同。
另外还有各种江湖门派,各种察举方式。
单单听名头,他确实很厉害,反正我是一辈子都考不上进士的。但是,要记住,大庆是九州强国,各路人才都想要涌进来。
真正的优秀是将所有对手碾为齑粉,他能吗?
他想要做出亮眼的成绩,对手不是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是跟他同等优秀的人才!
科举只是将他跟普通人区别开,可又没把他跟真正的天才区分开。
到时候他就会发现,能力只能占一部分因素,背景、人脉、情商,关键时刻能表现出的硬素质,如镇定、清醒、决断力,考验太多。
单单就目前张文瀚的表现来看,他的情商基本是为零的。
至于能力,那就更别说了。
他有能力?难道其它的进士就没有吗?他的可替代性太强。
我啧啧摇头:“这个世界上人才太多了,太阳离了谁都会升起来。再说了,大庆科举以诗词取士,他会写诗不代表他能做官。不然李煜也不会败给赵匡胤,自古诗词名家,多是怀才不遇的,他们要是前途大好,至于去写诗么?”
景明珠最是喜欢诗词,听我如此轻慢文学,脸色有些难看。
我在乎她不高兴,所以没有再往下说。
我放下酒杯,目光忽然严峻起来:“把他赶到梅阳,真的算是宽厚了。哪怕他确实不是故意暧昧,而是不知该如何处理陈小姐的深情,他也应当要被贬。单论处理陈家之事的这个做法,已经说明他不是当官的材料。”
景明珠觉得我油滑:“什么是当官的材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有些恼怒于她的误解,解释道:“官场是人情最错综复杂的地方,张文瀚可以说一点从政智慧也无。会做人并非要你巴结上级,成为马屁精。而是要学会审时度势,预测行为作出的后果,对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负责!”
景明珠瘪着嘴问:“这样活着也太累了。他们不累吗?”
名利场上的累还有盼头,其它的累只有绝望,很多人想累还没机会呢!
景明珠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这么说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感觉。
我听着越讲越激动的快板,忽然问景明珠:“你觉得政治斗争允许他犯错吗?站错一次队,说错一句话,就落得尸骨无存的人多吗?”
官场容得下淡泊的人,容得下狡诈的人,容得下所有人,独独容不下蠢人。
做决定很重要,对则富贵荣华,错则万劫不复。
我跟景明珠说:“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将陈小姐的感情扼杀在摇篮里,而不是像他那么优柔寡断,任由这场闹剧越闹越大,最终无法收场。”
景明珠道:“可是人无完人,每个人都会犯错啊,他也许不知该如何处理呢?”
我轻蔑笑道:“那就是他活该了。”
名利场的厮杀向来都是刀刀见血的,谁能宽恕谁?
景明珠看我的眼神有些冰冷:“你说得很现实,可是我不同意。”
我知道她又开始钻钻牛角尖了,她总是那么天真。
她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次,我也不想因为这个话题坏了大家的兴致,所以就乖乖认怂,转过头问她:“最近跟九殿下相处得怎么样?”
杨清平果然是她的软肋,一提他,她所有的攻击性顿时消弭。
她红着脸低头说:“还好。”
然后将那天醉酒的时候跟我说了。她说自那天晚上之后,杨清平对她温和了许多,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总是不至于视而不见。
我象征性说了句:“很好,再接再厉。”
婚姻这事儿,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实在没有多言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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