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许纵承失笑,眉目却舒展:“什么家属?”
护士看到他反应,挠了挠头,意识到自己可能搞错了,另外一个护士笑着替她解释:“我们以为这个姑娘是你妹妹。”
祁稚连忙摆手:“我不是他妹妹。”
一场误会很快消除,祁稚第一次被人称作“家属”,也不觉得尴尬,反倒觉得还有一点点开心。
毕竟,成为许纵承的家属,还挺难的。
苏允坐在长椅上玩着手机,两个护士脱下白大褂去了食堂。
祁稚把饭盒拎出来,放在许纵承面前,邀请他吃饭:“你上次看着我吃饭,这次,我也看着你吃饭。行么?”
许纵承穿着白大褂时,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多几分压迫感,眉睫冷清,但声音却淡淡:“看着我吃?”
祁稚说:“嗯,我吃过了。这家餐厅的菜很好吃的。我特意给你打包了,”她眨下眼睛,“你不吃就浪费了。”
许纵承对上她目光,接过饭盒,顿了一秒,沉声道:“去我科室吧。”
祁稚眉眼弯弯,她还没去过他科室呢,便扬起笑,心情愉悦:“好啊。”
跟着许纵承走向科室,她低头给苏允发消息:你再坐会,我去追人了。
苏允秒回信息:给你安排个任务。
蜡笔小稚:什么?
苏允:牵个小手之类?
蜡笔小稚:你这任务难度还挺大。
苏允:有吗?你加油呀。
蜡笔小稚:油已加满( ̄▽ ̄)\"
发完信息,祁稚跟上他步伐,问道:“你今天有手术吗?”
许纵承眼皮动了动,声音隐约泛着些许疲惫:“十点刚结束一台。”
“做了很长时间吗?”祁稚看向许纵承,“你看起来有点累。”
“不算长。”但高度紧张后,的确有些身心俱疲。
走进科室,桌上那盆仙人掌鲜活打眼,生机勃勃。祁稚第一眼就看到它,眼前瞬间一亮,走到仙人掌面前。
许纵承科室整洁干净,东西不算太多,显得素净。那株仙人掌就显得格外突出,一点绿色盈盈。
许纵承把白大褂脱下,搭在简易衣架上:“喜欢仙人掌?”
祁稚在许纵承对面,瞳孔含着光亮:“喜欢仙人掌的主人,”她慢吞吞地说,“把它养得这么好。”
许纵承洗完手,打开饭盒,吃饭时慢条斯理,看起来矜贵而从容。闻言,他拿筷子的手一顿,吃饭的速度慢下来,说:“没人养它,自生自灭。”
“”祁稚睫毛翘起,弧度勾人,说:“那还挺残酷。”
许纵承扫了眼面前白米饭,饱满,圆鼓鼓一颗,看起来就很好吃。他吃着饭,睫毛比一般人长,环成扇形阴影,双眸温和灿亮,眉目显得没那么冷峻。
祁稚低头玩着手机,也没再说话。
气氛丝毫不见尴尬,反而溢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许纵承吃饭动作看起来慢,但其实速度还挺快。祁稚手机里的游戏,过了几关后,有一关死活过不去,低头看了45秒广告后,获取了通关机会,他似乎就已吃完。
祁稚放下手机,抬眼看他。
男人正整理饭盒,科室窗户半开。窗纱薄,阳光飘溢进房间,围着他背影,形成一个高大挺拔的轮廓。
身形更显欣长匀称。
低眉,眼盯着,五官生得极立体,一气呵成地把最上层的盖拧紧。
“祁稚,”许纵承用湿纸巾擦了下饭盒表面,将纸巾丢进垃圾桶,语气平和,“我上次也是这样?”
祁稚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在说哪次,看着他把饭盒表面擦拭干净:“哪次?”
许纵承擦拭完,把饭盒装进袋子,说:“我看着你吃饭那次。”
祁稚反应过来,却没理解意思:“你那次,怎么样了?”
许纵承淡淡扫她一眼:“全程没说话?”
那不然,这一次,你为什么一句话也没说呢。
“你上一次,”祁稚慢吞吞回忆着,“好像也就是陪我吃饭,玩着手机,也没说话吧。”
“是吗?”许纵承问。
“是的,”祁稚记忆慢慢回溯,“你上次也没说话。”她眉眼张扬,笑道:“所以,我学你的。我也不说话。”祁稚看了眼许纵承,两人在空中目光交错,过几秒,她拿出手机,打开刚才的游戏,说了实话:“其实我刚才是在玩游戏,有点入迷了,”祁稚顿了下,“有一关一直没过去,卡好久了,我刚刚就一直在,嗯,攻克那一关。”
许纵承微顿,似乎意识到上次陪祁稚吃饭,他也一直忙着用手机,在和北扬那边的教授交流。
一心二用得彻彻底底。并没有用心陪她吃饭。
嗯,想起来还有点对不起,面前这个被游戏卡关的小姑娘。
“通关了?”
许纵承声音传来。
祁稚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她已通过被卡好久的关,但她敛眉低下头,摇了下,说:“还没呢,”祁稚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你帮我过一下?”
许纵承说了声行。
祁稚没想着他会答应,笑了下,老实道:“骗你的,其实我刚刚看了会游戏广告,它就让我过了。”
许纵承:“游戏广告?”
祁稚点头:“嗯,如果死活过不去那关,看会游戏广告,它就会自动通过很适合我这种不想动脑子的人。”
“那还挺人性化。”许纵承说。
祁稚被他这话逗笑,胸腔起伏着,笑声朗朗:“对啊,我也觉得挺人性化的,”她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道:“但有时候我也不想用这么白痴的方法过关,”食指和拇指勾在一起,祁稚弯起唇角,“下一次,我再过不了关的时候你能帮我过吗?”
许纵承看向她:“刚刚不是答应你了?”
每一关,都答应你了。
其实,在一段关系中,每一次的答应和同意,大抵都代表着心动和臣服。但那时的许纵承,并没有完全意识到。
他自认为见过太多生死,早已把许多东西看淡看透。
却不知道,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开始对祁祁稚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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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十二点。
虽然很想和许纵承呆在一起,但不想浪费他宝贵的休闲时间,祁稚很自觉地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这话说得太快,就连许纵承都觉得太快。手拿着病历本,他声音听起来冷静:“下午有课?”
祁稚纳闷道:“今天是周日,没课,”似乎是很快意识过来许纵承此时言行,她愣了下,温吞道:“你觉得我走得太快了?”
沉默几秒,空气仿佛凝固。
许纵承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说的,似乎也是实话。但,却又不止着些。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上他眉眼,良久,他说:“有点快。”
祁稚啊了声,喜悦冲上心头,摸了摸眉梢,她说:“你上午不是刚做完手术么?我觉得,啊不对,你看起来就挺累的。午休时间还是休息比较好,这样下午才有精力做手术——”说到这,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太多,祁稚便停了,盯着许纵承,她说:“这道理,应该还是不用我来说吧?”
她一个外行人,在这说这么多,好像有点傻缺。
过几秒,她听到许纵承说了两个字“不用。”
祁稚接过饭盒:“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呢,我先走了。”
“好。”
祁稚嗯一声,打开门,准备往苏允的方向走。
走出好几步。
一个女人却忽然朝她扑了过来。
“医生,你行行好吧,给我家孩子一个床位吧,”女人肤色蜡黄,头发耷拉在身后,眉眼疲倦,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沧桑,见到面前女生看起来心善,连忙磕了个头,十分响亮。
“求求你了,我家孩子真的很可怜。我看到你从许医生科室走出来了。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吧,许医生在吗?许医生,我求求你了。”
祁稚没见过这种状况,看到女人给自己磕头后,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扶她起来:“您先起来吧,我不是医生啊,阿姨,您先起来说话。”
女人抓住祁稚双手,呜咽啜泣道:“能不能救救我家孩子啊,他才九岁。他才这么高,”她用手比划了下,然后又朝着许纵承科室磕了个头:“许医生,我求求你了,许医生。”
祁稚一时愣住了,女人抓她手的力度很大,仿佛用尽了女人全身力气。
她一时有些喘不上气。
“您先起来。”许纵承不知是什么来的,他弯腰,扶起女人,声音却淡到了极点:“如果有空出来的床位,一定会有安排。您好好等着。”
女人依旧止不住哭:“许医生,我可以等,但我儿子等不了啊。他今年才九岁。”
许纵承把女人扶到走廊长椅,明明那阳光很足,祁稚却觉得那满是阴影。
她站在远处看着,许纵承和女人交谈一会,似是稳定住女人情绪。
过会,祁稚之前见过的,一名很漂亮的女医生走了过来,和许纵承说了句话,似是突发情况,许纵承颔首了下,离开了。
走向了自己科室。
女医生和女人说了会话。
女人看起来比之前情绪要好很多。但正当祁稚放心,准备去找苏允时,女人却忽然又冲向了许纵承科室。
祁稚心提到嗓子眼,连忙跟着她。
女人几乎是跑着去许纵承科室的。
她推开门,声音颤抖,祁稚在门外也听到了。
“医生,你给我走个后门,行不行,我这包里有两万块钱。许医生我真的求求你了,大家都说你医术高明,如果是你操刀,我还可以再给两万块钱给你,许医生”
女人还想说什么,许纵承出声打断:“我和您说过很多次了,如果有床位,医院会着人安排。”
女人说话音量加大:“是钱不够吗?我还可以加钱的,五万够不够?十万呢。我虽然没什么钱,但为了我儿子,就算是去乞讨,也会把钱给你”
许纵承再次出声打断:“不是钱的问题。”
祁稚站在门口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一直都见不得这种场面。
她早听说,南附医院心外科尤其著名,向来是一床难求。但听说和亲眼看见又不是同一回事。
当亲眼看见时,也替女人感到心酸痛苦。世界上虽然没有感同身受的难过,但那份揪心却也是实实在在。
紧接着,女人再次试探着问道:“那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怎么样?”
这话过于震惊,许纵承似乎是怒极反笑:“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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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走出许纵承科室是在几分钟后。
还没有到上班时间,在忙碌的医生护士也不是很多。女人推开门那一刹那,祁稚已经没站在门外,而是坐在许纵承科室对面长椅上
许纵承走出科室,脸上看不出情绪。这样的事对于他来说,大概早已司空见惯,从一开始的不忍转变成麻木。
其实最看淡生死的和最不能看淡生死的大概是同一批人,因为有救死扶伤的能力,但同时,却并不能拯救所有人的苦难。
祁稚低着头,眼睫长长搭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压在腿侧,头发看起来很柔顺。
许纵承看到她,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在无形中,他卸下了某一份力。
离下午上班还有一会,许纵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朝祁稚走了过去。就像那次在酒店早上,明明不必跟着她一起下楼,明明还要去房间里拿资料,但却还是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陪她一起走下了楼。以及陪她去演唱会,陪她吃饭,种种事情似乎都超出了他所控制的范围内。
忽然又想到什么,返身去饮料机买了两瓶水。
祁稚坐在长椅上,脑袋空空,一团乱麻,什么都没想,但又什么都在想。她想给与女人安慰,但又觉得安慰能带给她的力量实在太薄弱。
她想安慰许纵承,但又思考了会,觉得自己想太多。他当了好几年医生,应该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毕竟能拿手术刀的人,心理素质一定很强大,强大到她所不能想象的地步。
但没想到,忽然有一道阴影朝她覆了下来。
紧接着,那人递给她一瓶水,声音带着点微弱情绪,像是受到了某种打击:“陪我坐会。”
祁稚有些不敢信地接过水,温吞看向许纵承,小声说:“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应该很常见吧——我知道你也很难过,没有办法。我很理解你的,没有觉得你心冷的。哎,谁让这个世界上的病人太多,医生根本就救不过来。所以,这算不上是你的责任。”
许纵承眼神动了动,阳光覆着,削弱五官几分凛冽。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
这个世界上病人太多,医生根本就救不过来。
所以,这算不上是你的责任。
好像,还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心底堆着冰山似雪,但到底似乎也融了一分。
他刚刚把那瓶水给了那个病人家属。
女人没有接过水,眼睛周围很红。说出来的话恶毒到了极点。
“许医生,如果我儿子没救了的话,死在你们医院。那我希望,你和你的家人,都能陪我儿子去死。”
过了会,祁稚说:“你不会需要我安慰吧?”
几秒过去。
许纵承拿惯了手术刀,自认为很少有情绪。但当他看到面前小姑娘直愣愣的眼神,以及手足无措的表情。
又或许是病人家属那些话,情绪似乎累积了一些。
所以,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可以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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