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谁?!”

        白夏猝不及防,直直地撞进裴延城的视线之中,伴随着一声低喝的,是他伸过来欲要钳制她的臂膀。白夏心下懊恼,手上动作却不慢,脚尖微微借力凌空往后仰,扬起宽袖用力朝已经半坐起的裴延城脸上狠狠一甩。

        原本应该直直穿过对方的宽袖虚影,此时却好像凝成了实物,卷起一丝梅香扫过裴延城的口鼻,将他本就半梦半醒的思绪彻底搅浑,锐利的眼眸瞬间凝滞,紧接着眉心一松,便失去了意识。

        “砰——砰——”两下,男人后脑勺磕在床头的铁栏杆上,直挺挺地往后倒。

        静谧的夜里发出的清晰磕碰声还带出回音。

        白夏檀口微张,倒也没想过让他撞到脑袋。

        往日天不亮就起身的裴延城,第二天却在起床号的催促下才缓缓苏醒。

        见他抚着后脑勺一脸迷茫,白夏心头划过一丝讪讪。等人匆忙离开宿舍,才在墙角现出身形。

        摊开的苍白柔荑上,修炼出的三条掌纹已经消失不见,两条柳眉遗憾地轻颦。果然按她的法子悄悄借光修炼,不仅会欠下因果,估摸还会有数不清的“突发事件”无法避免,尤其裴延城又太过谨慎。

        况且这只是一周的修炼付之东流,若是往后临门一脚出了岔子呢?越想白夏眉心皱得越深,细白的长颈轻转,视线落在裴延城的床铺上。

        不行,不行,眼见着通天塔就落在她脚下了,可不能再出现什么纰漏。

        夜幕渐深。

        吸取教训的白夏没有急于现身,反倒动用为数不多的修为,入了裴延城的梦。

        与其藏在暗处承受一连串因果带来的意外,不如过了明路,直接向他寻求庇佑。

        为此白夏也是耍了小心思的,特地选在裴延城的年少时。

        柿子得挑软的捏。

        梦中,1957年,夏。

        烈阳下是江北一望无际的麦田,黄澄澄的麦穗被压的往下坠,仿佛在梦里都能闻到麦香。

        彼时裴延城刚满十五,已经通过了招兵的选拔,来年开春就可以如愿去参军。

        正值六月初村里收麦子,趁着午间的休息,他正淌在溪水中乘凉小憩。

        刺眼的烈阳穿过浓密的叶茂,在脸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映出少年瘦削立体的黝黑面庞。

        恍惚昏睡之际,裴延城忽觉耳边若有似无地传来一声娇笑,少年疑惑掀开眼皮,打眼却瞧见穿着嫩黄色古装的漂亮女人,惊得立刻从水中爬了起来。

        晶亮的溪水划过他单薄精瘦的四肢,没入赤脚下的浓密草地。

        “你是谁?”

        声音充满防备。

        “小女名唤白夏,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否?”

        白夏眨了眨眼,觉得对方跟她设想的“单纯好骗的软柿子”有些出入,双手交叠福在身前,一副诚心求助的姿态。

        帮忙?

        少年被面前人绝艳的容貌晃了两下思绪,回过神后眼中突然警惕渐起。

        见此,白夏暗咬一口银牙。

        果不其然,就见少年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拿起地上的镰刀作势就要往地里走,不仅一副摆明了不帮的模样,嘴里还在小声嘟囔:

        “我能帮什么忙,莫不是山里的狐狸精变得,我一答应就来掏我心肝吃。”

        嘀咕完又好笑地甩了甩头,觉得是自己大中午没休息好出现了幻觉,他们这偏僻的小山村,怎么也不会出现这么漂亮的姑娘,还穿着旧社会的衣服。联想到打小儿听到的乡野怪志,少年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

        呸,你才掏人心肝吃。

        白夏被他嘴里的嘀嘀咕咕气得面颊绯红,秀拳攥紧想要上前理论,手刚碰到少年的衣袖,还没来得及在他的吃惊目光中开口,就被弹出了梦境。

        裴团长醒了。

        耗费了修为却没办成事,白夏心口更是憋着一股气,白日的梅香都吝啬得没散出一丝。连带的裴团长都好奇得多瞅了两眼,心觉这花是不是要枯了,可瞧着花瓣却还娇滴滴的又不像。

        打定主意不管怎样,也要让裴团长答应助自己修炼。当晚入夜后,甫一觉察到对方熟睡,白夏又兴冲冲地入了他的梦。

        再入,裴延城已然十七岁。

        “是你!”

        梦里不知岁月长,已经在军营里历练两年的裴延城,却还记得十五岁时遇到的“狐狸精”。

        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想忘记都难。

        白夏见他五官渐渐硬朗,倒还未脱先前的两分稚气,虽奇怪梦境里的他竟还记得前一场梦,但也没多作他想,记得正好。

        柳眉倒竖。

        “我好端端的一良家女子,平白被你污蔑成吃人心肝的狐狸精,此来特地讨个说法!”

        最好答应助她修炼化人。

        靠坐在宿舍床铺的裴延城,被她如泣如诉的声音唬得一愣,立刻结结巴巴道起歉,心里却暗忖怎地过了两年才来找他算账。

        想要起身请她坐下,掀开薄毯却猛然发现因为天热,上身还打着赤膊,又面红耳赤地迅速抓起汗衫套上。

        白夏将他的忸怩看在眼中,心觉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类还是这么羞于展现自己进化协调的躯体。

        鼻间梅香环绕,憋红一张脸的裴延城,恍惚觉得在哪闻过这香气。余光瞅见一如两年前一样的漂亮姑娘,立刻清清嗓子挺起胸膛,在床脚站军姿:

        “年少看了太多怪力乱神的话本子,同志你又突然出现在山里,我我”

        白夏哑然,葱白细指藏在袖中不满地蜷起,就不能是仙人之类,非得是那骇人的吃心肝的怪物?

        “因为神仙都是仙风道骨,不会长得你这么这么”

        耳尖的注意到白夏地小声嘀咕,一双琉璃眸子眼波惑人,站得笔挺的少年莫名觉得口干舌燥,梗着脖子干巴巴的解释,却又越解释越是叫人尴尬。

        透过窗外明亮的月色,清楚的瞧见他发红的耳尖,白夏将他的窘迫看在眼里,存心逗他。

        接过话头:“这么好看?”

        女人唇边含笑,显得更加明艳。

        少年:

        被窥破心思,裴延城面色更红,可少年人那对异性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又让他不好意思承认,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牢牢地盯着天花板,双唇抿紧,打定主意不再应答。

        接连几日,白夏几乎夜夜溜进裴延城的梦境。

        这也让她彻底了解对方是块多难啃的硬骨头,明明两人已经相谈甚欢,却在说到正题上的时候,总恰如其分的被打断。

        且或许是因为她如今法力稀薄的缘故,每隔一夜裴延城都会长两岁,时间的大跨度,到底影响了她先前的软柿子策略。

        转眼就到了梦境中裴延城的25岁。

        “你来了。”

        两年一见似乎成了两人的心照不宣,也成了裴延城压在心底的小秘密。

        已经彻底长成的裴延城,跟现实中的裴团长看上去一般无二,眉宇间却少了股冷冽,多了丝白夏难以参透的深思。

        男人大马金刀的坐在书桌前,解开的两粒军装扣子露出了锋利的喉结,挽起衣袖的胳膊上也多了两条蜈蚣似的伤疤,整个人的气质跟昨夜梦里时差别甚大。

        白夏觉得他熟悉又陌生。

        收敛了两分散漫,微微颔首走到他桌边跟他并排坐下,心中暗忖今天一定要诱他答应,若再让他这么成长下去,谁知道往后的机会会不会更渺茫。视线扫到桌上的文件,白夏眼底划过一丝讶异,原来已经升为营长了。

        裴延城刚要问她这段日子过得如何,视线落在她略显拘束的坐姿上时,眼底带上一抹深思。沉吟片刻后,似是下定什么重大决心。

        “往后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白夏思索了一个白日的话,还未出口,就迎来当头一棒,手里把玩的钢笔猛然攥紧。

        前两夜不是聊得好好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果然这“柿子”越长大越硬,不但难捏,还会将你的手都硌得通红。

        见她面露愠色,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也噙着恼意,裴延城更是显得一脸为难,缓声解释。

        “我年纪不小了,家里要张罗着给我相看”

        这句话白夏听得云里雾里,他相看他的去,只要点头让她修炼的事过了明路,等她一能化形,天高海阔任她闯荡。自然不会再去打扰他,更不会妨碍他们小夫妻生活。

        况且这些天接连的几场入梦,可耗费了她不少修为。

        还未表明自己的立场,就听裴延城紧接着说:“既然决定要成家,以后我就得一心一意对未来媳妇,绝对不能再跟旁的女同志有任何交集,别说像咱们这样私下交谈,就是待在一个屋子都不行。”

        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大义凛然,白夏面露狐疑,现在的社会风气比往年还要严苛?

        自从附在腊梅上就没下过山的白夏,这两年瞧见的女人两只手都能数得出来,更别说其中一大半还是军区的家属。

        不过想来也不难理解,时代变迁更迭她看了不知道多少回,总不能是裴延城胡编乱造的吧。

        “那你有中意的姑娘了吗?”

        白夏心思翻转,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待在一个屋子都不行,那她还怎么蹭他的金光。

        裴延城视线落在白夏的发顶,乌黑的长发绾了一个精巧的花样,只别着一根腊梅做簪,却不减一丝颜色。压下心头的悸动,略显平淡地摇摇头。

        “没有。”

        “既是没有,那我也未尝不可,倒也省的你再去相看了,白日你去练兵出任务,我就待在这给你操持家里家外。”

        说着白夏玲珑的身段徐徐往侧边微倾,几乎就要投入了裴延城宽敞的怀中。是呀,她怎地没想到这一出,人类寿命也不过短短几十载,与她而言不过晃眼一瞬,纵使没有身为人妻过,倒也可以体验一回。

        裴延城背脊一瞬僵直,搭在桌上的右臂肌肉紧绷,只觉得怀中满是馥郁的梅香,明明对方没有挨到自己,却仿佛已经感受到她是多么娇软。

        喉结滑动轻颤,刚要开口应下,唇上就覆上一根温润的手指。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裴延城不记得自己最后是如何回答,只记得她娇笑扑进他的怀里,纤柔的腰肢不盈一握,却跟他预想的一样柔软,更多了一份切实的温度。

        翻涌的情绪让梦境变得脆弱动荡,本就觉短的裴团长,猝不及防就从梦中惊醒。

        仰躺望向昏暗的天花板,恍惚觉察又是一个离奇的梦,莫名有几分失落地捏了捏眉心。他轻叹口气后又觉得好笑,难不成真是单身久了,才做了这些荒诞的梦?不仅想让一个妖精做媳妇,还要帮助她修炼?

        什么跟什么。

        刚要起身去倒杯水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却在坐起身拉开灯时彻底僵住。

        跟他续了几场梦的“妖精”,此时正坐在他床尾含笑的看着他,与梦中不同的是,对方身形虚无,透过昏黄的灯光,能清楚的瞧见她半透明的身体,以及娇媚的如同梦中的一颦一笑。

        “白夏?”

        裴延城听到自己声音发着颤。

        “裴团长好记性,倒没将我忘掉。”

        女人声音轻软悦耳,尾音似是带着勾子,轻笑着就从床尾起身,聘聘婷婷地挪到床头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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