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2章
安墨是个武侠小说爱好者, 闲来无事她就总给花宜姝讲武侠小说,什么神雕侠侣射雕英雄,什么侠肝义胆儿女情长, 每一次安墨说起这些故事, 她的眼神总是闪闪发光, 连平庸的相貌都增色了两分, 然后她说着说着, 就会把懒懒倚在贵妃榻上的花宜姝推起来,要求她陪着一块激动。
花宜姝:……
她一本正经, “这些不过是人编出来的故事, 故事都是骗人的。”
安墨比她更正经,“可是人类需要故事。没有故事的人类就等于没有信仰,没有信仰的人类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现在,花宜姝将安墨曾经给她讲过的故事搬到了现实。
《射雕英雄传》某个版本里有一段,黄药师的妻子为了默出《九阴真经》, 心力交瘁, 写完没多久便死了。安墨是这么说的。
虽说花宜姝觉得因为默写一本书就死掉多少有些荒唐, 但同样正在默写的她想到这一点, 毫不犹豫就搬过来用了。
“夫人夫人,陛下他们过来了!”守在小院门口的芳云匆匆跑来报信。
砰的一声,正和安墨一起啃猪蹄的花宜姝将骨头往盆里一扔, 两个侍女围上来帮她把手和嘴擦干净, 然后花宜姝身体灵巧地往后一跃, 跳上床往被子里一钻就开始装病。
安墨端着盆子要往外跑,还没走出屋门就听见外头行礼的动静,她吓了一跳,陛下来得也太快了吧!
端着盆子在原地转了两圈, 安墨慌里慌张地把盆子塞到了床底下。
几乎就在下一刻,随着一股凉风涌入,满身湿气的天子带着张太医匆匆赶了进来。
外头雨声哗哗,天子衣角肩头连同鬓发上都沾染了雨丝,眉宇上还有几点水珠没来得及擦干,一看就是匆匆赶来连伞都没打好。不,应该说是他跑得太急,为他撑伞的侍从压根跟不上。
从来没有人见过陛下焦急成这副样子,他直接提起张太医往床边一放,“快治!”
张太医被拎着领子提起来还有些慌,一张温润的俊脸都涨红了,但在看见帷帐内伸出的一只手腕后,医者的职责让他很快镇定下来。
隔着一张薄薄的帕子,张太医开始诊脉。
他脑子里瞬间掠过几个会导致吐血的病症,想到那些病人最后大多命不久矣,面色更加凝重起来。然而下一刻,手帕下传出的脉象稳健有力……
张太医:嗯?
未防误诊,张太医又号脉许久,而后他的面色便古怪起来。
天子素来冷淡的面色显出几分焦急:“如何?”
张太医不好直接说花宜姝在装病,只得谨慎道:“光是号脉看不真切,臣还得瞧瞧夫人的面色。”
望闻问切,这都是很基础的医术学问,天子略一颔首,立刻便有侍女撩开了一半帐子。
就见花宜姝整个人都躺在红色锦被下,只露出一张肤若凝脂的小脸,她就那么合眼躺着,一动不动,似乎仍在昏迷当。
张太医:……
面色红润,肌肤生光。好得不能再好!
张太医只看了一眼便沉吟起来,他已经不关心花夫人的“病情”了,他只是在想: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猪蹄味?难道是自己想吃猪蹄了才有这幻觉?决定了,今晚的菜里加道猪蹄。
李瑜见太医一动不动坐着,等不及问道:“说句话,能不能治?”
张太医一愣,陛下也是习武之人,看不出夫人这面色十分健康?难道……张太医瞧了一眼天子的面色,忽然悟了,原来陛下是关心则乱了。
这下可糟了,那他是说还是不说呢?
他是陛下的臣子,理应向陛下知无不言,义正言辞地拆穿花夫人的谎言,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这种女人争宠的小手段,哪朝哪代都不新鲜。他现在说了,虽说是尽忠职守,却一定会得罪花夫人,陛下如今又宠爱夫人,夫人用点小手段,陛下未必会怪罪,可要是夫人怀恨在心,哪□□陛下吹吹枕头风,那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张太医的犹豫看在天子眼里却是另一回事,天子目光一震,“难道……治不好?”
张太医赶忙道:“不是大病,自然能治好!”他立刻写了张方子,却不给抓药煎药的药童,而是呈给了陛下。
天子疑惑地接过药方扫了一眼,目光忽然停住,他认出这上面全是温养元气的药,平常也能吃,但跟吐血晕厥这种急症没有丝毫关系。
抓着方子的手渐渐垂下,天子侧头看向床上的人,眉间蹙起,脸色冷淡。
张太医委婉地告知花夫人装病这件事,见天子面色不虞,立刻识相地退了出去。
屋内的侍女也都知道夫人是装病,此时见陛下似乎已经发觉,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白。
夫人啊夫人,您想要见陛下就不能用别的法子吗?就是要装病,那您也装得像一些啊!就这么满脸红光的,陛下瞧不出来才怪!
完了完了,陛下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她们的夫人不会要失宠了吧!
一想到夫人失宠,她们这些下人也要跟着吃挂落,众人噤若寒蝉,慌得一动不敢动,安墨也紧张得不行,双眼紧盯着床下突出的一小块,生怕那盆猪蹄子被发现。
“都出去。”
片刻后,天子出声了。
众人担忧地望了夫人一眼,悲观点的开始想着今后在冷宫里要如何度日,机灵点的已经开始思索该怎么帮夫人复宠了。
众人鱼贯而出,安墨也磨磨蹭蹭地被拉了出去,之后大门合上,室内只剩下一脸不悦的天子以及花宜姝二人。
瑞兽香炉上烟气袅袅,浮动的芙蕖香气终于压住了猪蹄味。
李瑜走到床边坐下,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睁眼。”
花宜姝一动不动躺着,仿佛当真晕厥过去了。
李瑜:“真晕的人,呼吸和你不同。”
这回花宜姝终于睁开了眼,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含情脉脉的,就这么看着李瑜,柔声唤道:“陛下……妾身真病了。”一边说,她被子下的手伸出,抓住了李瑜一片衣角,没办法,前两天一时冲动丢掉了新鲜扯下的李瑜头发,现在就有些后悔。
闻言,李瑜哼了一声,还冷冷扯了下嘴角,“还要骗朕!”他语气严厉,眼神锐利,似乎下一刻就能跳起来将她打入冷宫。
【你总是这样!总是要玩弄朕!】
【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亏朕那么担心你一路淋着雨过来,结果这一切竟然是一场骗局,你伤了朕的心,你利用朕对你的关心,你好无情!】
花宜姝:……
【前天你还把朕赶出去,就为了一盒水粉!】
【一盒水粉算什么?难道朕还比不上一盒水粉吗?】
【朕不敢相信,你竟然就为了一盒水粉……】
花宜姝:……
【你没有心!】
【你好狠的心!】
【你没有心!】
【你好残酷的心!】
花宜姝:……
所以我究竟有没有心?
李瑜太能念了,花宜姝被迫走神,接着就听李瑜冷冷道:“为何不敢看朕,心虚了?”
花宜姝:……我说我在专心听你的心声你信吗?
目光和李瑜对视,花宜姝憋笑憋得太狠了,以致于连眼神都满带笑意,她的眼睛太漂亮,被这样一双含笑的眼睛望着,李瑜辛苦积攒起来的怒火就跟遇了水一样,当即就闪闪烁烁想要熄灭。
【不成不成,朕不能轻易原谅她,否则她越发要恃宠而骄了,前天她能因为一盒水粉赶走朕,以后岂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要把朕赶走?】
【朕要是每次都轻易原谅她,长此以往威严何在?】
李瑜脸色绷紧起来。
花宜姝却是听着一愣,眼笑意缓缓消退了。
她终于听出了李瑜的不安。
因为这不是李瑜第一次提起“恃宠而骄”这四个字了,他堂堂皇帝,只要他不愿意,她又怎么敢因为一盒水粉就将他赶出去?会有今日,其实还是李瑜纵容的结果。他生气,他不乐意,可他还是纵容着她将他赶了出去。
不止如此,他还在担心,担心她日后会变本加厉,担心她……以后会不将他放在心上。
花宜姝心里摇头,傻成这样,难怪会被她骗。而且一直到现在,他居然都不认为他送亵裤送错了,这究竟是何等的执着?
他怎么长的?为何能活成这副自信又惶恐的模样?
你是皇帝啊!你有这样高高在上的权势,哪个人敢不爱你?哪个人敢离开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花宜姝觉得自己也是幼稚了,他是个笨蛋,她可不是,所以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笨蛋怄气?难道真是近墨者黑?
不不不,我要这样想,也许是李瑜少了的那些聪明全都跑我身上来了。
花宜姝心里叹气,微凉的手却抓住了李瑜,天子内心的抱怨一停,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就见花宜姝娇声到:“陛下,妾身没骗你,妾身真病了,病了有两日了,你来了方才痊愈。”
【哼,怎么可能有这种病,又在骗朕!】
花宜姝含笑道:“因为妾身得的,是相思病。”
轰的一下,李瑜耳根红了。他目光呆住,愣愣看着她。
花宜姝甜言蜜语不要钱一般往李瑜身上撒,“那天妾身将陛下赶出去,怎么可能是因为一盒水粉呢?一盒水粉才一百两,怎么能跟陛下千金之躯相比?”所以你要赔我十盒水粉,懂?
“妾身是气啊,气陛下不理解妾身,气陛下居然以为妾身是那种喜欢偷别人亵裤的怪人。妾身委屈。”以后再送我亵裤就是故意在气我,懂?
“其实妾身那时候,只是找不到接近陛下的方法,脑子里没了主意,才会做出那种丢脸的事。妾身也没想到陛下会突然出现。”所以都怪你。
“其实前日将陛下赶走后,妾身就后悔了。”应该让你把那匣亵裤一块带走。
“妾身对陛下日思夜想,想陛下想得睡不着。”我天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主动来低头。
“妾身病了,一种名为陛下的病。”
花宜姝说第一句时,李瑜就已经顶不住了,等花宜姝这一番话说完,李瑜已经连脖子都红了。
他的目光再也无法维持冷淡,眼神那种热切压都压不住。
这副模样简直太诱人了,花宜姝忍不住蠢蠢欲动。
【稳住稳住!朕是皇帝,不能失态不能失态!】
【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她好会说话,朕忍不住了!】
【啊啊啊原来她这样爱朕,原来小心眼的是朕!】
李瑜猛然握住花宜姝的手,薄唇动了动,最终也只吐出来几个字,“是朕误会你了。”
对于李瑜而言,能说出口这句话,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可是他觉得不够,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日后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花宜姝就问:“陛下不怕妾身恃宠而骄吗?”
李瑜面色一僵。【对哦,万一她恃宠而骄了怎么办?】
但是花宜姝刚刚那番话起了大作用,李瑜担心片刻后豁然开朗。
【可是她这么在乎朕,为了见到朕,她不惜装病!】
【她对朕是真心在乎的!她一定不会变心的!】
【朕已经误会过她,不能再让她失望!】
于是李瑜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道:“那你便恃宠而骄吧!”
只有一句话说服力似乎不够。李瑜看着花宜姝艳若桃李的那张脸,心脏砰砰跳,俯身亲了她一口。
还没凑近他就闭上了眼,以致于准头不好,一口亲在了花宜姝的鼻尖上。
花宜姝眨了眨眼,看见他因为亲错而窘迫的模样,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搂住了他的脖颈,直起身将李瑜压在了床上。
颠鸾倒凤又滚了几回,花宜姝累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她摸到李瑜的头,下意识想要再拔两根头发备用,摸到熟悉的地方,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李瑜……李瑜怎么秃了一块?她不敢置信,又摸了好几次,确定的确有一小块光秃秃约莫拇指大的地方后,心虚不已地将拢起其他头发盖住。
【怎么了?】
李瑜没有说话,但他的心声传了过来,一双因为纵情而发红的眼睛小心地看着她。
花宜姝:“没……没什么。”
完蛋,她好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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