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红豆粥
大年初一。
往日里习惯早起的谢明途, 这会儿还赖在床上。
昨夜下了一场雪,清早已然放晴,谢明途的耳朵里, 却仍然回荡着半夜簌簌的落雪声,以及她的呜咽哭声和求饶声。
禁不住令人回味。
手掌支撑着下巴,将他的身体半撑起,左手缠绕着一圈乌发, 他轻轻地凑近了自己的蔓蔓。
缠绕在指间的头发散开, 拇指试图靠近那柔嫩的脸颊, 却在即将触碰之前缩了回去。
舍不得将她弄醒。
她昨晚上太累了。
再一次拿起她的一缕头发, 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谢明途的神情里尽是餍足。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笑容,那一股甜蜜的感觉钻进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也就是在昨天,谢明途第一次发现自己挺坏的。
就想把她弄哭, 让她说了很多求饶的话,还叫了他好几次明途哥哥, 哪怕他心爱的蔓蔓等会儿起来, 一定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他也一点也不后悔。
不仅不后悔, 下次还想继续做。
想让蔓蔓在他的身下哭起来。
如果不是经过了昨天, 谢明途还不知道原来世上竟然会有这样快乐的事情,他原以为像之前那样, 让蔓蔓帮帮自己,就已经令他感到十分满足。
而现在……
以前容易满足的自己真是又傻又纯情。
回想起昨天夜里,屋外漫天雪花飘落,屋内温情缱绻,蔓蔓软的像一滩水一样。
当时间从一九七四年走向一九七五年, 他就在她的身体里。
如果未来的每一次跨年,都能这样,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这句话他肯定不敢告诉蔓蔓,蔓蔓一定会气得跳脚,说不定会像奶奶一样,在爷爷的腿上踢好几下。
……
苏晓蔓这一觉差不多睡到了午一点,直到被饥饿到极点的肠胃折腾醒,她才愿意睁开自己疲惫的眼睛。
身体已经快要散架了,苏晓蔓迷迷糊糊忍不住想起曾经看过的言情小说,就说女主角跟个破布娃娃似的,是的,她现在也是这样的感觉。
事实证明,男人真的不能让他忍太久,也不能让他憋太久,憋的越久,他的爆发力越强,难以承受。
不是都说,处那个啥,第一次不怎么样的吗?为什么这个臭狗子直接展现了他的公狗腰。
她昨天晚上被活生生的拆吃入腹。
一共有多少次,一二三四五……数不清了,到了后面,她的脑袋都是迷糊的,只剩下对方带给她的欢愉。
“蔓蔓……”谢明途守在床边看着她,空气里有一股莫名的甜腻香气。
他煮了红豆粥。
谢明途没有别的本事,也就煮的粥和米汤能吃,如今在蔓蔓面前,他再也不敢煮米汤了。
一大早就去熬了红豆粥,放了红糖枸杞红枣,此时见苏晓蔓醒过来,赶紧端了一碗又浓又稠的红豆粥,殷勤地献上。
苏晓蔓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喝了两口甜腻的红豆粥安抚饥肠辘辘的五脏庙,谢狗子煮菜的本事差到离谱的地步,粥却是煮的不错。
喝了一碗之后,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完全不想动弹,缩在被窝里,大年初一赖在床上不愿意下地了。
开口指挥着殷勤的谢狗子做这做那,两个人凑在一起下五子棋,每把都是苏晓蔓赢,苏晓蔓很喜欢跟谢明途下棋,因为这个聪明的谢狗子总是能用很高明的手段送她赢。
赢久了也挺没有意思的,苏晓蔓又画了一幅飞行棋,让谢明途用木头做了骰子,打算跟他来试试全凭运气的飞行棋。
然而……
苏晓蔓扔了好几次骰子,从来没有摇到,谢明途跟着一样,好不容易苏晓蔓摇出了点,谢明途也摇出了点……
下完棋后,苏晓蔓又赢了。
她总觉得对方让她赢得更简单了。
这个臭狗子似乎想摇几点就能摇几点,一路上都不知道给她送了多少棋,唉,偏偏她小草窝蔓蔓就是手气差。
就算赢得胜之不武,苏晓蔓也很开心,她就喜欢这样被他哄着。
把她哄得很开心,抱住他的脸主动亲了好几下。
苏晓蔓心想他们家多才多艺的狗子哥,若是穿越到古代去还能开个赌场,肯定赚的盆满钵满。
下棋下累了,苏晓蔓又琢磨着点其他的法子来消磨时间,想起古代时候的情侣,赌书消得泼茶香,她赌是绝对不会跟谢狗子赌的,怎么赌都是个输。
谢明途又给她弄竹编小动物,给做了一个小兔子,还给垒了一个小草窝,把兔子放在小草窝里,苏晓蔓拿着草窝里的小兔子,总觉得对方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以后他们的孩子恐怕不缺玩具,当然,这些个小兔子什么的就不能让孩子们玩。
在屋子里待了许久,苏晓蔓终究还是赖不住了,谢明途披着大衣,将她抱到院子里,外面的积雪还没有消退,树上的叶子还是绿色的,却有一层晶莹的冰冻结在上面。
她将叶子上的冰取下来,已经成了漂亮的冰叶子形状,她收集了很多这种漂亮的冰叶子。
谢明途在院子里给她堆雪人。
他不仅会木雕,会给她做梳子,会编小动物,他堆雪人的手艺更是一绝,又给苏晓蔓垒了个活灵活现的冰兔子,苏晓蔓揉了一团雪,直接砸了某人的狗头。
谢明途只好老老实实地又给她堆了小鲤鱼,小乌龟和长颈鹿。
苏晓蔓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他垒雪人。
她在想,如果将来他们俩有孩子的话,孩子们一定会很幸福。
他们的爸爸可以给他堆好多好多漂亮的雪人。
只是可惜,冰雪终究会融化,没有照相机可以记录下这一幕。
*
姜家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除夕年夜饭的桌上,只坐了三个人,谢雅知和姜立民坐在一起,对面坐着沉默不语的姜宴堂。
谢雅知也没什么心思多说几句话,随意吃了两口结束了年夜饭。
往常还会去看外面的烟花,今年却是没什么心思。
原本邀请了姜爷爷姜奶奶一起到家里吃年夜饭,两位老人拒绝了,他们说两个人自己过年,就不跟他们凑合在一起。
几个孩子也没有回来,大儿子打了个电话,老二啥都没说,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怄气,三女儿在外面,只是寄了封信回来。
唯一坐在饭桌上的姜宴堂,却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谢雅知苦笑了几声,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事。
那个孩子带着他的媳妇儿回桥心村了,原本谢雅知还以为能有机会见上他一面。
昨天汪一萍遇见了她,也不知道是在跟她呛声还是怎么的,突然说起羡慕她有几个俊俏的孩子,“你这个小儿子长得太好看了。”
“我儿子还不知道能去哪找个漂亮的媳妇儿。”
汪一萍这段时间一直在给自己找儿媳,越找越是绝望,都觉得不如那天见到的苏晓蔓漂亮,那么一个乡下的小闺女,怎么容貌和气质这么绝呢?
怪不得以前皇帝喜欢微服私访,终究还是美女在民间,藏在山野之。
她的话倒是把谢雅知给说愣住了,她们两个人之间比来比去,倒也是互相羡慕着。
谢雅知以前认为汪一萍家的两个儿子生得浓眉大眼粗犷俊朗,国字脸,看着就踏实上进,没想到对方却是喜欢她几个儿子长的俊俏。
这大概就是表面上比来比去谁都不服输,私底下却总羡慕别人家的好。
谢雅知叹了一口气,安安静静的家里,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也不过是贴了几张春联和福字。
事后去姜爷爷奶奶家拜年,姜立民夫妻俩没叫上姜宴堂,姜立民没提,谢雅知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再说姜宴堂本来就不是姜家的子孙。
到了他爷奶家,也没什么旁的人,姜爷爷自己一个人琢磨着下棋,见到姜立民夫妻俩过来,也没多说什么。
谢雅知去看了下先前两孩子住的地方,“他俩回去过年了?怎么就不留在这?”
“晓蔓她爸妈在那边。”姜奶奶随口答了句,把人喊出去吃饭,指着木椅上的一包东西,“等会儿你俩走的时候,把这些也带走。”
谢雅知转头一看,正好是之前小儿子生日那天她送过来的东西,也没拆封,吊牌还在。
她眼睛一热,“他难道真的不打算认我这个母亲了?我不是他的亲妈?”
“妈,你也不劝劝他。”
姜奶奶叹了一口气,劝道:“你以后别送这些东西来了,小途这孩子以后我们帮你看着,他倔,跟他爷爷一样倔,认定的事情,几匹马都拉不回来。”
“再说……你让他回去干什么?他怎么在你家自处?”姜奶奶赞同姜爷爷的看法,偷换孩子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姜家对姜宴堂有十多年养恩,不愿意伤害他,可姜家也对明途这孩子有十多年的亏欠……
“你自己一碗水端不平,那就端起一碗水,放下一碗水。”
“以后你也别带宴堂过来,你俩没有明途这个儿子,我跟他爷爷没有宴堂这个干孙子,照顾好两个人的感受。”
谢雅知眼睛滚落眼泪,“我现在知道他是我儿子了,怎么能当没有这个儿子?”
“他不想认你,也不能逼着他认……难道你之前不知道他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还说那种话?你当着他的面说姜宴堂不该下乡,是不是暗示说明途这孩子不该回来。”
谢雅知:“我只是无心之失,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你明白是无心之失就好了,就因为是无心之失,所以他爷爷和他爸都不打算让他认回你们,让他认你,指不定以后还要有多少无心之失。”
“无心的话,才最伤人。”
“他母亲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明途跟她的孩子相处?”
“你也收收心,回去好好过日子,别想那么多了,记得把东西拿回去,你堆在我跟他爷爷这里,也没地方放。”
“他不会要你们的东西。”
到了饭桌上,谢雅知的眼睛红彤彤的,姜立民看了眼,也没说什么,姜爷爷跟儿子问了点工作上的事,一顿饭很快吃完了,姜立民夫妻俩也没在这里多待,喝了一口饭后茶,就待要走。
“你们等等。”
姜爷爷拿起那一包东西,也没给谢雅知,交到了自己儿子的手。
姜立民点点头,姜爷爷转身就走了,他身子骨倒是硬朗,三两步走进了屋子。
姜立民抱着那些东西,跟妻子一起回去。
走到一半,谢雅知抢过他手的东西,要扔,却又舍不得,抱着泪如雨下。
“你们家的人就欺负我!”
姜立民叹了口气,“你要扔还是要拿回去,都随你。”
谢雅知哭得更咽:“我要我的儿子,你把儿子赔给我,我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过年的,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孩子们回来了,你珍惜过吗?都是你生的,老二回来,你跟他说过几句话吗?你跟老二打电话,你说的又是什么?”
谢雅知被他给问住了,神色一怔,继而脸上血色全无,这一辈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亲儿子渐渐跟她不亲,偏疼的小儿子不是她的亲生子。
……为什么她以前会着了魔一样偏疼姜宴堂呢?
是因为老大老二太过调皮吗?
“妈,大哥二哥又欺负我。”
“妈,大哥二哥……”
……
谢雅知努力回忆过去的事,越是回忆越是有一种可怕的猜测,姜宴堂他会不会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故意离间她跟亲儿子的关系?
在联想到孙梅的那些作为和证词,他的亲生母亲如此,他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怀疑的种子埋下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没见过孙梅的那些所作所为还好,现在越是回想,谢雅知越来越觉得姜宴堂令她感到膈应。
她为什么要替那样的一个女人养孩子呢?
那个女人曾经那样对待她的亲生儿子!
谢雅知泪眼朦胧,神思浑浑噩噩的,抱着怀里的这堆衣服,突然不愿意回去面对姜宴堂。
她已经给了这人过去十年的偏疼偏爱,怎么也不亏欠他,她亏欠的是别的孩子,她的亲生孩子。
“姜立民,我们还是不要什么干儿子吧。”谢雅知喃喃道:“自己的几个亲儿子都没养好,还养什么干儿子。”
“我要那么多儿子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别人养儿子?”
姜立民摇了摇头,“认就认了,哪来这么多反复无常的事,你又找人解释一遍?”
“让他搬出去吧,这么多年,我谢雅知对不起别的孩子,却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他。”
“你们让我留一个,放下一个,可是见到他,我总想起另外一个,我想到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对待他的,就会联想到我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越想越难受。”
姜立民:“你之前不想,现在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不是个好母亲,之前我以为我可以弥补他,我可以给他很多很多。”
“我明明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给他准备工作,让他跟儿媳留在城里,我以为他会满意。”
“可他什么都不要。”
*
姜宴堂独自留在姜家,今天姜立民夫妻俩离开,并没有叫他,这个家里的氛围也越来越令人感到难受。
以前谢雅知总会小心体贴的关心他的一切,现在她却经常看着自己发怔。
姜宴堂知道她在想谁。
她一看见他,想的人却是谢明途,她真正的小儿子,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被人偷偷抱走的小儿子。
这个小儿子从小长得漂亮打眼,白白嫩嫩,桥心村的人一见,都说他是个小福娃,跟观音娘娘坐前的童子似的,很多人怀疑他不是谢家的孩子。
……
长大后其貌不扬,邋遢落魄,骨瘦如柴,受尽养母的刻薄亏待。
“桥心村怎么样?”
“苏晓蔓她家里有几个人?她家里人对他怎么样?”
“他们感情好不好?”
“他爱吃什么?”
……
她开始旁敲侧击在他面前打探“他”的事。
以前遭到这种待遇的从来都不是姜宴堂,他才是那个被打探的人,现在一切都变了。
人或许总是这样犯贱,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总是不愿意珍惜眼前人。
待在姜家的这些天,姜宴堂的内心越来越焦躁,谢雅知对他的变化,他看在了眼里,姜宴堂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有那样一个母亲,做了那些事,现在他在谢雅知面前说什么都是个错。
虽然现在其他人都知道他是姜家的干儿子,可干儿子终究不是亲生子,以前他在大院里,总有不少来献殷勤吹捧的人,这些人最会见风使舵,今年却少了。
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了。
他们不敢在谢雅知面前提他,每次提到他的时候,谢雅知脸上的笑十分勉强,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敢触这个眉头。
“孙家那小子今年……”
“……你家的?”
……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姜宴堂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那样优秀,曾经那些听得令人耳朵起茧子的夸赞,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他本身的优秀,而是姜家的家世。
当他被剥离姜家的家世,离开谢雅知的喜爱,那些令人生烦的声音全都戛然而止。
夸赞的声音少了,就因为他不再是姜家的孩子,他也不再是曾经的天之骄子。
比他更优秀的人接连冒出……
姜宴堂现在才知道,不是姜家不能失去他,而是他不能失去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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