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胆小鬼（四）
林愿又回去了一次天台。
这次是去找他的书包，被头发遮掩了一半的面容隐约可见焦急。
上次他把书包落在了天台上，书包里有一件他视若珍宝的东西。
那是他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他的目光急切地望向一个地方，深蓝色的书包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林愿神色一喜地冲了过去，却在拿起失而复得的书包那一刹那脸色变得煞白，他的书包拉链是开的。
仿佛天雷轰顶，像是被按下慢放键，他缓缓地拿出了书包里的一件物品。
——一个普普通通的黑皮封套笔记本。
他没有打开，看到它还在就很快放了回去。
封上拉链，林愿松了一口气，把书包抱在怀里就准备离开。
突然，一股没来由的慌乱情绪攫取了他的全部感官，
明明没有风，他却细密地发起抖来。
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有人看过这个了？
明明只是一个可能的猜想而已，却让少年的脚钉在原地，再也挪动不了一步。
下一刻，仿佛像是印证少年的恐惧一样，一群人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的天台死角走了出来。
为首的少年右耳打了一颗钻石耳钉，在阳光下折射闪耀的光彩，跟少年那张出色的脸庞一样耀人眼目。
林愿被刺得眯了一下眼，心下十分满意，他碰到了本校势力最大的不良。
他的身体还在抖着，暗地里望向不良的眼神却异常和蔼，此时在他眼里的不良，已经变成了身披光环的天使。
来给他发盒饭的，形象能不光辉伟大吗？
不良慢悠悠走过来，欣赏够了林愿的窘迫样，便一把抢过他的书包，“这么紧张？书包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呀！”
林愿装模作样地想去抢回来，因为有所顾忌，他的动作幅度始终很小，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脸给暴露出来了。
这也是不得已，谁让秦涟那货不按剧情走，明明应该揍他一顿，最好把他揍得鼻青脸肿的，谁都看不出这张脸是美是丑。
偏偏他的脸现在完好无损，林愿虽然对美丑认知度不高，但从前几次秦涟对着他的脸崩了几次剧情以后，他也就意识到了，自己这张脸是个不稳定因素。
林愿微弱的反抗在不良眼里像小猫挠爪一样，可怜到有点可笑。
不良随意地将书包丢给了身后的手下，披在右肩的外套也被他扯下来往后一扔，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都不需要往后看一眼。然后他不停逼近，跟堵墙一样把林愿逼到一个角落。
林愿后背抵上粗粝不平的石灰墙壁，磨得生疼。
不良外套都不要了，不是打架就是跑路。
“系统！”
系统很上道地给他屏蔽了痛觉。
现在两人近如咫尺，不良突然觉得林愿的样子有点眼熟，伸手想去撩他的头发确认一下，“七班那个丑八怪？”
林愿简直想崩溃，为什么一个两个地对他的脸长什么样求知欲这么旺盛？
于是他装作害怕得不行，可是已经退无可退了，慌乱之间只能右脚绊左脚跌坐在地，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不良想来撩拨他刘海的手。
不良没再去探究他的脸，毕竟，他对看一张丑八怪的脸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五指成爪，揪起林愿的衣领，抓小鸡一样把林愿提了起来，“你喜欢沈辞州？”
他果然看到了！林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满心都是绝望，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就这样披露在阳光之下，丑恶得令人作呕。
他无神的目光越过不良落在他身后的那些手下，每个人的神色都是不屑一顾的，仿佛在嘲笑他。
他的那本笔记没什么东西，一整本写的都只有一个人的名字，狂乱的笔迹浓淡不一，少年人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里面，癫狂得令人心惊胆战。
林愿穿的白衬衫是比较宽松的，所以塞了一部分在裤腰里，不良这样提着他，衬衫下摆被牵扯出来，将少年窄细纤白的腰肢暴露无遗。
站在不良身后的手下有着宽阔的视野，他们本来没什么兴趣，一个弱鸡而已，他们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老大教训人的这一幕多了点生香的活色。
有一个手下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大胆得很，没办法，他这人有个小癖好，喜欢细腰。
被打扰了的不良怒目而视，“怎么了？”没看见他准备教训他一顿吗？
手下挤眉弄眼，示意他往下看。
不良不耐烦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蓦地一怔，林愿的皮肤很白，不见天日的那种白，一触就能在上面留下淡淡红印般，腰线流利地收窄，弧度也惊人得漂亮。
他着了魔一样伸手过去摩挲着林愿的腰际，粗糙得带了点茧子的宽大指节在柔软的皮肉上作乱，有些烫，还有些痒。
？？？这是什么神展开？被吃豆腐的林愿脸色扭曲了一下：妈的，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都有病？
在空间观察这一切的系统：……这个怪它，林愿生的那张脸太过好看，系统就自作主张地给他调了一下身体数据，让他的身材能配得上那张脸，不然这种不相称太破坏美感了。
做好事不留名的系统默默低下头，林愿绝对不能知道这个。
它调得不多，只要它不说，林愿肯定发现不了。
林愿确实真的不知道系统做了手脚，他从来不是很关注自己的身体，只是一具为了做任务暂时居住的躯壳而已。
原主经常把自己裹在宽松的校服里，身材好坏也看不出来。
所以林愿没有从自身找原因，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的人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
除了他，没一个尊重剧情！
从掌心里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人脑袋发昏，不良听见自己的声音莫名哑得降了一个调，关注点也莫名从林愿喜欢沈辞州转移到了林愿喜欢男的。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林愿敏感的耳畔，“你喜欢男的是吧，不如喜欢我？”
林愿已经趋近崩溃了，眼睁睁看着自己香喷喷的盒饭飞走，是个人都不能接受。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没露脸，还能影响剧情？
在不良眼里，林愿绝望地垂着头，就是一副不愿就范的贞洁烈女模样。
没有人能拒绝他，不良俊脸一沉，他又对林愿的脸起了点兴趣，伸手将那碍事的刘海除去。
林愿无济于事地挣扎了一下，这次没躲开。
漂亮得惊人的面庞终于得见天日，在场所有人都轻吸了一口气。
“丑八怪？嗯？”不良哼笑了一声，模样很是愉悦，像是发现了一个称心的小玩意。
他现在对林愿的兴趣盎然得很。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沈辞州的表弟，常念。”不良，也就是常念的声线低沉磁性，仿佛恶魔低语，“你做我男朋友，我就给你机会名正言顺地接近沈辞州。”他刻意在名正言顺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接近沈辞州这几个字对林愿的诱惑力极大，林愿垂下眼看似在权衡，实则恨得牙痒痒。
现在他能确认，剧情已经崩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了。在原本的剧情里，林愿的秘密被常念一行人发现，狠狠地嘲笑了一番，还打了林愿一顿，后来又在学校里大肆宣传，林愿性格敏感自卑，承受不住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某天，他一个人走上天台，跳楼自杀了。
刚刚常念偏离剧情时，林愿还不是很慌，常念只要不顾他的意愿强迫了他，他照样有完美的理由自杀。
偏偏常念的身份是他心上人的表弟，现在常念这么善解人意地给了他希望，他还怎么敏感自卑啊？
就算是阴暗地道里藏匿的老鼠，看到光亮也会毫不犹豫地奔赴过去。
林愿盒饭领不了，只能按着人设继续演下去。
他的眼里迸出一股不甘和向往的光芒，明明面上还是犹豫怯弱的神色，显得眼睛格外得亮，“好。”
常念弯起唇角，捏了捏林愿的脸，“乖孩子。”
他从手下手里拿过书包，先是抽出了那本笔记，然后拍拍书包上的灰，把书包还给了林愿，抛了抛手上的笔记，“这个我先保管。”得拿点证据恐吓小东西。
常念的那些手下并排站立，整齐划一地朝林愿鞠了一躬，“嫂子好！”
常念从其中一人手中接过他的外套，反手提在肩上，朝林愿飞了一个吻，笑眼弯弯。
一行人跟着他浩浩荡荡地走了。
林愿站在原地良久，抹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泪，在内心哀嚎了一声，“系统，我要加班了。”
系统：“我会上报这次的异常情况，然后提交加班费的申请。”
林愿又有精气神了，“你把整个剧情都发给我看看。”
他之前手上掌握的只有自己的剧情，对其他人都漠不关心，现在不行了，他得根据剧情创造出自己合理的死亡。
林愿的运气真的很差，他从天台下来时刚好碰到往天台上去的秦涟。
秦涟手里拿着烟盒，林愿看得直皱眉，他准备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溜过去。
屏着呼吸与他在阶梯上错过，谁知秦涟在背后叫住了他，林愿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了脚，内心十分嫌弃，秦涟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秦涟叫住他也不说话，沉默地打量了林愿很长时间，林愿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被常念那一顿折腾，林愿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他骨架小，这衣服本来也不是他的尺寸，先前扎在腰里不是很明显，现在这样看就很违和了。
——显然不是林愿自己的衣服。
秦涟脸色很不好看，他之前在卫生间里纠缠林愿被他的脸吸去了全部的心神，根本没注意到林愿跟以往截然不同的穿衣风格，“你的衣服，换的谁的？”
林愿一脸疑惑地抬起头：啥？
秦涟见他还是这样呆愣的模样心里更是烦闷，也不想知道答案了，自顾自踏上楼梯去了天台。
林愿盯着他的背影，一脸无语，看吧，一个两个都脑子有毛病。
他嘀嘀咕咕地在脑海中翻开了冗长的剧情。
要不是这些兔崽子这么不省心，爸爸至于这么耗费心神吗？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研究起剧情，好怀念以前两眼一闭两手一撒的快乐炮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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