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束缚
宋昉和银觅离开后,徐卮言便一言不发的回到了后院。
徐名霜跟李知命随后跟了过去。
黎曳白敏锐的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她很少在徐卮言的身脸上看到那么凝重的表情。
银觅离开前,提到了徐卮言的父母,据她所说,当年宋义和银妆将那条蟒蛇供奉于黎家村后山的时候,徐关岭和沈白倾是知道的。
但他们二人非但没阻止,反而从中帮助过宋义夫妇。
黎曳白从未听徐名霜在她面前提及过徐卮言的父母,不止她,悟净在徐卮言身边待了将近十几年,也很少听徐卮言提起。
悟净眉宇间少有的出现了淡淡的忧愁:“师父自打四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师爷和师奶,一直待在白缘寺中,在他十四那年,徐氏一族发生了变故,师爷跟师奶在云南殒身了,所以师父十四岁就成为了徐氏一族的族长。”
黎曳白听闻后心里有些怅然,十四岁,即便是徐卮言这样的天才也不过是个没成年的少年而已,突然痛失双亲,想来肯定深受打击。
晚上徐卮言没有来吃饭,徐名霜把饭菜装进了饭盒,让黎曳白给他送过去。
黎曳白点了点头,接过了徐名霜递过来的饭盒,忍不住问道:“师父,关于先生的父母……”
徐名霜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道:“你不妨等会儿直接去问善行。”
黎曳白面露心虚:“他会告诉我吗?“
徐名霜颇有深意的道了句:“你不问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告诉你,别小看了自己在善行心中的分量,他比你的喜欢开始的要早。”
黎曳白愣了愣,刚想问什么,徐名霜便转过了身,道:“快去吧,一会儿饭菜就要凉了。”
几分钟后,黎曳白怀着茫然的心情站在了徐卮言住处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轻声唤道:“先生?”
过了一会儿,徐卮言从里面拉开了门。
天色已经黑了,屋内没有开灯,除去以往的檀香味之外,黎曳白还闻到了烟草的味道。
她顺着徐卮言的指尖看去,只见那烟被他拿在手里,烟头在黑暗中闪着金黄色的火星,慢慢的燃着,飘出一缕青白色的烟雾。
徐卮言侧了侧身,道:“进来。”
黎曳白点了点头,跟在徐卮言身边走进了屋里,徐卮言打开灯,伸手把抽了没几口的烟摁灭在了桌上的烟灰缸中。
徐卮言是个强大的人,也正因如此,当他难过的时候,反而让旁人无从安慰,无法说出任何怜悯的话语。
“您要不要吃点东西?”黎曳白问道。
徐卮言说:“以后不用称呼我为“您”。”他在桌前坐下。
黎曳白将餐具摆放好,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就听徐卮言说:“你不跟我一起吃吗?”
黎曳白说:“师父只准备了您……”她习惯性的开口,但又想起了刚才徐卮言的话,赶紧换了一种说话:“你一个人的,我等会儿回去吃就行。”
“没关系,跟我一起吃。”徐卮言抬了抬眼,声音低沉又清透,他说:“以后,都跟我一起吃。”
“好。”黎曳白环顾四周,站起身在上次拿碗筷的柜子里拿了一套餐具。
徐卮言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黎曳白看了他一眼,伸手给他夹了些新鲜的芦笋,开口劝道:“再吃一些吧。”
徐卮言看起来并没有胃口,仿佛他吃东西,就只是为了让黎曳白放心而已,他沉默着拿起筷子,将餐盘中的芦笋如数吃掉。
黎曳白见状,连忙追加了两块西红柿炖牛腩,道:“再吃些牛肉。”
最后,徐卮言竟一个人吃了多半。
黎曳白见饭盒中已经空空如也,再看一眼徐卮言微皱的眉头,憋笑问道:“吃饱了吗?”
徐卮言面露无奈,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黎曳白刚想站起身收拾饭盒,就被徐卮言按住了手,他站起身,说:“你放着,我来。”
黎曳白没跟他抢,说的人很自然,听的人也不矫情,两个人都知分寸的站在一对情侣的角度思考着问题。
徐卮言身高很高,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棉麻长衣,黎曳白犹豫道:“先生,你的袖子。”
徐卮言低头看了看,伸出手:“帮我挽一下。”
黎曳白偷偷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随后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的抚上了徐卮言的衣袖。
将袖子挽至手腕处的时候,黎曳白看到了他左手手腕上的黑色线条纹身,不禁抬起了头,朝着他投去了疑惑的眼神:“这个纹身……”
徐卮言道:“凭借这个纹身,可以将你我的命格相连。”
“你什么时候纹的?”黎曳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条黑线,随后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看着他指腹上的黑点:“这个也是吗?”
徐卮言微微点了点头,道:“你来之前,我去寺中的时候让慧净大师帮我纹的。”
黎曳白说:“你总去寺中吗?为什么那么多年我一直没见过你?”
徐卮言淡淡勾了勾嘴角:“你虽然没见过我,但我每次去都会去看你。”
他收回手,将桌上的饭盒层层摞起,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桌面,将废纸扔进垃圾桶,道:“去院子里走走吗?”
徐卮言提着饭盒走到门口停住脚步,朝着她伸出了手。
黎曳白走出屋子,关上门,来到了他身边,牵住了他的手,心里扬起一股笑意。
“既然你每次都会来看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黎曳白问。
徐卮言说:“一开始,是因为愧疚,因为我的过错,让你经历这些,后来因为偷偷看你会发现许多有些意思的事。”
黎曳白微微一愣,没想过答案会是这个,她说:“你那时候之所以会感到愧疚,是不知道我之前过的什么日子吧!”
徐卮言没听出黎曳白是在开玩笑,于是认真的说:“知道。”
他对黎曳白说:“人为是可以靠后天的努力改变的,但天定是你这豁出性命都无法与之抗衡的。”
黎曳白握了握他的手。
徐卮言勾了勾嘴角,脸上涌出了淡淡的悲伤:“我一出生就是没有命格的孩子,我父母跟我爷爷请来慧净大师,动用禁术,逆天改命,拼凑了一个命格给我。”只有在黎曳白面前,徐卮言才会尝试着将自己隐瞒已久的心事说出来。
“那一次,慧净大师耗费了白缘寺中好几年的祥瑞之气才将这件事动用禁术的天灾压了下来,但仅靠那个拼凑的命格,我无法活过十四岁,于是在我四岁那年,我的父母就将我送到了白缘寺,让我跟在慧净大师身边修行,他们也开始四处为我搜寻改写命格的方法。”
“我从小对我父母没什么印象,再一次见到他们,是在我十四岁那年,我阳寿已尽,他们利用“借鬼改命”这一禁术,改写了我的命格,让我成为了一个正常人。但他们却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徐卮言说:“当我知道他们死去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悲伤,但我的内心非常沉重,沉重的我仿佛无法呼吸,我的生命,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和牺牲,这些期望和牺牲从我担任徐氏一族族长的那一刻就捆绑着我。”
“他们的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的性命和亡灵的怨气,违背自己身为风水师的原则,双手沾满鲜血,背负罪恶,被怨气围困。”他说:“但一想到,他们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为了能让我活在这个世上的时候,我就感觉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偿还些什么。”
黎曳白心疼的抱住他,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徐卮言低头将下巴放置在黎曳白肩头,轻轻将她拥在怀里,说:“随着我知道他们做过的错事越多,我的身上仿佛便多了一层罪恶的影子,我是踩在活人的性命上才活到今天的。”
“你不是说,天定是人豁出性命都无法抗衡的吗?”黎曳白说:“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呢。”
徐卮言面露无奈,不由得失笑:“真会安慰人。”
黎曳白将脸埋在徐卮言的脖颈处,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并没有回答,她能听出徐卮言并不是在表扬她。
“咳!”徐名霜站在不远处,故意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黎曳白吓了一跳,连忙推开徐卮言,朝着徐名霜的位置看了过去。
徐卮言淡淡的皱了皱眉,仿佛在埋怨徐名霜毫无眼色。
“你们也在这儿啊,真巧。”徐名霜缓缓的踱着步子朝着他们走过来。
“师父。”黎曳白说:“您怎么来了?”
徐名霜指了指徐卮言手中的饭盒,道:“悟澄正在洗碗,我来拿饭盒,省的到时候我还得再洗一遍。”
“一起回去吗?”徐名霜接过徐卮言递来的饭盒,朝着黎曳白问:“还是,你们还要再逛逛?”
黎曳白走上前,挽住徐名霜的胳膊,说:“一起走吧。”她转身朝着徐卮言挥了挥手。
“明天早些起床,陪我去个地方。”徐卮言道。
目送黎曳白的身影渐行渐远,一抹笑容在他嘴角缓缓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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