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舟番外:前雪
寒风冷彻，大雪如鹅毛，看着倒是让人觉得有了点暖和的错觉，但是这样的雪落在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简直成了凌迟一般的酷刑。
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这样的天气，就是商贩人也不愿意出来做生意，大家都关紧了门，缩在自己暖呼呼的家里不出来。
宿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这样的天气会让他想起来自己的小时候。
他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缩在墙角，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被称为衣服，那就是几块破布聊以蔽体，根本挡不住任何寒冷。
没有人上街走动，靠乞讨为生的孩子们就没有任何收获，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他们也就是饿一天肚子而已，毕竟他们大多数也都是家乡闹了饥荒才来到京都的，饿几顿对他们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可怕的事回去“头儿”要收钱，没有钱，挨了白眼，交几样东西也是好的。如果是两手空空地回去，只怕就不光是要挨白眼，迎接他们的就是拳打脚踢了。
这些孩子饥一顿饱一顿，身体早就已经被拖累坏了，现在被冻得昏昏沉沉，只是强睁着眼睛不要自己睡过去，他们也知道，自己如果睡过去，就是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
宿舟那时候还不是宿舟，他也只是这些小乞丐里面的一员，只能躲在墙角里，靠着墙角给自己一点暗示来抵御寒冷的侵袭。
实在是太冷了，冬天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总是难过的，不知道这个冬天过去这一帮孩子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也许他该想自己还会不会有机会熬过这个冬天。
冷风像刀子，他原来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被父亲这样打骂，但是他这个时候却又开始怀念自己的从前的生活了。毕竟那个时候虽然又一个喜怒无常的父亲，可是家里是能够遮风挡雨的，在冬天的时候也没有让他受过这样的苦。
一场饥荒就足以毁灭数千个这样的家庭，最终落实在朝廷奏折上的统计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条的人命。
于大局是一部分，可是落在个人身上就是无可救药的毁灭打击。
宿舟不得已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名字，他怕自己睡着。刚刚还在他身边的男孩，现在身体烦都已经僵硬了，宿舟不愿意变成那个样子，他还不想死。
身边的人虎视眈眈，只等着谁死掉了，就扒下来他身上的几块布料，也不管有没有用，就盖在身上也算是一种安慰。
即便他们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是望向同伴的眼神却发着幽绿的光，如同等待啃食尸体的秃鹫。
宿舟和他们的关系说不上好与坏，大家都是聚集在一起，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他们在平时还会偷偷给没有要到太多钱的孩子凑出来可以交差的钱币和物件。
但是在生死面前，谈其他的东西总是太过于奢侈，人都快要死了，哪里还有那些有的没的，重要的事是要让自己活下来。
可惜这件事夜袭宿舟是做不到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上好累、好疲惫，好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似乎睡一觉就能够暖和了，睡一觉醒过来就是春天了。
他的眼睛就要闭上了，那一瞬间宿舟甚至觉得还有一点解脱的意味，就像辛苦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永远休息了一样。
就在这时，打巷子口经过了一辆马车，骨碌碌的轮子的声音惊醒了宿舟，也惊醒了这一群已经意味自己毫无希望了的小孩。
他们就像闻到了腥味的狗一样扑了上去，不，也许狗的样子还有比他们好看一些。
他们爬着也要拦在马车前，这辆马车看上去就很华贵，厚厚的板壁和帘子能抵御外界的一切寒冷。
有钱人是不知道四季的，宿舟一边挣扎着往路中央爬，一边这样想，因为有钱人总有办法让自己活在春天。
马车上的人明明看到了这些孩子，也看到了这些贫穷，但是他们视若无睹，没有丝毫停车的意思，就像要从这些地上爬着的、虚弱得只剩一口气似的的孩子们身上直接碾压过去一样。
这些孩子又害怕极了，扭动着身子想要躲开。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现在更加恐怖，又还有什么样的情景比现在还令人毛骨悚然？只要见过在大雪里面虫子一样求生的这些人的人，伺候都很难忘记这副景象，这就是人间的寒冰地狱。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宿舟居然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也许是回光返照的力量吧，他跑到了路中央，半跪着身子张开了双臂拦在车前。
如果撞上来了就死吧，宿舟心一横，这样想，反正横竖都是要冻死的。
出乎意料的是，马车就在宿舟身前停了下来，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马蹄擦过自己鼻尖留下的火辣辣的痛觉，这种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马车上一只手撩开了帘子，里面的热气甚至让在外面跪着的宿舟都感受到了，可想而知马车里面该有多么温暖如春。
车上的人穿着单衣，他“哼哼”笑了两声：“倒是个胆大的，这就敢跑上来拦咱家的车，你也知道咱家是什么人？”
宿舟听马车主人的自称就知道，这位是宫里的公公了，也就只有他们这样会享受。
不知道马车上的人觉不觉得自己冲撞了贵人，宿舟想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听那位公公在说什么了，他刚刚消耗了自己最后的力气，现在眼睛一闭，就陷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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