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眼泪与巴掌
那一年被人求婚的刘娘子看着眼前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他眼中的爱与情做不得假。
他们青梅竹马许多年，此刻，她最熟悉的少年对她许下一生的承诺，她不可能没有动心。
可是她知道还不是答应冬郎的时候，师父才刚刚去世，她此时操办婚事太过不妥。
那时冬郎是怎么说的？是“我陪你”还是“我能为了你等”？
这几个字捆绑了刘娘子的一生。
就这样度过了孝期，冬郎始终在她身边，她仿佛也见过了这个少年的真心，愿意将一生托付。
红妆喜烛，众人见证下，少年成为了男人，女孩挽起妇人的发髻。
婚后不久，冬郎就说想要去京都闯荡。
京都多么大多么远，在他们家乡人的口中，那是一个遍地金子的富饶之地，要想出人头地，就非要去京都不可。
刘娘子不期待什么大富大贵，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眼下的日子就已经够好了，可冬郎不觉得。
他还有野心有抱负，而刘娘子只想要安稳的生活。
也许裂隙在那一刻就已经产生了。
面对冬郎，她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将自己的感受放在了心底，对着自己深爱的丈夫说：
“我陪你去。”
千里跋涉，他们最后还是到了这个地方。
京都是真的大，京都也是真的小，小到没有他们两个人的容身之地。
冬郎去别人府里当仆人，刘娘子就默默做自己的绣活。
他们点灯熬油地干，竭尽全力地活，可这样他们还是过不下去。
京都的富饶不对他们开放，自始至终他们拥有的也只有彼此。
冬郎越来越沉默寡言，对着刘娘子也越来越没有耐心。
他在府里不受人待见，京都里许多的规矩他都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成了挡住外来人的门槛，他无论怎么努力都跨不过去。
转机在一个平常之日到来。
刘娘子的绣活突然就引起了布庄里人的注意，他们派人亲自上门来问，问刘娘子愿不愿意专门为布庄提供自己的绣品。
刘娘子的才华终于掩盖不住，开始在京都绽放。
她织出来的布卖到极高的价格，布庄给她的酬劳足够她带着冬郎一起搬出那个处处给他们脸色的人家，冬郎也可以喘口气，换一份活计。
可无论哪一份活计都干不长，他处处受人冷眼，与之相对的，是刘娘子的作品水涨船高的价格。
刘娘子也不知道她曾经的少年怎么变成了这样，沉迷于黄酒，整日醉醺醺的，不知天地几何。
他们有了自己的小房子，吃喝不愁，可刘娘子却觉得日子还不如一开始窘迫的时候有滋有味。
她拼命在外头做活儿，将家里的一切包揽下来，以为这样就能让冬郎心头的压力少一些、脸上的笑容多一些。
可是她太天真了。她始终有着一个女孩的幻想，想要爱自己的丈夫、和谐美满的小家，只要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她就觉得比什么都好。
不是这样的的啊。
有一天冬郎突然对她说：“我们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孩子？”
是啊，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孩子？
刘娘子也想知道，她无时无刻不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能温暖自己回家看到醉醺醺的丈夫的时候心里的灰败。
或许有了孩子，冬郎就能振作起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
她去找了郎中，这也是明面上她一切不幸的开始。
郎中把了脉，神色凝重，道：“夫人这脉象……是否早年受过许多苦？”
刘娘子点头，在遇到师父之前，她的日子里就没有一点甜味。
“这就对了，”郎中收起自己的东西，摇头道，“早年的生活让夫人伤了根本，今后只怕在子嗣上艰难了。”
这一句话奠定了刘娘子往后人生的基调，她从老天爷手里偷来的几分甜又要以百倍利息收回，往后就是看不见天日的灰暗。
世间好事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冬郎对她动辄打骂，将一切生活的不如意发泄在自己柔弱的妻子身上。
刘娘子早织布机上俯着身一天，腰酸背疼，回家后还要面对丈夫的指责。
他指着刘娘子的鼻子骂：“不下蛋的母鸡！蠢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你还有什么用？”
刘娘子不是没有想过调理自己的身子，可是冬郎怎么会愿意将钱花在一个他认为治不好了的女人身上。
她只能偷偷地背着自己丈夫，和着眼泪吞那些药，苦得她全身都在抽搐，苦得她要把肚子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可这些都没有冬郎言语里的厌恶苦，都没有冬郎落在她身上的巴掌更让她疼。
就在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回家去，迎接她的又是一个醉醺醺的丈夫。
他那些污言秽语已经不会伤害到她了，因为她早就已经麻木。
冬郎拿起她的针照着她的胳膊扎进去，一下下扎进去，刘娘子忍住了没有出声，期盼着她的冬郎快点发泄完怒火，早点去睡觉。
那些长针根本不是用来刺绣的，它们唯一的用途就是被一个没有心肝的男人拿在手里，在自己妻子的皮肉上制造痛苦。
但是那天的冬郎就像疯了一样，他将针别断在了刘娘子的胳膊里。看着自己的妻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他没有丝毫怜悯，反而说出了最残忍的话：“人家说七出之一就是无后，明日我自会写一封休书，你拿着休书滚出这个家门。”
这句话成为了压垮刘娘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趁着丈夫熟睡，她用自己最擅长的银针，扎进了丈夫脑后的穴位。
她的丈夫成了瘫子，而她永远拥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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