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相见
陆成萱只觉得寒芒在背，却还要强撑着无事。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陆成萱可以精明算计，沉着冷静的去面对种种的情况，可唯独在面对赵祗令的时候，却还是少了几分冷静，多了几分情绪。
到底是曾经深爱过的人。
与其说陆成萱是恨赵祗令，倒不如说陆成萱是在恨自己识人不清要更多一些。
她的实力仍然由不得她和赵祗令作对，若是被认出来，哪怕万分之的可能，陆成萱也是想能避开便避开，减少麻烦。
赵祗令眉心微蹙，陆成萱颔首低头。
大殿之中突然陷入了沉默，赵祗令更眉头紧锁的一步步上前，到了陆成萱和陆成灏的面前。
进来重华殿也有一会儿了，虽然来得比较晚，陆成灏已经将那毒蛇砍成两节，但是他身后护着的那女子的动作，哭泣的模样……都好像激起了赵祗令脑海中尘封着的记忆，他最不愿意触碰，一想起便心疼的记忆。
不自觉的，赵祗令想要向那女子靠近，想要看看她的样貌，是否会和记忆中的人重叠。
曾经，也有人分外的害怕见到蛇，明明是没有毒的，却哭的不成样子，扯着自己的袖子哽咽的累了才肯消停。
似乎察觉出来身旁的人的不安和局促，陆成灏有意挡在了陆成萱的面前，对着赵祗令拱手，“赵大人。”
坊间对赵祗令的传闻很是丰富多彩。
有说他是忘恩负义的，娶了宁家大小姐，结果却带人抄了大小姐的家，更逼得大小姐服毒自尽。
还有人说赵祗令忍辱负重，一直在为赵家正名而隐忍，最终功成名就。
还有凡此种种，但无论怎么说，百姓对赵祗令的评价都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成为大司马之后手段凌厉一改往日书生文雅模样，雷霆之势镇压了政权叛乱和反对之声，更带兵征战，平定边关战乱，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大周权臣之首的位置，权倾朝野，更有甚者，再靠近赵祗令的时候，总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寒意。
他周身上隐忍着的气息，是踩着白骨成堆走出来的，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起初陆成灏还在纨绔不学无术的时候，在见到赵祗令的时候也是觉得望而生畏，心生恐惧，可是在军营历练的时间久了，也便和赵祗令有了接触，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舅舅或许并非像传言那般冷酷无情。
他甚至，心中时常都在思念着一个人。
即便赵祗令不曾说过，可是陆成灏也能感受得到。
只有爱而不得的时候，才会在无数个夜晚伫立在营帐之前，抿唇不语，却身影落寞。
下雨的时候赵祗令会自己亲自将营帐外面晒着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收好，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便会安静的坐在案桌前，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拿着笔一遍遍的抄书写字，白皙修长的手下很快写出浩然正气的魏碑体如同春水映梨花一般，看的人心神荡漾。
看的陆成灏摸不着头脑。
“大司马？”
高厉连着唤了赵祗令数声，赵祗令都不曾有反应，让高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狐疑，声音也跟着凌厉了起来，“赵大人？！”
赵祗令回过神来，看着踏出的脚步略微蹙眉，随后看着自己面前跪的笔直的陆成灏，面色些许欣慰，“在宫中看守不似宫外逍遥自在，切不可放肆马虎。”
陆成灏唇角扬起，拱了拱手，“多谢大人教诲。”
高厉忍不住憋笑，都知道赵祗令这外甥顽劣，可不想如今进宫之后却是本分，可见赵祗令的本事，“看来赵大人训练纨绔子弟的确是有一套本事的，怪不得京城中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都托皇后像朕求情，想要将自己的儿子送入赵大人手下历练两年。”
有了陆成灏这个例子在先，已经成了活字招牌，人人都觉得可能是赵祗令手下所管束的军营是个好地方，能让浪子回头，便纷纷想要自己家的不成器的儿子也跟着历练一番。
赵祗令不想接受，更面不改色，“皇上谬赞了。”
高厉觉得对着这样严肃的赵祗令有些索然无味，欲转身离开，“罢了，出来好一会了，朕觉得乏了。”
此时的重华殿也的确不是个谈论政务的地方，赵祗令目光越过陆成灏瞥着地上跪着的人之后，便收回目光离开，缓步跟在了高厉的身后。
高厉不满的蹙眉，“大司马可还有别的事情？”
“若无事启奏，自行退下即可。”
赵祗令面色淡然，儒雅的脸上目光幽深，“天降暴雨，岭南一带洪涝肆虐，还请皇上体恤民情，安抚赈灾。”
高厉脸色微变，连年国库亏空，维持日常用度已是吃力，哪里还有什么富裕的银子安抚赈灾？
赵祗令明知道实情还如此请求，三番两次拂了高厉的面子也罢，他借口不朝，赵祗令竟追到了后宫，当真是片刻的安宁都不曾有过。
高厉语气凌厉，“大司马是不是执意如此？”
“还请皇上答允。”赵祗令微微颔首，虽然是在请求，可在态度上却分明不容置疑的。
“你！”
高厉怒气冲冲的盯着赵祗令，而后不久甩袖离开。
身边的李内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大司马，您又何必非要和皇上过不去呢？”
“这若是您的恩师陈大将军在的话，一定不会如此蛮横的和皇上对着来的，您日后还是小心着些办事吧。”
话落，李内侍也匆匆离开。
赵祗令眉心紧蹙，身影落寞却格外坚毅。
重华殿中。
见赵祗令和高厉离开，陆成萱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成灏从地上起身，伸手本是想要将陆成萱拉起来的，但还是被拒绝了，只能化为关切的问候，“还好吧。”
“我没事。”
“多谢大少爷来得及时。”陆成萱笑的真挚，陆成灏还未来得及回答，身旁的内侍便已经开口了，“陆大人，方才陆副典设胆子可大了呢，还跟着奴才们一起进寝殿指挥，不想看到了陆大人之后，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看来在哥哥的面前，妹妹永远都是需要被保护的。”内侍官捂嘴偷笑，陆成萱却是幽怨的瞪了他一眼，愧疚的催促着陆成灏，“长街上巡视定然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你，你也早些回去吧。”
“重华殿还有很多差事等着我去做。”
“臣婢先退下了！”
陆成灏恋恋不舍的看着重新忙碌的陆成萱，但还是听话的离开，“好。”
现在的相处只是短暂的，等着陆成萱彻底放下心结，愿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的和自己在一起离开皇宫，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幸福，他不勉强。
近乎同时，苗乐乐也带着常怀远请了医女过来给沈素问诊治。
重华殿的意外插曲总算是结束，临到了夜里陆成萱才带着一干的女史回去，听闻燕北双受到了启发，在重华殿中到处寻寻觅觅的，也总算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汇报了卢艳华将重华殿几个有干系的内侍和宫女给处罚了，说是因为一些小争端怀恨在心，互相算计这才弄的事情闹大，而后燕北双也被贬成了典苑这件事情才算完。
陆成萱见夜色凝重，正想关上房门潜入暗道之中，不想门外却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成萱，你在里面吗？？”苗乐乐咬着唇，目光有些羞怯，但还是鼓起勇气的来找陆成萱，“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陆成萱蹙眉思忖片刻，还是打开了房门，看着突然扭捏局促的苗乐乐有些不解，“乐乐，出了什么事情？”
苗乐乐自顾自的进门，却是目光犹豫闪躲，好一会儿才咬着唇的迟疑开口，“成萱……我……我想问问你，今日……今日出现在重华殿中救你的那个侍卫是谁？”
陆成灏宛若天神一般的出现在重华殿中，将那虎视眈眈的毒蛇给砍死，救了陆成萱于危难之中，司设房好些女史可都是亲眼见着的，虽然被毒蛇盯上是有些头皮发麻的，但是能遇到如此俊朗不凡的侍卫相助，便是受一场惊吓也无妨的吧？！
当时苗乐乐等其他的女史都是在寝殿外面的，不知道寝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个大概，知道陆成萱险些被毒蛇所咬，而救她的是个侍卫，更不知道她们二人名义上的关系和实际的关系。
不等陆成萱回答，苗乐乐便脸色绯红的继续问道，“不会是……你的意中人吧？”
陆成萱并不否认，只是看着这般羞涩的苗乐乐反问道，“怎么了？”
“我……”
苗乐乐心中想问，可是又耻于开口，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声如细蚊的说道，“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有婚约在身了？”
陆成萱柳眉微拧，小女儿家的心思她是最懂不过的了，自己也曾经经历过情窦初开的年纪，更懂苗乐乐那顾盼神往之间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更懂苗乐乐的打算……
可是……
正因为陆成萱看懂了，才更觉得为难。
乐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陆成灏的，还有自己……究竟该怎么回答，才能不让苗乐乐受到伤害？
陆成萱咬着唇，犹豫片刻红唇轻启道，“救我的那位侍卫，名唤陆成灏。”
“陆成灏……”
“成萱……”
苗乐乐错愕的张口，瞬间便明白了陆成萱和陆成灏之间的关系，也知晓了陆成灏的身份。
不给苗乐乐多说的机会，陆成萱便又开口道，“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
你最好还是先放弃吧。
剩下的话陆成萱没有明说，但是看着苗乐乐那黯然失色的目光，想来也是该懂了。
陆成萱不想伤害苗乐乐，她初入司设房，在所有人都排斥她的时候，只有苗乐乐和纪长乐两个人不顾其他人的眼神，一直都在帮自己的忙，私心里陆成萱是很感激两人，也是很珍惜和两人之间的感情关系的。
陆成灏的心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陆成萱更不想苗乐乐始终心里面存着念头，到头来却空欢喜一场，反而更失望。
直接这么回答，长痛不如短痛。
眼下片刻的伤心总要好过日后感情越来越深，最后真的到了难以割舍的程度，那样对苗乐乐来说才是更加残忍的！
果然，苗乐乐在听了陆成萱的话之后，当即眼眶微红，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同陆成萱细说，便直接掩面跑出了陆成萱的房间中，“乐乐……”
陆成萱豁然起身，担心苗乐乐就这么跑出去会出什么意外，但是看着天色不早，她才托了陆成灏给清莲和邢御传信，若是这次没能按时赴约的话，日后再想找到这么闲暇的日子可就难了。
“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左右是在六尚局，苗乐乐最多此刻心中难过，找个地方哭一会儿也该好了的，陆成萱抿唇，已经做好了决定，等着她先去见清莲，把要交代完的事情都交代好了，再去找苗乐乐，宽慰她。
陆成萱再度将房门关上锁好，并且还小心翼翼的瞥着四周情况，确定没人后，将雕镂红漆木柜子下面存放着的绣品和首饰包裹起来，熄灭房中烛火，悄然打开床下的暗道入口，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飞快的在密道中飞奔，好一会儿，陆成萱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适才下过一场大雨，让街道上的小路有些泥泞，但好在，这个时候人烟稀少，是见面的最佳时机，陆成萱灵巧的推开石门，便从暗道中出去，入眼重新看见了皇宫外面的大千世界。
出来了！
皇宫中的密室暗道真的可以轻易出入皇宫，并且比起地上的大内皇宫，地下暗道所用的时间明显缩短很多，走的是捷径！！！
鳞次栉比的商铺门前挂着红灯笼，曲径通幽的青石小路绵延婉转，还有那两着烛光的整齐民宿，无一不让陆成萱觉得心情顿好，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许多。
相比较那般森严的皇宫，还是外面的世界更让陆成萱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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