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事（3）
原来，此时正赶上早桃收获季节，这里叫桃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种植的桃子是远近闻名，从五月开始，就不断有桃子下来，直到九月还有新鲜桃子采收，所以，这里叫桃村，光是桃树就有好几千棵，要不咋叫桃村。
就在哨卡边上，一些农民把摘下来的新鲜桃子摆在路边售卖。这几个从天津来的混混闻到那新鲜桃子的香味，就口水直流，可他们身上没钱，给军票和金圆券人家也不要啊，更别说连这个他们也没有。于是，哥几个就琢磨着去白拿，可是那里的农民不干，守哨卡的当兵的也不干。为啥？因为这些农民卖了桃子也是要给他们上贡的，这些人白拿，那不等于是白拿那些当兵的吗？
“怎么着？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掏钱，吃你几个烂桃子是给你面儿！”一个混混连大车都没下，站在大车上扯着破锣嗓子喊了起来。这混混说着还故意的撩开上衣，露出里面的三号匣子枪，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掏枪。
可他们不知道，在安县地面上的侦缉队这些大兵都认识，因为侦缉队里有不少花长海的徒子徒孙，在齐宝光的绥靖军里也有不少是花长海的徒子徒孙，双方是狗打连环都认识的。眼前这几个看着眼生，加上口音也不对，那些守卡子的大兵哪里会买账？哗啦一声子弹上膛，端起了步枪对着这伙子想吃白食的流氓。还有一个直接按响了哨卡里的警报器，小喇叭哇啦哇啦的叫了起来……
“都特么的别动，在我们这一亩三分地里还轮不到你们张扬！”
“干什么？干什么？我们是侦缉队的，你们想干什么？”
“侦缉队？安县侦缉队就没你们这一号，老实的缴枪，到那边跪着！”
“我草……你们来真的……哎哟……介是嘛玩意……噗……出血咧！”
说话间，一个排的大兵把这伙子混混给围了起来，嘴贱的就直接被那些大兵论起*一通狠打，一个哥们的门牙也被砸掉了。
“你们是哪里的侦缉队？快点说实话！”马占魁咬着一颗硕大的桃子走了过来，“不懂规矩就多问问，就你们拿着的这三号匣子，是枪里面最烂的，知道不？你看看，这几把枪的膛线都摸没了，还有，这枪怎么就没撞针啊？”
马占魁说的是实话，花长海怎么可能给他们好枪？
驳壳枪的品种很多，型号也不少，但是，一般都在一二三号这个范畴之内，但是，一般的对前面一二号不那么叫，都是以枪管长度为标准的，最早毛瑟兄弟搞出来的这个枪的枪管长度是132毫米和140毫米两种，最早进入中国的就是这两种驳壳枪，那个时候组建的手枪团使用的大多数是140毫米的长枪管20响，不仅装弹量大，还有快慢机。后来这驳壳枪不断的改进，国内有仿制，改制，外国也有山寨的，比如西班牙就大量生产，造出来的东西比德国的还好还便宜，什么镜面匣子大镜面匣子等等。唯独这三号匣子是个特例，三号匣子也叫三把盒子，是由于德国输掉了一战，根据规定，德国不得*管超过100毫米以上的手枪，于是，驳壳枪的枪管被改正了99毫米，握把也变小了，对外称是“警用手枪”，这是驳壳枪里最“肉”的一款，军阀混战的时候，德国商人弄了不少过来兜售，价格便宜，还附送子弹，可是，这些枪不好用，由于枪管短了，准头也就差了，到后来还真的就成了“警用手枪”，当年租借里的那些穿黑衣服的华警背的就是这种三把盒子，而不管是谁的部队，基本上不会用这样的烂枪。无论是李向阳的双枪，还是老太婆的双枪，玩的都是标准的“大镜面”。
这群混混本质上就是欺软怕硬，见来了一群兵痞，立马服软。袁文祺看到马占魁是军官，连忙走上去抱拳行礼，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这位军爷，我们真的是侦缉队的，不过不是你们这里的，是过去那边璋德县的，这不，正要赶回去上班呢……那桃子我们不要了，您高抬贵手。”
“桃子你们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你当你们是谁啊？”马占魁用拿过来的三把盒子敲打着袁文祺的腮帮子，“侦缉队的，璋德县侦缉队的，你不去璋德跑我们安县来干啥？是不是来替八路搞侦查啊？啊！”
“不不不，不是，绝对不是，我们是璋德县刚刚从天津招募的人员，这，这是路过贵县，路过，路过……”一听说对方要把自己跟八路挂钩，袁文祺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了，“刚才，完全是个误会，误会，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
“行，放你们一马也行，可总得留点什么吧？来人，把他们每人的小手指头砍下一节来，不耽误他们吃饭喝酒上窑子，要不，他们记不住，下次肯定还得到我们这里横行霸道……”马占魁彪呼呼的说道。
“长官，长官您行行好，行行好，我们改，我们今后绝不过界……”
几个大混子吓得都尿了裤子，哆哆嗦嗦的全都跪下了。这些混子其他老百姓他们损着呢，可是遇到强横的，他们也都是有多怂就多怂。
马占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不然，这几些个流氓混混隔三差五到安县来溜达一圈，这还怎么伺候？事实上马占魁也是接了花长海的电话，让他们在这几位“爷”过境的时候找点茬吓唬吓唬他们，这几位就是规规矩矩的恐怕也别想顺利的过关，更别说他们还自己找事了。花长海可是不想让这些天津来的混混捞过界，那不仅会坏了自己的生意，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为了这个目的，他给记名弟子马占魁打了个电话，暗示了一些事情，没想到马占魁那还没动脑筋，这几个自己撞上来了。至于那卖桃子的土老冒也敢硬气，还不是马占魁事先说好了的。
花长海这样的江湖人就是这样，面子上他要光鲜，可是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不少干，哪怕都是汉奸，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当汉奸图啥？除了怕是骨头软之外，他们还要捞钱，还要地盘，没有地盘，到哪里去捞钱？
几个天津来的混混，如果不是身上没钱了，这会儿恨不得马上就转身回天津，可他们要回天津也得路费啊，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马占魁才把这些人放了。不过那些三把盒子全都扣下了，说是暂扣，啥时候拿东西来赎，给大洋也行。
袁文祺才不傻呢，破枪不要了，到了璋德，他不信彭大牙不给他们发枪。
这边一闹腾，李久的计划落空了。本来还以为可以捞点什么的，没想到在他们进入璋德七八里以后拦住一搜，这些人身上连张黄纸都没有，再一审问，才知道，敢情，这伙子在安县那边被马占魁给洗劫了，连袁文祺脖子上挂的长命锁都给薅下去了，说起来他们是侦缉队的，可是穷的比那写乞丐也强不了多少。
问清楚了情况，李久也没办法，总不能就这样把这些混混给毙了吧，八路军的纪律可是不允许的，只能教育教育后放了他们，同时警告他们，不许跟着彭大牙祸害老百姓，同时让他们给彭大牙带话，只要彭大牙一出城，就要打爆他的头。
这一日两吓，袁文祺这些人心里已经把彭淦鑫的十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妈的不带这么玩的，把哥几个吓出个好歹的谁给发送？这钱没赚到手，人先给教训了两遍，嘛事啊！几个人发誓要到璋德县里好好的跟彭大牙周旋。
袁文祺也明白，自己这些人被八路堵在这里，完全是替彭大牙顶缸了，难怪那老小子不来接他们。看来这老小子跟八路结下的梁子不小，叫哥几个前来背黑锅，彭淦鑫！你真不是个东西。
等到李久放了他们，几个人在一起商量，定下了章程，吃香的喝辣的行，进窑子泡澡堂也成，替彭大牙卖命是坚决不干，哥几个有得是法子折腾彭大牙，不把本钱捞足了，他们还就不走了，就不信混了天津卫的把式还能栽在璋德这个小地方。彭大牙没有想到，他招来的这些人还没到岗，就已经跟他不是一条心了。
看着骑着单车，赶走了他们雇来的大车，大摇大摆在大道上狂飙的八路，袁文祺站在那里心里发蒙，这特么到底谁是侦缉队啊？看看自己这几个，跟叫花子似得，还侦缉队？假鸡队还差不多！现在没车了，只能腿着去璋德了。
几十里远的土路足足让他们走了八个小时，到了璋德县门口，城门早关了。还不许靠近城门，守城门的士兵拿着枪比划着对他们瞄准，弄不好那些伪军是会真开枪的……此时的袁文祺几个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天都黑了，也没个吃饭打尖的地方，就是有，他们也没钱吃不起。好不容易找到了城外的码头边上，好歹求了一户船家，算是窝在那里喝了几碗菜汤，凑合着在船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城门一开袁文祺他们就要进城，可他们没有璋德县的“良民证”，又被守城的鬼子给拦住了，直接刺刀对着，要不是袁文祺会两句“撒有哪啦”，估计他们可真的要当叫花子了。
好不容易疏通了站岗的鬼子，给成立的彭淦鑫打了电话，彭淦鑫带着人就是一溜小跑的过来了，看到几个满脸菜色的个个都像犯了大烟瘾。
“袁兄弟，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烟鬼的吗，怎么带来的都这样？”
“老彭，你不厚道，不够意思，哥几个这不是犯烟瘾，是特么是饿的！哥几个自打昨儿早上吃过一碗打卤面意外，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哪！你啥话别说，给哥几个弄一篮子馒头过来，哥几个实在是走不动了……”
袁文祺的话说的彭淦鑫是一头雾水，前晚上来电话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儿就成这熊样子了？这是不是也太难理解了？还有，说好了是昨天到，为嘛拖到了今天？从安县到璋德县就是走路一天也到了啊，他们不是坐了大车吗？
“你们这是……半道上碰到了八路？”彭淦鑫疑惑的看着眼前这帮人，“花队长说给了你们每人一支匣枪，你们手上有枪还能饿着？”
“何止是碰上了八路了，我们连九路都碰上了，还匣枪，早被人家给抢回去了，我这辈子没这么倒霉过，老彭，你还不去给我们弄吃的，我们就要吃你了！”
袁文祺看彭淦鑫那狐疑的样子，几乎要气炸了，“这老小子该不是耍老子玩把？要是这小子坏了江湖上的规矩，老子回去拼着三刀六洞也要出红标干丫的！”
袁文祺的话让彭淦鑫更是多疑了，谁是九路？谁抢了枪？不问清楚，他也不敢把这些天津的混子带进璋德城，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边袁文祺他们越是急着要吃的，那边彭淦鑫就越是要问清楚，袁文祺实在是没力气跟他掰扯了，干脆朝一个挑担子进城卖豆腐脑的招手，还没等那人到跟前，手下的几个人就扑上去，打开木桶拿起碗来就自己挖来吃，那点豆腐脑管个屁事，不过聊胜于无，等到吃完了，袁文祺才对彭淦鑫说道，“你给钱，我们啥都没有了，你要想听我给你讲可以，但是，你得赶紧去买馒头，不给馒头不讲。”
彭淦鑫是真的无语了，眼前这群新队员今天是跟馒头干上了，看来不给馒头是不行了。彭淦鑫做为中统特务，审问过不少人，也为了得到消息见过不少提要求的人，他什么法子都用过，什么样的要求也见过，可就还没见过只要馒头的。反正买几个馒头也花不了多少钱，彭淦鑫总算是想明白了，花点小钱得到大消息还是划算，至少他得搞清楚这群人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个个搞得像叫花子？
想清楚了的彭淦鑫叫跟包去城门口的包子铺买馒头，不一会，跟包端着着一个笸箩，上面乱七八糟的堆着还冒着热气的馒头，还没等到这里，就见那些已经饿红眼的天津混子就像饿狼一样的扑了上去。也不管烫不烫了，吸溜着空气狼吞虎咽起来……看的彭淦鑫的脑门上黑线更深了，“这群人不是装的，可他们怎么饿成了这样？他们到底在路上遇到了什么？”
“老板，你们吃了我的豆腐脑还没给钱呢！”旁边的一个老头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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