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陈二狗的苦难
“你都跟着预十师在哪儿打过仗?”
方汉民继续问道。
“那可就多了,我们在长沙跟小鬼子干过,在常德也跟小鬼子干过,去年我们奉命驻守衡阳,跟鬼子生生拼了四十多天,真的惨呀!我们团一个团近两千人,全都拼光了!我们连就剩下我一个活了下来!鬼子太多了,真的是怎么杀都杀不光,打退他们一次,他们就换一拨人又攻上来!我们先是在城外跟鬼子拼,后来阵地被鬼子炸平了,我们就撤到了城内,继续跟鬼子拼,我们军长带着我们,一直坚持了四十多天!你们不知道衡阳城里面当时有多惨,到处都是我们国、军弟兄的尸体,到处都是伤兵,差不多连一座完整的房子都找不到了。
城墙也被鬼子炸塌了好多处,最后我们实在是弹尽粮绝,要吃的没吃的,要弹药没弹药,一共八个团,几乎都拼光了!能动的不到一个团的兵力,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受伤了,我这只手就是当时被鬼子的一颗炮弹给炸飞了!我听我们长官说,当初只要我们坚守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就可以了!可是我们足足守了四十七天!四十七天呀!将近七个星期!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我们那么多部队,为啥一个援兵都没有进衡阳呢?
一个都没有呀!天天长官都给我们说,援兵就要到了,援兵就要到了,让我们再坚持坚持!可是我们足足多顶了快一个月呀!要是当初只守两周的话,我们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我记得很清楚,守到两周的时候,我们连还有八十多人,要是当时让我们突围的话,我们连的弟兄,恐怕也不会都死在衡阳了!一百三十多号人,全都没了!全都没了!最后就剩下了我一个!”
陈二狗坐在方汉民对面,对方汉民说道。
说着说着,陈二狗的眼神就有点迷离了,仿佛又回到了衡阳的战场上一般,身体微微哆嗦了起来,眼泪又忍不住的开始流了下来。
方汉民挪了挪屁股,凑到陈二狗身边,搂住他的肩膀,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第十军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方将军更是好样的!你们在衡阳打出了中国人的威风,我都知道!中国人好多人都知道!那么后来你咋跑到这儿了?”
对于陈二狗的疑问,应该不单单是陈二狗一个人想不明白,而是第十军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的答案。
方先觉之所以在第四十七天的时候,让第十军残部放下了武器,停止了抵抗,恐怕也有这个疑问,为什么?
为什么周围那么多友军,愣是一兵一卒的援兵,都没有能进入衡阳?
多少战死在衡阳战场的第十军的官兵,临死之前,恐怕也都在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援兵?
现在有一些人认为,方先觉最终下令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就是投降叛国,质问他们为什么不突围!不战死沙场为国尽忠!但是又有多少人关心过这些第十军的将士,他们心中的这个疑问和不解。
守衡阳的第十军只有一万七千多人,这一万七千多人,在第四十七天的时候,已经战死了七千余人,伤兵接近八千人,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
就这两千人,还已经弹尽粮绝,他们凭什么突围?
他们突围了剩下的那近八千伤兵怎么办?
恰恰是第十军的英勇抵抗,在这一战之中,赢得了日本人的尊敬,才使得日军在攻占衡阳之后,罕见的没有对放下武器的中国官兵和伤兵们进行屠杀。
陈二狗听罢之后,不由得哀叹了一声,低着头说道:“我们放下武器停战以后,日本人把我们的军官都带走单独看押了起来,我们这些伤兵被押出城,看押在了城外,日本人倒是没有屠杀我们,但是也没给我们派医生,只给我们一些吃的,让我们饿不死,也不给我们药,让我们自生自灭!好多伤兵后来没挺过来死了,就被日本人安排人拖出去集中埋了,在城外挖了好多万人坑,丢进去随便埋了拉倒!又过了一阵以后,日本人派人到伤兵营里说,要成立什么军,把我们编到这支部队里,但是没人愿意当汉奸给日本人卖命,日本人对我们也看管不严,派了些伪军看管我们,那些伪军也不怎么管我们!只是让我们不至于饿死拉倒!我命大,伤口没有烂掉,自己慢慢结痂长好了,日本人可能是看我少了一只手,留着也没啥用,还浪费他们的粮食,看我伤也结痂了,就把我赶出了伤兵营!于是我就到处流浪,但是很多地方都被日本人占了,我就朝国统区走,一路走一路要饭,因为少了只手,也干不成啥活儿,只能靠着要饭走到了常德!到了常德,那里早就打烂了,实在是没法活,也没人愿意收容我,我只能掉头朝四川走,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走到现在!这一年,我不知道自己咋活下来的,我偷过老乡的东西,在河里捞过鱼,吃过虫子,连蚯蚓我都吃过!虫子里蚂蚱和知了最好吃,拿火烧一下直接吃,很香!屎壳郎吃起来也不错!烧一下吃也很好吃,对了还有金龟子,吃起来也不错!蚯蚓不好吃,一股子泥腥味,但是好找!有些湿土里能挖出来好多!有时候碰见河沟,我就河沟里抓过螃蟹,没有火的时候,就生吃!生吃也好吃,就是扎嘴!也不太容易抓到太多!不容易吃饱!饿极了的时候,我啃过树皮,吃过树叶,野菜倒是天天吃!观音土也吃过,但是不能多吃,吃多了拉不出来,会被憋死。
有次饿极了,我吃了树林里采的蘑菇,但是蘑菇有毒,我差点就被毒死了,在路边躺了两天,收尸的都把我抬车上,准备拉去埋了,后来发现我还有一口气,就又把我扔路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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