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海沉溪在海全的命令下,推着他走出随意园,丝毫不给旁人拒绝的机会。
众宾客亦是满面为难,这本是海王府与皇室之间的事情,可如今海王却将他们尽数牵扯了进来,连半点拒绝的机会也不给他们,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各位公子、小姐,请吧。”这时,方才还痛哭流涕的管家已经是站了起来,只见他冷声对随意园内所有的宾客开口。
既然海王已经发话,宾客们自然不能拂了海王的面子,只见众人面色难看地起身,跟在管家的身后走向后院。
“睿儿啊……我的睿儿啊……”可还未踏入后院的拱门,所有人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这声音不是钱世子妃的又是谁的呢?
听到钱世子妃的尖叫声,让所有人心中瞬间了悟,只怕海睿当真是死了,否则钱世子妃又岂会哭得这般痛苦?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大家心中均是明白,这一次事情可真就变得复杂了。
一个是当今太子,一个是当今海王。
一个是西楚将来的储君,一个是功在社稷的老臣。
这两人若是闹起来,只怕这西楚的天下也要被翻过来啊。
而他们方才竟傻傻地跟着过来了,如今介入到这件事情中,只怕他们不跟着表态,这两方都不会放过他们。
可是,帮了太子等于是得罪了海王,如今他们身在海王府,这样的处境实在是让人担忧。
而帮了海王又等于是得罪了太子,只怕他们在京城中的亲人族人也逃不过玉乾帝的惩罚。
这实在是两难的选择,众人的眉头齐齐地皱了起来。
见海王没有开口,所有人亦是极有默契的选择了沉默,只是却把目光转向钱世子妃。
只见方才还活泼可爱的海睿横躺在钱世子妃的怀中,后院中独留钱世子妃与海王妃的痛哭声。
钱世子妃发钗凌乱,目光呆滞地紧紧抱着浑身是血的海睿,一身昂贵地丝绢长裙早被海睿身上的鲜血染红。只是那小小的身子早已没了呼吸,让海王府的丫头婆子纷纷红了眼圈,却不敢哭出声。
海越的表情更是阴狠带怒,眼眶泛着红色,垂在身侧的双手早已是紧握成拳,若非海王在场,只怕他早已是朝江昊天挥出一拳了。
海沉溪面色阴沉地立于海王的身后,目色肃穆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虽没有开口,众人却能够从他的身上感受到阴鸷之气。
海王虽坐在轮椅上,可面色却泛着黑气,那双向来温和的眸子中,此刻却充斥着心疼难受。自己好好的孙儿没了,岂能不让他难过的?
“到底出了何事?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海全一双阴冷的眸子瞬间射向立于一旁瑟瑟发抖的婢女,眼底神色如淬了毒药般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奴婢们不知。”几个侍女心惊胆战地回答着海王的话,甚至连头不敢抬一下。她们负责照看小世子,可如今却把小世子弄成这样,只怕王爷不会放过她们了。
众人只觉院内的气温骤降,再看向海王时,他的周身充满阴霾,让所有人心头一紧,心知这一次海王是动怒了。
“照顾不周,让小世子遭遇不测,来人,把她们带下去。”海全满目阴沉,极其低沉地开口。可所有人却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怒意与悲恸。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几名婢女身子一软,跪在海全的面前不断地磕头求饶,可如今死的不是别人,是海王的亲孙子,他岂会放过任何人?岂会让自己的小孙子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海王已是极力地在克制自己的怒意,见这几名婢女还敢求饶,只见他眼底瞬间划过不耐,大手一挥,侍卫立即强行押着几名婢女离开了院子。
“乌统领呢?”海王环视院内一周,却没有看到乌统领的身影,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寒声问着院内的婢女。
经海全提醒,所有人这才发现后院没有乌统领的身影。
片刻间,众人心头涌上无数的疑惑,不明白方才在海王府的后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海睿好端端的会没了?为何始终守在江昊天身边的乌统领却不见了?
‘哐当……’一声,此时厢房内传来一阵摔打声,似是瓷器被打碎。
“啊……”紧接着,又传来一声低吼声,仔细分辨便知是江昊天的声音,听之仿若他十分的痛苦,随即又传来一阵桌椅被推到的声响。
王府的侍卫在没有得到海王的命令前,自是不敢擅自闯入储君休息的客房,便只能手持佩剑立于厢房外。
众人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不明白那原本为太子准备的厢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海王亲孙儿死在这为宾客准备的客院,而太子又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为何在厢房内摔打器皿?
事态渐渐往严重发展,宾客心中均明白此事难了,那些士族公子往日虽嚣张跋扈,但看到今日的事情,一个个脸上的轻浮已是隐去,换上一抹凝重。而那些闺阁小姐更是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阵仗,每张娇俏的脸颊已是泛出白光,双唇紧抿地稍稍往后退去一步,大气不敢出。
曲妃卿、夏侯安儿立于众人之中,脸色亦是十分的沉重,只能相互搀扶着,免得站不住失态于人前。
“回王爷,卑职等人赶来这院子时,便已不见乌统领的身影。”一名王府的侍卫走上前,语气低沉地向海全禀报此事。
处置了那几名婢女,海全满目疼痛地看了眼海睿已无生气的小身子,如今又听侍卫禀报找不到乌统领,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怒火,声音冷硬地对海沉溪开口,“沉溪,立即派侍卫寻找乌大人!”
“是,父王。”海沉溪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即刻退出了院子。
“王爷,找到乌大人又如何?睿儿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了,王爷,睿儿是海家的根啊,太子他……”海王妃瘫坐在地,紧紧地握着海睿冰凉的小手,听到海全的命令,只见海王妃立即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地对海王伤心地喊道。
一旁的钱世子妃则是用力地抱着海睿的小身体,整张脸已是埋进了孩子的小身体内,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呜咽的哭声让人心碎,亦是让不少闺阁小姐红了眼圈。
“王爷,此事还需要再调查,太子为何会突然发起酒疯?为何小世子会在这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透着蹊跷啊。今日王爷大寿,所有人几乎集中在随意园,是不是这客园疏于防备,一时间被贼人侵入而误伤了小世子?”一名公子沉思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既然他们不能得罪这两方的任何一方,那就只能查明真相。
他一开口,倒是得到大部分宾客的赞同,众人纷纷开口,希望能够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能让小世子枉死,也不能冤枉了太子。
‘王爷,此事的确十分蹊跷,世子本就喝醉了,也是在大家眼前体力不支被王府的奴才抬入后院的,只怕与小世子之死没有多大的干系吧!’
‘小世子有乳娘、嬷嬷、丫头们伺候着,怎么突然来到这客园,实在是让人不解。更何况小世子只有周岁,又怎会认识从后院来到客园的路?’
‘乌统领只怕是前去捉拿贼人了,王爷王妃世子世子妃节哀,或许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为江昊天与乌统领说项,可说到底,却还是为了自己。希望海全能够顾全大局,不要因此与玉乾帝撕破了脸,届时倒霉的只怕是他们这些前来参加寿宴的宾客。
却不想,他的话顿时引起钱世子妃的反弹。
钱世子妃抱着海睿身形踉跄地站起身,随即松开原本捂着海睿头部的双手,让众人看清海睿满头满脸是血的模样,双目含着滔天恨意地瞪着那名开口的公子,怒道:“这还用调查吗?我儿一个一岁的孩子懂什么?你们看看他的头上,明明就是被太子摔在地上致死的,我的孩子啊,我的睿儿啊,你好可怜啊。”
说着,钱世子妃又是一阵哭喊,场景惹人心酸。
只是,钱世子妃的话,却将所有的罪名推到了江昊天的身上,加上方才厢房内传来江昊天摔打器皿的声音,即便众人的心中还存有太多的疑虑,却也不能再次太过袒护太子。
曲妃卿与夏侯安儿顺着钱世子妃的话往她怀中的海睿看去,却又在瞬间别开了眼,先不说钱世子妃怀中抱着的的确是海睿。但看那孩子的后脑当真是被摔开了一道裂痕,脑中流出的不但是鲜血,更多的是脑浆,一瞬间便让人移开了眼,实在是让人不忍心再看。
有些娇生惯养的闺秀更是受不住这样血腥的场面,一个个面色惨白,弯腰捂着唇干呕了起来。
方才率先开口的那名公子亦是满面苍白,他们出生富家,自小锦衣玉食,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都是美好的事物,何时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但见那名公子脸色铁青,双目瞬间便转了开去,不敢再看海睿半眼。
“这院子,因为太子的歇脚,园内的奴才均被乌统领赶了出去,整座院子只要乌统领守着太子,各位公子小姐,你们说本世子的睿儿是被谁所杀?到底有多大的深仇大恨,非要拿一个尚未会开口说话的孩子出气?”此时,沉默良久的海越沉声开口。
众人循声看去,海越面色凄惨,眼底一片沉痛之色,失去爱子之痛让他双目通红。
只见他走到钱世子妃的面前,想要伸手将海睿抱过去……
“不要……”殊不知,钱世子妃突然发起疯来,双手猛地搂紧怀中的海睿,看着那双想要抱走她儿子的双大喊大叫起来。
众人均是吓了一跳,转目看去,只见钱世子妃步履踉跄,不断摇头满身狼狈地不断往后退去,双目中不停落下的泪来打在海睿失血惨白的小脸上。
“不要……不要过来……”钱世子妃满面悲痛,失子之痛已是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看向海越的双目中更是充斥着数不尽的恨意。
“来人,把世子妃带下去,为小世子准备灵堂。”海全再也看不下去,悲痛地命令一旁的婆子将钱世子妃带下去,又忙让人为海睿准备灵堂。
钱世子妃还想挣扎,奈何她的力气怎抵得过那些嬷嬷?三两下便被夺走了怀中的海睿,自己亦是被人给硬带出了院子……
“王爷,您可要为睿儿做主啊,太子不能因为恬儿送来一副画卷而生生断了咱们王府的根啊,这实在是太狠了……”海王妃用帕子掩着脸庞泣不成声地开口,身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旁的嬷嬷见状,立即上前扶住她,海王妃这才勉强地站直身子。
只是一颗颗的泪水却从她的指缝间流出,滴落在裙摆上,望之让人心碎。
“扶王妃回去休息。”说完此话,海全的眼圈渐渐浮上一层水雾,却又立即被他硬是逼了回去,转而又恢复了冷静的神色。
只是,这一次的转变,却与往日不尽相同,似是带着一抹狠绝又似是带着一抹阴鸷。
海全冷目扫过园内站着的所有宾客,脸上煞气重重,见众人均是低头不语,这才冷声命令道:“来人,进去将太子带出来,本王有话要问太子。”
“是,王爷。”候在厢房外的侍卫得到海王的命令,立即抱拳应下,转身便进了厢房。
厢房内的声响更大,过了半晌,才见两名侍卫押着面色涨红的江昊天走出来。
“王爷,太子醉酒,在厢房内摔打摆件,房内一片狼藉。”说话的同时,那两名侍卫极其有经验地让开身子,让所有人看到满地狼藉的厢房。
众人朝着厢房大开的房门看过去,只见里面的摆件一应被砸了粉碎,地上尽是瓷器碎片,就连墙壁上挂着的珍贵书画已被撕碎扔在地上,众人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目光再次转向太子,只觉今日的江昊天实在是太过异常。
“放开本宫……”江昊天不断翻着两眼,脸色通红,身上散发出浓重的酒味,显然是嗜酒过度。
只见他喊完此话,竟摆脱了那两名侍卫的挟制朝着轮椅上的海全扑去……
“拿下太子!”海沉溪身影一闪,瞬间挡在海全的面前,面色黑沉地对一旁的侍卫下着命令。
四五名侍卫立即扑上前,用力拽住江昊天失控的身子,硬是将突然发狂的江昊天压跪在海全的面前。
“海全,你想造反吗?居然让本宫跪在你的面前,你这个狗贼,你不想活了?”江昊天只觉自己浑身难受,犹如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中,可意识却是极其清醒的,眼见着自己被海王府的侍卫压跪在海全的面前,江昊天猛地抬起头来,满目通红地朝着海全怒吼道。
随之又见江昊天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奈何他被几名侍卫押着,丝毫动弹不了,只能睁着一双眼,满眼怒意地瞪着海全。
众人见状,亦是觉得此举十分不妥,可如今江昊天理亏,海王虽未开口但脸色却阴鸷冷漠让人害怕,竟是无人上前为江昊天说情。
“太子,你杀害我儿,竟还这般嚣张,将来若是为帝,只怕也不是百姓之福!”海越一步步逼近江昊天,半点不给江昊天开口解释的机会,径自说道,语气中的恨意清晰明了,让所有人看出了他对江昊天的怒意。
“海越,你血口喷人,本宫何时杀了海睿?”江昊天被强迫地半跪于地,心底杀气横生。此时又听到海越的这番话,更是怒上心头,恨不能立即置办了海越。
“是不是太子心中明白,此事本世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待找到了乌统领,我们再上金殿,让满朝文武百官为我海家做主!”海越停步在江昊天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江昊天,眼底的深处折射出一抹得意,面上却依旧沉痛难忍。
“将太子带下去!”海越掌控着事情的发展,大手一挥让侍卫堵了江昊天的嘴,随即将他带了下去。
“王爷,卑职等人找不到乌统领!”这时,方才接到海沉溪命令的侍卫踏进院子,低声禀报。
“再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海全双手紧捏成拳,面色中已经没了方才的耐心,咬着牙关再次下命。
“是。”侍卫面色一紧,不敢再有所耽搁,再次转身出了院子。
海全转过轮椅,面色沉痛地面对所有的宾客,悲伤地开口,“各位公子小姐,海王府今日发生丧事,但事情还未弄明白,就请大家在海王府多呆几日。也算是为本王做一个见证。”
此言一出,园中顿时发出一阵哗然之声,众人面上均是显出不满之色,更有些公子叫嚣了起来,“凭什么扣留下我等?海王府是否过于霸道了?”
“本王只是盛情邀请各位公子小姐留下小住,一日没有找到乌大人,各位便不能离开,若大家心存怨恨,那就只能怨乌大人!”语毕,海全自己推动车轮,缓缓出了院子。
“来人,带各位公子小姐回房歇息。”这时,管家站出来命令着。
可这些公子小姐也是娇惯的人儿,哪里被一个管家命令过,已有好些公子转身离开海王府。
“海王府的管家也想命令我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众人均是被惹火了,一个个自持身份娇贵高贵的公子小姐成群结伴地往外走去。
却不想那管家竟朝着门口击掌三声,只见随意园的门口顿时涌进上百名的黑衣侍卫,个个手中持刀将所有的宾客围在中间。
众人只听见管家面色肃穆地开口,“各位今日亲眼所见我们王府小世子惨遭不幸,何不等我们搭建好小世子的灵堂,为小世子上柱香?”
“哼?上香?那也让我们诚心诚意吧!你们手中持刀持剑胁迫我们是何意?是欺我们府中地位不如海王府不成?”这时,吴沁沁冷声开口。她的身后是韩国公府与辰王府,自然不屑海王府。加上海沉溪常与江沐辰为敌,使得吴沁沁更加不喜海王府众人。
“元夫人何必动怒?海王府岂会怠慢了各位?奴才已经命人准备了厢房,一应生活用具借以备好,只是恳请各位暂住几日,何必这般争锋相对?”管家面色不变,只是口气中却带了丝强硬。
而他的话刚结束,便见上百名黑衣侍卫同时抽出手中的长剑,阳光下长剑折射出寒芒,让人心底瞬间升上挥之不去的寒意。
“你个狗奴才,居然敢命令我,我们走!”吴沁沁自是相信海王府不敢将她如何,如今亮剑也不过想恐吓她们,只见她扯过一名交好的小姐,两人率先往园外走去。
‘噗哧……’可两人的脚步还未踏出院子,吴沁沁身边的那名小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啊……”一时间,园内响起阵阵尖叫惊恐之声……
“若还有想踏出这院子,本郡王定会送他一程。”海沉溪将手中的长剑丢给黑衣侍卫,冷目一扫园内众人,继而转身离开客院。
看着眼前的一幕,吴沁沁两眼一番,身子顿时软到在地。
而海沉溪这杀鸡儆猴的行事方式,则立即让原本想冲出海王府的众宾客安静了下来,再无人敢触怒海沉溪。
管家见状,立即命人押着所有人走进各自的厢房。
曲妃卿等人看到这样的架势,心中顿时暗叫不好,只怕今日大家均是上了海王的当了,这根本就不是寿宴,而是鸿门宴。
如今江昊天杀了海王府的小世子,而京中各大士族的公子小姐均握在海王的手中,他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海王这是想造反了啊!
只是,用一个孩子的命换取一个造反的借口,海全可真是心狠啊。
“曲姐姐……”夏侯安儿面色苍白地收回看向海沉溪的目光,轻呼曲妃卿。
曲妃卿脸色同样惨白如纸,只是神色尚且镇定,心头默默地希望梦儿派给她们的侍卫能够意识到事情越发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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