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万更
听着杜荣辉的话,楚飞扬却没有立即给出准确的答案。
中将领抬眸看向楚飞扬,却见他双眸半眯,手指轻点着桌面,看似没有举动,其实心中只怕早已有了计量。
“当初因为云相府与苏家交恶,苏启是绝不会再站在本王的阵营中,而辰王无情地不对苏源施以援手,亦是让苏启怀恨在心。朝中几派中,苏启自是不会再与楚辰联手,剩下的便是玉乾帝与海王。”楚飞扬缓缓开口,事件中因涉及到云玄之的后院之事,有些话语便只是简略的带过并未细想,只是向众人点名苏启可能站立的阵营。
几人见楚飞扬讲起这件事情,心中亦是有些眉目的,去年科举考试,苏源借机陷害云相,两家关系逐渐恶化,最后查出苏源重重恶迹,玉乾帝这才下命将苏源斩首示众。只是,当时皇上却没有牵连到苏家的其他人,留下了苏源的弟弟苏启,让他继续担当漕运使一职,这是威慑亦是施恩收买。
只是,这个恩情,苏启会不会买账,却要二说。
尽管苏源当初的罪名罪证确凿,的确是触犯了西楚律例,玉乾帝是按律砍杀苏源,让人无话可说。
可毕竟是玉乾帝的圣旨让苏源人头落地,也让苏源的女眷发放边疆。这便极其难以保证苏启不会连玉乾帝也恨上。
而更为重要的是,对于江南水患,玉乾帝亦是心急如焚,即便苏启贪心极大,若他真是玉乾帝的人,只怕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是生非。
一连串的分析在众人脑中滚了一遍,孟涛剑眉一挑率先开口,“王爷,这苏启只怕是海王的人。”
“只要江南水患一直困扰着百姓,玉乾帝的注意力便会被牵制住。而这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百姓衣食无着落,引得天怒人怨,海王等人也可趁机闹事。”叶驰紧跟着也开口。
楚飞扬却只是摇了摇头,面色平静地开口,“这次皇上派容云鹤前去江南,赈灾一事便不用再动用国库。虽说赈灾一事与苏启的干系并不大,只是军粮是重中之重,他若是连这点也做不好,那只能说苏启的确是心思不纯。”
众人听着楚飞扬的分析,细细地揣摩着楚飞扬话中的意思。
他们身为武将,虽说对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比不过那些士大夫,可是兵部的人事调动却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容云鹤一离开京城,广威将军便被皇上派出京城办事。这样的凑巧,说出去只怕无人能信。
只怕皇上不但是想要容家出资赈灾此次江南水患,更想将容家的万贯家财占为己有吧。如今容贵妃已死,容家陈老太君尚在养病之中,整个容家的掌舵人便是容云鹤。一旦容云鹤没了或者犯了事,这容家的家财定会尽数充入国库。
而苏启的任务,只怕便是阻拦或是破坏容家的一切,致使容云鹤江南一行不得顺利进行。
如此看来,倒是有些看不出苏启到底是谁的人,亦或者他本就不属于任何的派系。
“出去北齐有些动作外,其他方面可有异动?”楚飞扬心头暗记下方才讨论的问题,遂问着三人熟悉的问题。
“没有,其他几个方向一如往常,并无异样。”杜荣辉摇头回答,只是却多问了一句,“王爷是否觉得有何不妥?”
楚飞扬抿唇浅笑,淡然开口,“小心为上。”
语毕,便让几人先行回去,楚飞扬单独唤进习凛,问道:“容云鹤这一路上可还安全?”
“回王爷,容家挑的是官道,一路上皆是歇脚在容家的酒楼客栈,倒是相安无事。只不过,此次南方水患波及江南三十二州县城池,只怕容公子要辛苦一段时日了。”习凛将接到的信息尽数说出来。
闻言,楚飞扬自书桌后站起身,缓缓踱步到窗边,冷静地看着院中的绿色植被,幽然出声,“官道不见得就安全。”
玉乾帝既然派了广威将军前去,只怕这上上下下早已是打点好了,即便容云鹤挑着官道又如何?这西楚哪一寸土地不是玉乾帝的?他想让一个人是生是死,岂会还会挑官道还是民间小路?
“多加一倍暗卫保护容云鹤,同时派人通知容云鹤,江南三十二州县,唯有钦州不可亲自前去,只需将赈灾的粮食派人送去便可。”平静的黑眸中顿时绽放出摄人的光芒,楚飞扬沉声吩咐,面色亦是缓缓下沉,望之十分严峻。
“王爷,这……”习凛顷刻间抬起头,满目震惊地看着楚飞扬。
“钦州是白无痕的地盘,不管他苏启到底是谁的人,容云鹤踏入钦州便是羊入虎口,海全岂会放过财神爷?”俊雅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楚飞扬低声开口,随即转过身,大步踏出书房。
楚飞扬并未返回梦馨小筑,而是来到楚南山居住的院落。
在外守护的焦大见楚飞扬前来,立即上前行礼,“王爷。”
楚飞扬微点头,目光越过焦大往院子中正屋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低声问道:“爷爷在里面?”
“是。”焦大亦是低声回道,只是半垂的眼眸中却是划过一抹叹息。
楚飞扬岂会看不透焦大的暗叹,却并未再开口,径自抬腿往内走去,却发现楚南山坐在书桌后,一手拿着那块金牌,目光沉痛地盯着手中的金牌不言不语。
楚飞扬顿时停住脚步,只站在内室外静看着楚南山,不出声不说话亦不打扰楚南山。
“看够了没?你爷爷又不是梦儿,竟能让你看得这般入神,你小子最近没有患眼疾?”却不想,楚南山并未体会到楚飞扬的用心,率先开口将楚飞扬损了一遍。
只是,损完后却又觉得有些不妥,照他方才的话,自己岂不是不堪入目?
不对不对,他楚南山玉树临风一辈子,怎么会糟老头呢?
摇头晃脑地将手中的金牌收入锦盒中,楚南山打开书桌旁的抽屉,将锦盒放了进去。
楚飞扬到也没有任何被抓到的尴尬,大大方方地踏入室内,潇洒万千地落座,却是心思剔透地没有提方才的事情,对楚南山说着另外的事情,“爷爷,我有事与您商量。”
听出楚飞扬话中的严肃,楚南山抬起头看向长孙,却见楚飞扬的表情亦是肃穆冷峻,只怕楚飞扬即将说的话题十分沉重。
楚南山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脸上顿显机锋沉稳的表情,缓缓开口,“说吧。”
江南一行,一路走来,越是靠近南边,遇到的灾民便越多,而路边更是横躺着许多饿死的百姓,四处的村庄房屋田地均是被洪水侵袭过的残破模样,就连他们脚下所走的路亦是被洪水浸泡在其中。
本是预计八天赶至最近的一座城池,只是因为容云鹤一行人一路上不断地安置灾民,却是耽搁了两日的时间。
“少爷,这有些不对劲啊。”帮着容云鹤将一名饿晕的老夫人扶着靠坐在一颗大树旁,肆儿皱眉惊叫道。
容云鹤从包袱中拿出几个馒头放在老人的手中,又小心地喂老人喝了点水,这才沉声开口,“有何不对劲的?”
肆儿看了看四周,确定都是容家的护卫,立即撩着衣摆蹲下身,凑在容云鹤的身边,悄声将自己方想明白的事情说与甬运河听,“少爷,按理说,咱们容家可是西楚的首富,西楚的所有城池中均由容家的酒楼客栈米仓,您在动身前已是发了命令,命开放江南三十二州县的米仓济民,更是调动了周围的铺子支援三十二州县,按理说,咱们储备的粮食已够江南灾民应急,可为何还有这么多的灾民流落他乡?”
肆儿想不明白,将自己心头的疑问抛给容云鹤,自己亦是抓耳挠腮地继续想着这个问题。
闻言,容云鹤却是勾唇一笑,眼底泛出一抹讥笑。
肆儿所说他岂会没有所觉?只怕是有人从中作梗,这才使得这么多的灾民流落他乡,更是活活饿死了这么多的百姓。只怕此人的目的便是想趁机陷害容家,让玉乾帝以及所有人均认为容家早已被利益熏心不顾民生大计。
“公子想必还不知吧。”这时,被容云鹤救活的老妇睁开了眼,喘了口气地开口,“容家的确是开仓济粮,可官府却说容家如今归官府管,需等官府清点完仓库中的粮食钱银才准百姓领取粮食。”
说了一会,老妇又觉得体力不支,身子斜斜地靠在树干上,只剩喘气的份。
只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已是说明了一切。
“公子,如今江南水患,能不去,还是莫要去那边吧。江南城池也被浸泡在洪水中,老百姓啊,能逃的都逃了,不能逃的,唯有等死。”一名接受容云鹤救助的老翁也跟着开口,看着容云鹤心肠好,便开口劝道。
肆儿早已是被气得满面涨红,恨不能立即返京讲理,容云鹤亦是微皱了下眉头,眼底划过一丝狠绝,心中有了计较。
站起身,容云鹤将手中的干粮交给护卫,留下肆儿以及一部分护卫继续照看沿途的百姓,自己却是继续往前走。
“公子,您怎能单独前往?”肆儿看着跟在容云鹤身后的十几名护卫,心头大惊,忙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一旁的护卫,抓过缰绳想要跨上马背跟着容云鹤一同离开。
可容云鹤心中却有其他的想法,只见他招手让肆儿来到自己马前,弯身在肆儿耳边交代了几句话,不等肆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已策马扬鞭朝着南边城池奔去……
到达通州已是晚间,可入眼的不是往日的炊烟升起、闻到的不是每家的晚饭菜香,路面上沁着的是一层水渍,大部分的民房早已被猛烈的洪水冲击倒塌了,路边坐着躺着无数的难民,看到容云鹤一行人踏进城门,所有人的眼睛均是紧盯着马背上身穿锦袍的容云鹤,那一双双睁大的眼眸中泛着饥渴与求生的欲望,看得容云鹤眉心微微一皱,心中瞬间涌上一层怒意。
“少爷,这些人……”护卫亦是于心不忍,这些难民中,有不少的老弱病残,看着十分的可怜,尤其那些孩子面黄肌瘦,一看便是饿了许久了。
容云鹤亦是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书信让各地米铺掌柜开仓放粮,为何如今到实地一看,灾民依旧是灾民,半点也没有得到救助?一如从京城到江南这一路上,遍地是灾民、四处是饿殍,触目惊心,让人心痛不已。
“先随我去容家的米铺。”容云鹤忍下心头的这口气,双腿夹紧马腹,按照往日脑中的记忆,往容家的米铺奔去。
越是接近容家米铺,路上的难民越多,顺着月光往前看去,却见容家米铺前聚集着许多的百姓,只是从容家米铺走出的却是苏启和通州的知府。
两人的身后则是跟着许多衙役,只见这些衙役每两人抬着一麻袋的大米往马车上放。一旁的百姓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大米,却不敢上前讨要。
“苏大人这是何意?我容家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你苏家的了?竟公然带人闯进我容家米铺,将东西私自带走,这通州难道就没有王法了?还是认为天高皇帝远,你们便可无法无天?”容云鹤心头大怒,脸上冰冷如霜,寒声开口,挺直腰板坐在马背上,目若寒星地盯着面含得意的苏启。
所有人均被容云鹤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四周百姓见一名锦衣白发少年端坐马背,面色冷峻骇人,周身却又萦绕着一股贵气,便纷纷往墙角退去,不敢招惹大人物。
苏启更是脸露震惊,没想到容云鹤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通州。广威将军派回来的人明明说到容云鹤沿途救助灾民,只怕还要再过几日,却不想容云鹤竟会在此时出现在通州,实在是吓了苏启一跳。
苏启抬起眼看向容云鹤,只见月光下,少年郎端坐马背,周身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这月光却如那少年的目光,冰冷似箭让人心头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只是,苏启始终是苏启,掌控漕运这么多年,混迹朝堂半生,岂会被一个后生小辈吓倒?更何况,如今容家早已今非昔比。容贵妃香消玉殒,容家除去一屋子的钱财能让人惦记外,可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能够让人看上眼了。一介商贾,朝中无人、后宫无人,竟还这般嚣张,当真是活腻了。
思及此,苏启脸上不但没有半点的惭愧之色,反倒是端起官场客套的笑意,官腔十足地开口,“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容家大公子,本官总算是把你盼来了。皇宫八百里加急文函中可是提到,容公子八日内便能够到达通州,却不想今日已是第十日晚间,才见到容公子的身影,真是让人望眼欲穿啊。我说容公子,你养尊处优惯了,心中怕是十分不愿来这江南灾区,这才故意拖延时间吧?可你也要想一想,你一路上拖拖拉拉地,可我们通州的百姓却是等不了,仅仅这两日的时间,便又有多少老人失去了儿女,多少儿女没了爹娘,多少孩子流离失所,你害得这么多人命,难道心中没有半点内疚吗?若是吃不了这份苦,何必做好人向皇上讨了这差事?你这可是误人误事啊!还是说你是故意的,想让百姓误会朝廷、误会皇上?本官实在是不忍看到这通州的百姓挨饿受苦,这才命人将容家米铺的粮食搬运出来,打算明日一早在衙门前赠粥,救济百姓。”
苏启张口便是栽赃陷害,将所有的罪名推在容云鹤以及容家的身上,言语中更是暗指容家沽名钓誉,而他苏启才是真正为百姓干实事的好官。
“你胡说,我家公子一路上周济百姓……”一名护卫见苏启竟这般污蔑自家公子,怒上心头,顿时梗着脖子嚷道。
苏启见这小小的护卫也敢这般反驳自己,脸色骤然一变,眼底隐隐泛着凶光,正要开口却见容云鹤已是举起一只手,阻止那名护卫的抱不平。
而容云鹤则在苏启变脸之前开口,“是吗?既然苏大人这般体恤百姓,不如立即开仓赠粮,何必等到明日?明日复明日,不知又有多少百姓死于饥饿?苏大人慈悲为怀,还是尽快让衙役将全城的百姓召集至容家米铺前,本公子立即开仓放粮,又何必劳累大人多此一举地将粮食搬去衙门?”
说着,容云鹤轻巧地下了马背,领着身后的护卫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苏启的面前,狭长的眸子一扫还在不停将大米搬出米铺的衙役,手中的马鞭顿时抵在马车上,淡漠道:“苏大人怎么还不行动?难不成苏大人方才的鸿篇大论均是愚弄百姓之词?亦或者说,苏大人打算将容家的家产扣押占为己有,却故意将所有的罪名推到本公子的身上?容家再不济,也是皇商。当年受封皇商,已是表明容家对朝廷对皇上忠心不二,岂会做出一些让人低看之事?”
容云鹤说话间,他身后的护卫已是踏进米铺,从里面扶出被人打破了脑袋的掌柜。
“老奴见过少爷。”掌柜看到自家少爷,忙要弯腰行礼,却被容云鹤扶起。
看着掌柜满头是血,容云鹤清冷的目光顿时一沉,随即冷笑着转头看向苏启,厉声问道:“苏大人好手段,即便是为城中百姓着想,可难道我容家米铺的掌柜就不是通州的百姓?竟将人打伤至此,即便是告到皇上的面前,你也是百口莫辩。”
苏启岂会料到容云鹤竟是恶人先告状,将所有的罪名统统扣在自己的头上,心头大怒,脸上的冷笑顿消,狰狞的眼神配上凶残的表情,苏启压低声音威胁道:“容云鹤,识时务者就给本官闭嘴,否则本官让你吃不完兜着走。打伤你一个管事的又如何,本官今日即便是办了你,以容家如今在京城的地位,你以为皇上还会为你做主?痴人说梦!”
苏启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容家与云千梦交好,可苏家却是恨极了云千梦,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容云鹤,苏启岂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更何况,容家家财万贯,若是整倒了容家,不但出了他心头的这口恶气,亦能够让他的荷包丰盈,他何乐而不为?
“我倒是想看看苏大人打算如何让本公子吃不完兜着走。容家此次是奉旨前来赈灾,江南三十二州县均要配合容家。可苏大人却从中作梗,若是朝中百官知晓此时,苏大人认为他们会如何看待苏家?”容云鹤亦不是好欺负的,能够独当一面撑起整个容家,便说明他有过人之处,岂会因为苏启几句威胁的话语而吓退?
“哼,本官官品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介商贾来评价!商人均是以利益为重,无奸不成商,你认为百官会相信你这一介小小的商贾?容云鹤,你还是太嫩了点,别以为如今宫中还有一个容贤太妃,你便狂妄至此,没得连累了整个容家。如今你来了这江南,若是不听从本官的,只怕你连这通州也踏不出去。本官乃皇上亲命漕运使,掌管一切粮食运输,你容家的亦在本官的管辖范围内。”苏启冷哼一声,心中对容云鹤的杀意渐大,冷声开口,脸上尽是轻藐之色。
而容云鹤在听完苏启的话后,却是清朗一笑,蕴含正气的笑声直冲云霄,如拨开云雾般让众人心中一亮仿若看到月亮一般。
“苏大人也知自己是漕运使,只是掌管粮食的运输,可见这粮食的分发与您无关。您又何必在此多此一举?难道不怕旁人说您多管闲事吗?”收起脸上的冷笑,容云鹤双目凌厉地射向苏启,眼底是浓浓的不屑。
苏启不想这容云鹤平日沉默寡言,竟也是这般伶牙俐齿,尤其容云鹤几次三番当众不给自己脸面,苏启脸上渐渐浮现杀气……
“大人,不如这事就交给下官吧。”这时,通州知府走上前,小声地在苏启的耳边说道,那双绿豆眼则是扫了容云鹤一眼,随后又转向容家米铺,最后落在被容云鹤压在手下的大米,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只是,如今这么多百姓看着,若是传了出去,皇上怪罪下来,只怕倒霉的还是他们。
苏启心头大火,阴狠地眸子狠狠地瞪着容云鹤,脑中思绪翻来覆去,想着其他的法子定容云鹤的罪。
“来人,将这些米全部倒入米缸中,所有百姓在护卫那签完自己的名字,便可领取一斗米。”容云鹤却知此时不是真正与苏启斗气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先解救这通州的百姓。
况且,一如苏启所言,容家如今在京中的地位的确十分的尴尬敏感,自己如今又是远离京城,若真与苏启闹得不可开交,吃亏的始终是自己。容云鹤自是不惧苏启,可家中尚有卧床不起的祖母,他岂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断了自己的后路?
思及此,容云鹤也不再与苏启争锋相斗,只吩咐护卫将马车上的米尽数倒入米缸中,点亮容家米铺前的灯笼,趁夜为通州百姓发放灾粮。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还未离开通州的百姓纷纷赶来排队,在护卫那边登记完自己的住址与姓名之后,从掌柜的手中接过一斗米,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容家米铺。
苏启被通州知府拉至一旁,两人阴沉着脸盯着容家米铺前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
“哼!”心头大怒,苏启拂袖而去……
那知府心头大骇,也不敢多做久留,立即跟在苏启身后离开了此地,小心翼翼地走在苏启的身后问着,“大人,何必动怒!容家家大业大,咱们何必为了这么一点粮食与那容云鹤置气?况且如今救灾重要,苏大人高风亮节,将来定会得到皇上的嘉奖。咱们舍弃今日的一点白米,换来的可能就是容家的所有家产啊,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听到此处,苏启猛地停下脚步,阴冷的目光骤然射向那知府,嘲笑道:“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贪恋上容家的家产?你以为你吃得下容家的家产,不怕被噎死?”
那知府哪知自己说了半天的好话,竟是马匹拍到了马腿上,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只觉这漕运使实在是难伺候,左右都说不通。
苏启岂会看不出那知府的脸色,缓了缓自己的脸色,苏启较为温和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那知府见苏启脸色好了几分,又再次献计道:“大人,容云鹤的人手有限,精力自有耗竭的一日,咱们不能动他容家的东西,却能够安排人手帮忙,届时……”
接下来的话,那知府并未再说,只是苏源却是笑了起来,伸手用力地拍了拍知府的肩头,两人一同走向府衙。
只是刚到府衙,便见一名眼生的侍卫立于府衙门外,见苏启回来,那侍卫立即上前,在苏启的耳旁低语了几句。
只见苏启面色微微一变,慎重地点了点头,留下那知府,随着那侍卫一同离开。
容云鹤自是知晓苏启离开,将手上的事情交给身旁的护卫,容云鹤对一名低头登记百姓名字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侍卫立即站起身,随着他一同走上米铺的楼上。
“容公子有何吩咐?”此人并非容家护卫,而是楚飞扬派来保护容云鹤的。楚飞扬早已命人在半路中截下赶路的容云鹤,让暗卫替换为容家的护卫,明处暗处保护容云鹤,以防敌人下手。
“你趁夜前去临近的城池,去容家米铺查探情况。看看是否与通州相同。”容云鹤看着楼下领到米而喜极而泣的百姓,心中五味杂陈,低声对那侍卫开口。
“是,容公子放心。不过,卑职觉得,苏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此人已经盯上了容家的家财,定会趁机下手,咱们还要早做打算。”那侍卫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为容云鹤捏了一把汗,却为容云鹤方才的举动叫好。
容云鹤微点下头,淡声说了声,“放心,我心中有数。”
语毕,侍卫朝容云鹤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楚相府中。
“乔影,容云鹤已经离开数日,算算日子,想必已经到达江南了吧。”云千梦掐指算了算,容云鹤离开京城已有十几日,想必早已到达了目的地,只是不知江南灾情如何,容云鹤是否能够应付地过来。
“回王妃,容公子已于昨日晚间到达的通州。他一到达通州便开仓放粮,通州的百姓是最先得到粮食的。”乔影将昨夜接到的消息告知云千梦,只因云千梦十分担忧容家公子。
“路上可有遇到什么困难?虽说此次是容家出资赈灾,可难保各地官员不想中饱私囊啊!”云千梦最是担心这点,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只怕容云鹤当真要焦头烂额。
“昨儿个他一到通州,便遇到了苏启。”楚飞扬的声音在此时传了进来,只见他抬起手来,乔影立即福身离开了内室。
闻言,云千梦却是轻拧娥眉,苏启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会故意刁难容云鹤,“苏启怎就正好出现在通州?赈灾一事尽数交由容家,已无苏启这个漕运使的事情了,他擅自离京,难道不怕皇上责备?”
楚飞扬坐下身,接过云千梦递过来的热茶,修长的手中轻捏着碗盖缓缓刮着碗沿,嘴角泛着一抹冷笑,随即轻柔开口,“前几日我还在琢磨此事,现在倒是明白了。前几日,通州八百里加急送来文函,说是守城军不忍与百姓争粮,便请皇上调一个半月的粮食。”
“其实,这只是皇上的计谋。一个城池的守城军,一个半月的军粮,数目并不大,但皇上真正的目的是将苏启派去江南,让苏启掌握容家的一切。免得被世人认为皇上不放心容家,特意派漕运使前去。”听着楚飞扬说完一半,云千梦便已会意,一颗心顿时一沉,心头隐隐有些为容云鹤担忧。苏启本就恨极了自己,而容家却与自己交好,难保苏启不会夹带私仇,借机报复。
见云千梦已是明白过来,楚飞扬放下碗盖,握住她的手,“这件事情,我也是想岔了,原本将注意力放在苏启是谁的人这方面,却不想这才是皇上真正的用途。只怕他还是不甘心让容家太出风头,更是想将容家的好事算到自己的身上,以博取美誉。”
听着楚飞扬的话,云千梦的心猛地一跳,心头隐隐觉得不安,另一只手覆上楚飞扬的,带着一丝担忧地问着,“如此说,皇上是不打算让容云鹤活着回来了?”
“别担心,我已加派了人手保护他。容云鹤自己也是个通透的人,岂会看不透这一切,定会更加小心的。你如今有了身孕,切莫伤神,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楚飞扬从善如流地为云千梦倒了一杯安胎茶,一手轻轻抚上她尚未凸起的小腹,半敛的眼眸中是说不出的喜悦与宠溺。
云千梦也知方才自己冲动了,一手缓缓地摸着自己的小腹,安抚着里面的小东西。
“王爷王妃,公主来了。”这时,慕春在门外禀报着。
楚飞扬与云千梦相视一眼,楚飞扬极其有默契地站起身,随即抬脚走出内室。
在外面与夏侯安儿打了个照面,然后出了梦馨小筑。
一阵清脆的门帘轻响传来,夏侯安儿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表嫂。”
见着总是平静淡雅的云千梦,夏侯安儿焦躁的内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
云千梦已是在等着她,见她进来,忙笑着开口,“安儿来了,快过来陪我坐坐。”
夏侯安儿却是勉强一笑,抬步走进内室,依言坐在云千梦的身旁。
云千梦看着她略显憔悴的小脸,不由得轻摇了摇头,伸手为她倒了一杯慕春为自己备好的红枣茶放在夏侯安儿的面前,淡声开口:“喝口这红枣茶,补血养气,对身子是极好的。”
夏侯安儿听话的点点头,纤纤玉手端起面前的茶盏,低头缓缓喝了一口,只见她眉间的褶皱微微浅了些,浅笑着开口,“确实好喝。”
“看来,你已经有决定了?”云千梦看着她,替她开口。
夏侯安儿诧异地抬起头看了云千梦一眼,见她眼底睿智丛生,心中忽而一笑,表嫂素来聪慧,岂会看不出这一切?
认真地点了点头,夏侯安儿收起眼底的诧异,缓缓开口,“我还是想去参加。”
答案并未让云千梦露出吃惊的表情,已是在她的预料之中。
云千梦只是浅笑道:“好,我会让人备好贺礼,你一同带去海王府。只是,这帖子是钱世子妃下的,只怕还有其他的深意在里面,你自己此去海王府,可要小心提防,万万不能马虎。”
夏侯安儿不想云千梦竟是什么也不问便同意了此事,心中有些意外,却又有些窝心,再次点了点头,细心地记下了云千梦的每一句叮嘱。
待夏侯安儿离开后,云千梦唤进慕春,吩咐道:“拿着我的帖子去京城苏府,说是楚王妃请苏府的女眷前来楚相府喝杯茶。”
慕春不解,王妃与苏家素来不合,当初一个苏青搅合的云相府上下不得安宁,更是害死夫人的凶手,王妃怎么开始善待苏家的人了?
想了想,慕春小声规劝道:“王妃,苏家岂有什么好人,您如今又怀有身孕,万万马虎不得,万一那苏家人使坏,后果不堪设想。”
云千梦看着慕春那一张小口一张一合的,竟是在瞬间联想到这么多的事情,竟是有些忍俊不禁,抬手点了点慕春的脑袋,笑道:“你呀,真是想的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陷害长大的。我如今是什么身份,苏家是什么身份?她们还害不到我的身上。况且,武有乔影,毒有迎夏,又是将人请到咱们相府,有何可惧的?快去吧,莫要耽搁了时辰。”
“王妃,这苏家可是……”有些话,慕春亦是不好说,心中却是清楚,苏家恨极了王妃,只怕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我知你想说什么,我这般做自然是有我的目的,你且快将帖子送过去,莫要让她们有拒绝的机会。”语毕,云千梦不再理会慕春快要掉下泪来的双眸,径自喝着手中的安胎茶。
慕春心头担忧,可主子都已经发话了,她自是不能违抗,只能一步三回头,看看王妃是不是有反悔地念头,直到走到了楚相府的大门口,也不见云千梦将她召回。慕春这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地领着几个小丫头前去苏府。
而苏府在接到云千梦的请帖后,亦是陷入一片混乱中。
谁会想到与苏家老死不相往来的楚王妃竟会对苏家女眷下请帖,还是前去楚相府喝茶聊天。
这楚王妃素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她们此番前去不会有去无回吧?可若是断然拒绝,只怕惹怒了楚王妃,那爱妻深切的楚王会在朝堂上为难自家老爷。
苏夫人无法,只能苦瓜着脸接下了慕春递过来的帖子。
只是,待慕春一离开,苏夫人便立即命小厮快马加鞭的前去通州,将此事禀报苏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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