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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话 安平侯与内鬼


  【7月4日修】

  如今大周的皇帝魏宁共有两位兄弟。

  长兄魏玄,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本当承袭父亲的镇西大将军之职,却因病在幼年早早夭折。

  ——论理,大将军一职,尤其是镇守西北,抵御大金拱卫边疆的大将军,本不该世袭罔替,但彼时哀帝的父亲明帝所下的命令,又有谁能够阻拦?

  是以兄死弟替,承袭的将军位便落在了后头出生的魏宁身上。

  魏宁与魏玄同出一母,皆是魏家嫡子,但他的另一个兄弟魏安却是妾室所生。

  不过虽是嫡庶有别,但因为兄长亡故在前,且魏家只有这两位男丁,魏宁与魏安的关系打小便算不错。

  然而两人的性格却差得有些大。

  长兄早殁,所以魏宁从小便极其懂事,侍奉父母,照顾手足,在文武之道的学习上更是异常努力。

  但幼年时期的魏安,却嚣张跋扈,是北地当时出了名的鬼见愁。

  不过魏安虽然桀骜,但一到父亲和兄长魏宁面前,便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极其收敛。

  后来魏父去世,魏宁承袭父位,担任镇西大将军一职,受到很多人的反对。

  尽管有皇帝的敕令在,但在以能耐说话的军中,却从来不会论说这些,都是个人手底下见真章。

  尤其是彼时敕令传来之前,不少人都以为镇西军副将范玉明将会接任此职,而凭借范玉明在军中多年的威望,更是有不少的追随者。

  所以这位父亲还在时便在军中跑动,跟大家伙儿打得火热的魏宁公子,接受敕令后,反而在军中不受欢迎起来。

  但是虎父无犬子,尽管怀疑之声不断,但魏宁还是凭借自己的能耐,在一月之内,让镇西军中上上下下服服帖帖,就连副将范玉明也无话可说。

  未及弱冠的少年将军,就这么轻而易举成为镇西军中新的传奇。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八年后,曾经肩负着守护大齐边境的镇西大将军,却将兵戈对准了他所守护的家国,举兵直奔上都,以为帝姬满月献礼和庆贺摘星揽月阁建成的名义,攻占下上都皇城,成为新王朝的主人。

  在那一夜几乎顺利无比的攻陷中,魏宁的弟弟魏安却意外被人误伤,由此再也无法站起来。

  为了弥补对于这位庶弟的愧疚,已经成为周帝的魏宁亲封其为安平侯,允准其长居上都,并敕封只是小妾的魏安之母为一品诰命夫人,以示最高的荣誉与补偿。

  安平侯少年桀骜,但长大后却性喜悠闲。

  因为腿伤而赋闲在家,从而免了上朝的规矩,对这位侯爷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乐事。

  这么些年来,安平侯修身养性,一改往日顽劣,时不时还会读上一两篇文章,看心情参加一两场诗会,使得他在学子中间得了个“诗文侯爷”的称号。

  当然,这“诗文侯爷”并不是说安平侯的诗文作得多么好。

  相反,他的诗文简直烂到不能看,却还是极为自信的拿出来供大家品评。

  不过好在这位虽说诗文烂,但人却不烂,得了一些酸腐文人毫不客气的毒舌评论之后,不仅不生气,反倒还极为谦虚的让人拿纸笔记下,这一来二去的,倒是让人觉得这侯爷有点意思。

  但更有意思的事情还在后头。

  平素懒得上朝的安平侯在进宫探望皇帝的时候,偶尔会拿出自己的大作,并着这几日又去了什么诗会,又得了什么评价跟皇帝取乐似的闲谈,也不觉得丢人。

  皇帝日理万机,每每听到安平侯讲这些的时候,都乐得哈哈大笑,有时候兴趣来了,还会对那些酸腐文人的观点给予两句评价。

  而等到安平侯出宫之后,再去参加诗会的时候,就会说“有高人指点我说你这说法怎么怎么着”,要么借此赞扬说的对的书生,对那酸书生越发尊重;要么以此来驳斥一些书生先前的评价不对,借由“高人”之话,为自己挽回一点小小的颜面。

  起先的时候,众人对安平侯口中的高人不以为然,可是来来回回这么几次之后,慢慢有人知道,这位“高人”到底“高”到何种程度。

  能得了皇帝亲自品评指点、比对评价,这将是何等的尊宠与荣耀!

  尽管不是直接的对话,尽管只是对于安平侯的破烂诗文的品评,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的存在,轻而易举打通了这些学子和高不可攀的帝王之间的道路,让他们可以听到君王对于他们这些文人所作诗评的评价。

  这是比寻求高官以干谒自荐,来得更快更直接的自我展现方式。

  尤其是在当真有两名学子因为对安平侯的诗文评价及修改恰到好处,而得了君主青眼获取了一官半职之后,“诗文侯爷”彻底从一个讽刺至极的称呼变成学子们眼中难得的曙光。

  ——尽管这些官职只是寻常小位,但是对于那些无法进入云阳书院,又没有背景可言的寻常文人而言,无异于一条通天捷径。

  尽管往后这样的机遇已经寥寥无几,但依旧不上朝的安平侯在文人中的评价却越来越高,甚至一些穷酸文人求到他跟前以求接济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予那些人帮助。

  在有心人眼中,这样的行为被挂上了结党营私的罪名。

  然而皇帝却对此置若罔闻,不止一次的当朝论及安平侯此举大善不说,更是力排众议想让安平侯在云阳书院任职,引起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云阳书院乃大齐以来,上都最大也是最好的书院,院长由历任两朝三帝的易相担任,每次科举考试一甲毫无例外皆出该院,甚至有一年,学子更是全员霸榜。

  很多地方学子认为考试不公,主考遂在皇帝授意下,将榜上所有学子的文章考卷,以及心中存疑的学子考卷全部贴榜公示,以供天下士人共同评考。

  然而在公示并留出以供学子伸冤的一个月内,却再也没有人说一言一语不公。

  而云阳书院,也就此成为所有学子趋之若鹜的地方。

  甚至在学子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只要踏进了云阳书院,便无异于踏进了官场。

  而且云阳书院中的老师,皆是举国有名的大儒,但凡向往圣人之道的学子,哪怕无心官场,也无不想进得云阳书院以恭听讲学。

  以前齐哀帝的父亲齐明帝在位期间,江南大儒蒋成和便曾在此授学。

  是以当初魏宁篡位后,为稳固新朝,哪怕云阳学子对他讨伐一片,他也不曾动过云阳书院分毫,甚至由着易相继续担任相国和院长之位。

  由此可见云阳书院的地位。

  是以当皇帝想要让安平侯在云阳书院任职的消息一经传出,登时引起轩然大波。

  但谁曾想,安平侯却是个极有自知之明的人,闻言当即以自己诗文糟烂的理由推辞。

  如此几次之后,皇帝便免了这样的念头,而朝中关于安平侯结党营私的传闻,也就此逐渐销声匿迹。

  关于安平侯的这些往事,算不上什么秘闻,所以屋内的三人都十分清楚。

  是以听到天歌带着几分诧异将“安平侯”几个字点出来,褚流也便跟着点了点头,接过话茬随口感慨。

  “谁能想到,当初蛮横无理至极,在北地横着走的家伙,如今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真是天道不公,给了魏宁这样一个好弟弟。”

  帝王之家,向来你争我夺,难得能遇上一个不觊觎皇位,又省心省事的弟弟。

  听着褚流的感慨,天歌带着几分讥讽轻笑。

  “是啊,我们大周的陛下,的确有一个好弟弟。”

  安平侯。

  的确不错。

  天歌的眼神中划过一丝冷意。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褚流觉察出了天歌细微的变化。

  天歌正要开口,这时外头却传来叩门之声。

  敢叩揽金公子门的人,可没有几个。

  是以一听这声音,旁边的揽金公子便蹙了眉头,扬声。

  “进!”

  果不其然,进来的是揽金公子身边的红人,未央。

  如今她一袭黑色颈装,勾勒得身形更加傲人,只是手中握着的剑,却让人一点也不敢生出任何歪念。

  “徐记百花阁的事情可查明了?”揽金问道。

  未央闻言,不由望一眼旁边的天歌,有一瞬间的迟疑。

  揽金见状,眉头微微蹙起。

  “照说即可。”

  然而未央却依旧有些犹豫,吞吐着道。

  “查明了……是阁内的人,应当是,阁中出了内鬼……”

  此话一出,寂静的屋内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天歌微微侧目,看到揽金手中,先前自己递还过去的对折小圆镜已经被捏得弯曲。

  想来里面的镜面已经破碎,若不是外头包裹着铜面,只怕此时揽金那纤细白皙的手指,也该被染成殷红了。

  “徐芮和姬修齐还在楼下等我,旁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说,今日你先处理阁中的事情吧。”

  天歌望着揽金,主动提出请辞的话。

  揽金阁是揽金最信任的地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和褚流实在不好再呆下去。

  对于天歌的辞别,揽金没有留人,这样的事情,的确应该关起门来自己处理。

  不过走到未央身边的时候,天歌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未央姑娘。”

  未央闻言抬头,先是看一眼揽金,最后才望向天歌。

  “林公子想问什么。”

  “那些先于你抵达百花阁的人,如今可都全部撤离了?”

  如果人已经被带走,那么她便可以放心让徐芮回去了。

  未央闻此点了点头。

  “揽金阁的人已经全部带走。但以防之后还有其他人来,却被误会是我揽金阁的人,阁主让我留下了十人守着百花阁,算是……保护吧。”

  天歌一听这话,不由转身看向揽金那,朝着他认真行了一礼。

  “多谢。”

  “那些人会留三天。三日之内,天目山的事情,连带你想知道的归家当年的灭门案,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揽金道。

  “我等你的消息。”

  天歌说完这话,带着褚流出了木屋。

  ……

  ……

  揽金阁楼下,姬修齐和徐芮朝着楼梯口望得越发频繁。

  尤其是姬修齐抓耳挠腮耳朵的样子,更是引得翟高卓也不由朝那头望去。

  “姬少爷可是有什么急事?”翟高卓目光敏锐,“还是说,在担心什么?”

  姬修齐闻言不由干笑两声。

  “翟大人说笑了,既然是出来玩的,求的就是一个安闲自在,哪里有什么急事之说。至于担心嘛,更不可能了,揽金阁这样的地方,又不是寻常赌场,闹事都没有,哪里用得着担心。”

  这话是没有错,但是能让桌边二人数次朝楼上望去,更越来越焦躁,难不成是那位还在上头的林花师……

  想到林回春临走前的嘱托,翟高卓便直接问出声。

  “可是林……”

  “不是!”

  姬修齐急吼吼打断了翟高卓的话,顾不上对方神色如何,只急溜溜编排起来。

  “我是担心……担心侯大人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可是肚子坏的比较严重?要不要找个伙计去看一看?毕竟是上都的官员,都比较好面子,人家不好说,我们总不好不问不是?”

  姬修齐说完这些话,伸手戳了戳身边的徐芮,“阿……阿徐,侯大人出去多久了?”

  徐芮望一眼堂中架子上的滴漏,手心微微沁汗。

  “三刻钟了。”

  一听这话,翟高卓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一个茅房去了三刻钟,看来还真的挺严重。

  趁着翟高卓转头招呼伙计的时光,徐芮冲着姬修齐指着上头仅剩一点的滴漏,缓缓摇了摇头。

  没时间了。

  等那所剩无几的漏液滴完,就是完完整整的一个时辰了。

  姬修齐心中一慌。

  这时候翟高卓恰好回过头来,望着姬修齐和徐芮一脸凝重的神色,不由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姬修齐深吸一口气,望着翟高卓准备坦然告知一切。

  “翟大人,实不相瞒,我……”

  “啊!——”

  不等姬修齐把话说完,坐在他对面的翟高卓突然发出一声啊的大叫,然后弯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腿。

  这阵仗,吓得姬修齐愣在当场,连话也忘记说了。

  而就在这时,旁边有人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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