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揭往事,恨无休
两人对视,安不知一人是心绪凄迷,企望的是那回首的顾盼,而到如今便也只能是心随彼动,顺势而为。
木门歪倒,小破庙里是杂乱无章,偶有尘灰迷了人眼,也呛了鼻端。
只有那神龛中纯金般的佛身,熠熠耀目,到底簇新依旧,堪堪是慈悲而立,俯视的是地面,亦或是寻找那需渡化的有缘人。
遥看天际却是日影淡薄,犹似异像再生,白云与乌云让位,蒙了苍穹澄澈,风势作涨,遍拂百草于色衰,吹得窗框在吱呀作响。
压境的秋风,飕飕凉意,午阳一并湮入大片乌沉之中。
使人心底顿生不安,“君走天涯,妾必随之,阿尧可还记得这句话,我既已选择,便永远不会离开你。”
那女子露出了最明媚的笑容,只吐出这句话,像是予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终究是我愧于你,安逸的生活尚且予不了你,又何谈富足。”
阿尧低下了头,眸中是暗淡,只道了这么一句,连女子的面容都不敢直视。
女子名为王紫璇,原本家中只有一老父亲,几年前将这唤作阿尧的少年带了回来,家境虽不宽裕,倒也乐得自在快活。
仇恨的种子早已在心底萌芽,只是碍于那老人在世,不敢有所作为。
到底是春秋高,总归是有故去的那一日,失去羽翼庇佑的少男少女,懵懂尚未褪去,却是被那丧天良的大伯给赶出了家门,那一刻仿若是大厦倾覆。
人性的又一肮脏,呈现在了他跟前,从此风餐露宿,带着阿璇辗转各地,越临近长安,那仇恨便像是等着破芽而出一般。
那日偶然在街头遇着吴王,虽是年岁已长,稚嫩不复,但深仇仍在,他只瞧一眼便认了出来,那种刻入骨髓的伤痛又怎能忘记。
于是乎,他逮着了机会,威胁那老道将吴王妃给糊弄出了宅子,如今只等着人自行上钩。
“富贵的生活向来不是我所期盼的,我只愿你能安康,吾与君岁岁常相见。待骇浪波涛已矣,伴君余年度余生。”
阿璇轻笑道,话里话外全无嗔怪,可谁知是此为一世心之所向,只繁华落尽成得真否?
阿尧抬起头颅,极近深情的凝望,先前骇人之势早已隐匿,如今重归的仍旧是那多年前的少年姿。
“阜盛而过的年华,伴我走来的是你,卿亦不悔,余何忧之。”
狂风吹来,拂向鬓前碎发,又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二人对视,是叙不尽的情起缘来。
不消片刻,天边却是乍响惊雷,响彻雷霆之势,片云可以致雨,大雨霎时倾盆而下。
怪也就怪在此刻,本该是午阳愈盛的天儿,此刻却是被笼罩全然不闻一片生机。
殊不知惊雷乍响之际,迷晕的人儿早已苏醒,只是终究装作阖眸的模样,怕是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已是听了几耳朵。
“阿尧,我方才见她似乎是动了,莫不是醒了过来。”
这姑娘向来心细,眼神只往萧青婉处一瞟,便已探得了些蛛丝。
那男子走了过去,将萧青婉细细瞧了个分明,眼眸虽未睁开,他却瞧着从那睫羽的扑闪处寻得异样。
只轻哼一声,润了一抹嗤笑:“吴王妃可是还要装?”
萧青婉自知瞒不下去,索性也就睁开了眸子,身后破旧的桌子供她倚靠,细细观望这环境,却是发现双手被束缚,身子也被捆绑了起来。
如今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随时便有送命的危险,但她却只能强装镇定。
抬起头来,第一眼却是对上了那眸子,只是寒意太甚,她只得避之。
“你们寻我来这处作甚?”
不去对视他那眼眸,只将眸子往上抬了分毫,阴风作怪,无根之水天上落,却如同滴在心头震颤一片。
那人却是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头对向了阿璇,要说这变脸可真快,方才还是一脸诡笑,此刻的笑却是暖了人心。
“阿璇,这些事我不愿你同我一起承受,你且先去一旁坐着吧。”
阿璇听之,却是抓起了他的手臂,将其左右摆动,仿若又回到了从前那般的时光。
她亦是常常这样博得他的悲悯之心,而他素来见不得她伤心难过,便事事遂了她的心意。
“你的事我只知晓分毫,却终究深不了你的心,你也从未同我讲过那仇恨到底是有多恨,如今终于是寻得机会,你就让我听听嘛。”
宛如少女般俏丽的笑颜在此刻绽放,却是抚平了他心里的一些伤痛,亦是温柔了岁月。
“好,但你可答应了,若是听着些不好的事,莫要情绪激动。”
阿尧挑眉一笑,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端,从前的他们便是如此,本该是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此刻是沦作寻仇的旅人。
那人这才放心转过了头,又是即刻换上了一张诡异的皮,蹲下身来,与萧青婉平视。
“寻你过来自是有因,绝不会是无缘无故。”
“那老道可也是你寻得?”萧青婉一脸镇定,到底是维持着那毫无波澜的面,此刻内心却是已慌得不行。
凭她以往写小说的经验,这人手中有剑,必然是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如此的亡命之徒,敢行如此之事,不是预谋已久,便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是自然,只他口口声声言你天命未成,我若伤之必会遭天谴,在下倒事想试试可否真的有天谴。”
那人一声轻笑,道出的话使人听之心胆俱震,眸子里都透着骇人的气息,虽无甚杀机,但亦是如同强行按压的刀子口。
偏这雷声还不止息,风亦是不停,更托心境慌乱与害怕。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寻我来有何用?”
萧青婉浑身震粟,心内尤其不安,她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寻你来自是有利用价值,吴王妃听我讲一个故事,便可明白了。”
许是蹲着太过于辛苦,他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张坐席,是直接坐在了上面。
将头垂下,想来是在酝酿些什么,将那陈年往事尽数道出,想来是需要些时日的。
整饬姿态,方才慢慢道出那藏在心底经年的事物,却是勾起了更深的恨,是更加的黯然神伤。
“从前本有一家人,也算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那家有一子和一女,祖父祖母也还健在。
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可有一日朝廷下了圣旨是言他家曾与前太子私相授受,欲助其密谋造反,当时圣上便是前太子的兄弟。
又言他家如今仍是不满今上在位,曾几次三番诋毁之,稚子年幼怎能知晓那些事,直到官兵围了他家府邸,方才清楚是大祸临头。”
萧青婉听着他讲这些事,心里却已是猜得些许,并不是故事,怕是他的亲身经历。
只他如今停了嘴,却是双眼赤红,狰狞的样貌尤其可怖,似是触发了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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