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疑都知,满心惑
有道是情起缘浅,万般皆有因。琼楼玉阁虽是华美,却困了浮生几载心难平;锦裀绣褥纵然舒适,亦抵不过人间客惊鸿。
孟玄陌凝眸处,眼底澹然无波,只泄了流彩的光,欢喜爱怜尽在其中可见。本该看遍山河远景,如今只为谋一人的心。
如今是传来了莺儿的笑声,惊了那静好的画面,清灵澄澈,不染世间污秽,却明丽如稚童般美好。
那二人齐齐望去,曦若瞧着有些不解,这便开口问道:“你这丫头这般笑了,是为何呢?”
“从前便听姐姐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瞧孟公子方才一直看着你,心中定也是这般心思,这才笑了。”
莺儿边说,边往他们这处走来,那面上的笑容也是不减。
听她如此说,曦若回望了孟玄陌一眼,却见他果真是望着自己,且是明目张胆,像是不怕人恼一般。
她心中波澜又起,以往说的话难不成都未曾上心,竟还对自己存着念想。怪哉,正是怪哉,可也是情理皆通。
如今也不管他如何,她只转了头,望向莺儿,回她的话:
“难为你还记得我说的这句,偏生越说越没说些好的来,尽是些混话,哪里就能如此。旁的没记住,这些个的情爱倒是熟。”
“这些怎得就不好,姑娘整日弹的筝,唱的曲,不就是这般的。还有书帙哪一本未说些生离死别,爱恨情仇的。”
如今她倒也能学得与她顶嘴,莺儿自知是玩笑话,加上其性情本就率真,也就想了什么便说什么了。
曦若听罢也笑了起来,起身前来往她腮上拧了一把:
“你倒学着与我回嘴了,可是好生利害的小嘴,竟是说的我无话可说,今儿个算是栽一回,也便罢了。”
说完,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望向孟玄陌:“阿陌,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何事?”
莺儿自知无她什么事,也便往一旁站着,安静的静。
孟玄陌听罢,整个儿是愣着神,每每便是这般不能看透他的心,偏要以为是有事才来,本是开心的面容因着这般言语着实有些心堵,开口便道:
“无事,便不能来么?我心中欢喜你,自是日日放在心上,寻了时机便想瞧着你。说我痴心妄想也罢,纠缠不清也就这般。”
平心而论,人秉七情,最是难懂,爱恨嗔痴从来不少,曦若亦非无情,只叹造化弄人,万般皆未敢遂本心。
她听此话心内已然震了一瞬,搁在案上的手也不自觉得抖了一下:“说心悦我的是你,说欢喜我的亦是你,我从来便不知你为何对我这般情深,倒叫我承受不住。
况且,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是想问我,虽是目光时时在我身上,但也免不了低头思索被我瞧着。”
孟玄陌被她这般反问,早已心急,正想去抓她的手以明志,但又听进去那后半句,这才作罢,只直视她的眼眸。
“我为何心悦你,你又岂非不知?那年岁月,黔州故里,你我许下山盟,又立下海誓。
而陌上花开之际,只有我一人芳樽独饮。”
“太过于执着总归是不好,你可听过情深不寿一说。如今我也不想与你多谈这些,有什么事只管说便是了。”
曦若只面容清冷,眸底掀不起一点波澜,仿若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再也不看他,也不见温柔的模样。
“好,我着实有些事想要问?”孟玄陌这才整顿神色,收敛姿态:
“我来时,未见都知姑娘招待,却是老板娘亲自来迎客,然后便听得那都知姑娘已被人赎了身,往益州去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的人,谁不想奔了好前程,有人赎身,自是欢喜。”
她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堪比闺阁千金,只这身份脱不了。待人接客这般事物从来轮不到她,只偶尔下去弹个琴唱个曲,哪次不是惹得那些贵公子以银钱往台子上砸,只为瞧一眼芳容。
自然清楚风月场中,若是能谋得好前程,纵使做妾亦是甘愿。
“此事倒不奇怪,奇就奇怪在那都知本是此中名妓,才气甚高,若是被赎了身,怎会无人谈论?”
停了一句,执起茶盏,将杯中茶水饮尽,便又开口说道:“还有,向来听得她清高自许,一般人也是入不了她的眼,旁人想沾染半点也是不能的。”
“你不了解这风月巷中的无奈,动了真心的从来不在少数,但大多没有好下场,被弃的亦是多的很,因此无人敢付出真心。”
曦若眸光低垂,状似无奈地说道。
孟玄陌自是捕捉了她的变化,但也不点破,只问道:
“但你为何就不愿向我袒露真心,旁人都是费了心思的往外跑,可你却偏生要留在这里。”
也道是奇怪,本是问旁的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曦若身上。
“不是问那都知么?干什么又扯到我身上,若是一心有事,便不要去管些不相干的。”
曦若横他一眼,是为他的问话而不满。
“好,我便不提了,总之你需记得我的心始终在你那里。”他却是略显轻浮的笑了一下,往日可从不会这般。
曦若听罢,却是明显震颤了一下,心内亦是起伏未平。
孟玄陌却不曾管,只继续重复方才的话题:
“就是你可知给那都知赎身的是何人?
按理说应当来头不小,怎会不知身份?”
“我从不打听这些事,亦是未下去看看,与许多人都不熟。但哪处风月巷中每日不曾有几个人被赎身,又是添了新人进来,谁又会时时注意这些。”
曦若只如实回道,说罢方才垂下眼睫,微微翕动,亦是未曾去注意他眸中神色的变化。
她虽是这风月巷的人,然则这浑身上下却未沾染一丝此中的俗气,反而志趣不俗,倒像是高门大户走出来的闺阁千金。虽有媚人的风骨,惑人的皮囊,亦是其志不减。
此中人常忽视的是她那流水潺潺般的音儿,是极好听,动怒亦是难听出几分。
肤浅如世人,规规矩矩的名门闺秀见得不少,难见此丽人,自是捧作第一行首。
孟玄陌眸光深邃,只望着地面沉思,牅门紧闭,只有烛火映了他满身青色袍衫,腰间的青玉乍现了波光。
“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倒也说不出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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