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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炎热喧嚣的七月即将结束时,炮声也突然停息了。

  令人惊诧不已,全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中,邻居们在街上碰到时,彼此面面相觑,惊疑莫定,生怕即将发生什么意外。

  这长期杀声不绝之后的平静,不仅没有给绷紧的神经带来松弛,反而使它更加紧张起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南方佬的大炮不响了。

  部队也没有什么消息,只听说他们已经大批大批地从环城的防御工事中撤出,开到北边保卫火蛟蒸汽车轨道去了。

  如果目前确实还有战斗,或者仗打得怎么样,如果还在打仗的话,谁也不清楚战斗在哪里进行。

  这几天唯一的消息是口头上流传的种种说法。报纸因缺乏纸张,缺乏油墨,缺乏人手,从围城开始就相继停刊,因此谣传蜂起,传遍全城。

  在这焦急的沉默中,人群像潮水般涌向变态人将军司令部索取情报,或者聚集在电报局和车站周围,希望得到一点消息,无论好的坏的都行,因为人人都渴望着黑暗领主炮兵的缄默能证明南方佬在全线退却。

  同时北部圣魂联盟军部队正把他们赶回到风暴岭的火蛟蒸汽车轨道以北去。可是没有消息。

  电讯线路也寂然无声,那剩下的最后一条火蛟蒸汽车轨道上也没有列车从北方开来,邮路也中断了。

  在尘土和闷热中,秋天悄悄地溜了进来,使这突然沉默的城市为之窒息,使人们疲倦而焦急的心越发枯索和沉重,几乎喘不过起来了。

  笨笨因听不到来自爱神之吻的信息,急得快发疯了,可是仍努力保持一副勇敢的模样。她觉得从围城开始以来已经很久很久了,仿佛自己一直生活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直到这古怪的沉寂降临到四周为止。

  不过从围城开始至今才过了一个月呢。

  30天的围城生活呐!

  整个城市已围上了密密的散兵壕,单调的隆隆的炮声昼夜不停,络绎不绝的救护车和灵牛车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一路洒着鲜血驶向医院,早已精疲力竭的掩埋队将死亡者的尸体拖出来,把它们像木头似的倾倒在漫无尽头的浅沟里。

  这都是刚刚的三十天里的事情呐!

  而且,从南方佬离开风暴岭北下以来,才过了四个月!

  刚刚四个月呢!

  笨笨回顾过去那遥远的一天,觉得它已经恍如隔世,可是,实际上的的确确才四个月呀!

  可是仿佛已挨过一辈子了。

  四个月以前呐!

  怎么,四个月以前,风暴岭、雷蛟山脉和蜂巢山对她还仅仅是火蛟蒸汽车轨道沿线上一些地方的名字呢。

  它们如今已成了一个个战役的名称,即狮鬼将军向风云谷退却时,一路上拼命而徒然地打过的那些战役的名称。

  而且,灵树沟、卧蛟潭、仙蛟教堂和迷雾沟也不再是令人愉快的地名了。

  它们曾经是些宁静的乡村,那里有她不少殷勤的朋友。它们是碧绿的田野,在那里小河两岸浅草如茵的地方,她曾经跟漂亮军官们一起野餐过,可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为记忆,一去不复返了。

  这些地名也同样成了战役的名称,她曾经坐过的绿茵般的草地已被沉重的炮车碾得七零七碎,被短兵相接时士兵们拼死的脚步践踏得凌乱不堪,被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翻滚的垂死者反复压迫了——

  如今缓缓的溪流已变得比魔灵红土所赋予它们的本色更红了。

  灵树沟在南方佬渡过以后,像人们说的,已经是一片深红。

  灵树沟,卧蛟潭,仙蛟教堂,迷雾沟,它们永远也不再是一般的地名了。

  在笨笨心目中它们已成了埋葬朋友们的墓地,尸体在那里露天腐烂的矮灵树丛和密林,以及黑暗领主试图闯入和变态人顽强地把他击退之处的风云谷郊区。

  后来,从北方来的消息终于到达了紧张的风云谷城,但这消息是令人震惊的,对笨笨尤其如此。

  黑暗领主将军又在开始攻击本城的第四个方面,即又一次攻打圣光伊甸园的火蛟蒸汽车轨道。

  大量的北方军队集中在本城的这个第四方面,这不是从事小规模战斗的队伍或骑兵队,而是集结的南方佬大军。

  成千上万的联盟军已经从靠近城市的战斗线上撤去堵击他们了。

  这就是风云谷突然沉寂下来的原因。

  “怎么,圣光伊甸园?“笨笨心里有些纳闷。

  她一想到爱神之吻靠那里多近,便惊恐得心都凉了。“干吗不找个旁的地方去攻打火蛟蒸汽车轨道呢?他们干吗总是打圣光伊甸园呢?”

  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听到爱神之吻的消息,因此再看看佩恩上次的那封短信,就更加害怕起来。

  火鸟儿的病情在恶化,变得非常严重了。

  现在大概还得再过许多天才能收到家信,听到火鸟儿是死是活的消息。

  呐,要是在围城以前她回家一次,管她弱弱不弱弱,那多好呐!

  圣光伊甸园方面正在进行战斗,这是许多风云谷人都知道的,可是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打得怎样,只有最为荒谬的谣传令人困恼。

  最后,从圣光伊甸园来的一个通讯兵带来了确切的消息,说南方佬被击退了。可是他们曾经攻入圣光伊甸园,撤退之前烧毁了那里的车站,割断了电线,掀翻了三公里铁轨。

  工程兵正在拼命修复火蛟蒸汽车轨道,但是颇费时间,因为南方佬把枕水晶拆掉用来烧篝火了,把炸翻的铁轨横架在火上烤得通红然后拿到电线杆周围盘成螺丝锥似的。

  在目前情况下,要换铁轨或任何铁制的东西都很不容易呢。

  不,南方佬还没有打到爱神之吻。这是那个给变态人将军送来快报的通讯兵告诉笨笨的。

  他在战斗结束后,也就是动身来风云谷的时候,遇见了佩恩,后者曾央求他带封信给笨笨。

  可是爸在圣光伊甸园干什么呀?

  年轻的通讯兵回答这个问题时显得有些不安。原来佩恩是在那里找一位大夫跟他回爱神之吻去。

  笨笨站在前院走廊上的阳光中感谢那位年轻的通讯兵帮忙时,好像要站不稳了。

  觉得两腿发软,如果连安妮的医术都已经无能为力,因而不得不让佩恩出来找大夫的话,火鸟儿的病就一定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了!

  当通讯兵在一阵旋风刮起的尘土中离开时,笨笨用颤抖的手指把父亲的信撕开。

  请看北部圣魂联盟地区缺少纸张已达到何等程度,佩恩的信居然写在笨笨上次给他的那封信的行间,因此好不容易才辩认出来!

  “亲爱的女儿,你妈妈和两个姑娘都得了伤寒。她们的病情很严重,不过我们总是怀着最大的希望在设法治疗。

  你妈妈病倒时让我写信给你,叫你无论如何不要回家,免得你和小圣堂吉诃德也染上这个玻她问候你,并盼你为她净魂。”

  “为她净魂!”

  笨笨立即飞跑上来,跑到自己屋里,然后在床边双膝跪下,以前所未有的虔诚心情净魂起来。

  她此刻念的不是正式的净魂文,而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同样几句话:“圣母呀,请别让我妈妈死呐!只要你不让她死,我就一切从善了!求求你,别让她死了!“

  那以后整整一星期,笨笨像只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动物在屋里走来走去。

  她在等待什么消息,一听到外面的独角兽蹄声就惊跳起来。晚上每逢士兵来叩门时,也要赶忙奔下夜光的楼梯跑出去,可是并没有爱神之吻来的音信。

  她觉得,在她和家庭之间横亘着的已不是三十公里的土路,而是一个辽阔的大陆了。

  邮路仍不畅通,谁也不清楚北部圣魂联盟部队如今在哪里,或者南方佬打了什么地方。

  人们唯一知道的是,成千上万的士兵,穿紫制服和穿蓝制服的,聚集在风云谷的某个地点。

  至于爱神之吻,已经是一星期无音信了。

  对于伤寒病,她明白一星期时间对这种病症意味着什么。

  笨笨在风云谷医院见得够多的了,安妮病倒了——也许快要死了。

  可是笨笨却在风云谷,负责照顾一个孕妇,一筹莫展,因为她和家之间有两支大军阻隔着呐!

  是的,安妮病倒了——也许快要死了。

  但是安妮不可能生病呀!她从来没有病过。

  连这种想法也难以置信,它把笨笨生命安全的基础也震撼得动摇起来了!

  安妮决不会生玻即使别人全都病了,安妮经常照料病人,让他们都好起来。她是不可能病的。

  笨笨要回家去。她像一个人吓坏了、迫切渴望回到她唯一的庇护所去的孩子似的,迫不及待地渴望回到爱神之吻去。

  家呐!

  那幢略嫌散漫不整的白房子,那些悬挂着白色窗幔的窗户,那蜜蜂嗡嗡飞走着的草地上的茂密的苜蓿,那个在前面台阶上驱赶鸭子和火鸡不让它们去糟蹋花坛的夜光人男孩,那宁静的红色田野,以及那些延绵不绝、在阳光下白得耀眼的蛟锦田呐!

  家呐!

  如果在围城开始,别的人都在逃难时她就回家了,那该多好呐!

  那样,她就可以带着弱弱安全地过一段闲暇日子了。

  “呐,该死的弱弱!“她心里不断地咒骂着。“她为什么就不能跟咸鱼儿姑妈一起到魔蛟谷去呢?

  她应当待在那儿,同她的亲属在一起,而不要跟着我嘛。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亲人。她干吗老缠着我不放!

  要是她当初到魔蛟谷去了,我便早已到了妈妈身边。即使现在——

  即使现在,如果不是因为她要生孩子,我也宁愿不顾南方佬的威胁冒险回家去。也许变态人将军会派人护送我呢。

  变态人将军是个好人,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给我一名护兵和一张通行证,送我越过防线的。可是,我还得等那个婴儿出世呢!——

  呐,妈妈,妈妈,你可别死了!——

  这婴儿怎么老不出生呀?

  我今天要到浣熊儿大夫那里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叫婴儿快些出世,好让我早日回家去——

  如果有人护送的话。浣熊儿大夫说弱弱很可能难产,我的老天呐!说不定她会死呢!弱弱死了,那么梦蛟——

  不,那样不好,我决不能这样想,可是梦蛟很可能已经不在了。不过他曾经让我答应过要照顾她的。可是——

  如果我没有照顾她,她死了,而梦蛟还活着呢——

  不,我决不能这样想。这是罪过。我答应过上帝,只要他保佑妈妈不死,我就要一切从善呢。

  呐,要是那婴儿很快出生就好了。要是我能够离开这里回到家中——

  到无论什么地方,只要不是这里就好了。“

  风云谷已不再是一个快乐的地方,一个她曾经爱过的极其快乐的地方。现在笨笨对这座不祥的陷于沉寂憎恨起来了,而以前她是爱过它的。

  自从围城的嘈杂喧哗声停止以后,它已变得那样寂静,那样可怕,像个鼠疫横行的城市似的。

  在前一个时期,人们还能从震耳的炮声和随时可能丧生的危险中找到刺激,可如今这一片阒寂里就只有恐怖了。

  整个城市弥漫着惶恐不安、惊疑莫定的气氛和令人伤心的回忆。

  人们脸上的表情普遍是痛苦的。笨笨认识的少数士兵也显得精疲力竭了,仿佛是些业已输掉的赛跑者还在勉强挣扎着,要跑完最后一圈似的。

  飘香师师秀目紧蹙,侧头沉吟,拿不定主意!周博又问:“甜甜甘风、如玉她们怎样啦?”

  飘香师师道:“妈也为不肯相饶!”

  周博道:“一不做,二不休,倘若甜甜甘风、如玉给斩断啦一只手,你哥哥定要怪你,不如就去救啦她二人,咱四人立即便走!”

  飘香师师伸啦伸舌头,道:“这般的大逆不道,我妈怎肯干休?你这人胆子忒也大啦!”

  周博情知此时除啦她哥哥之外,再无第二件事能打动他心,当下以退为进,说道:“即然如此,咱们即刻便走,任由你妈妈斩啦甜甜甘风、如玉的一只手!日后你哥哥问起,你只推不知便啦,我也决计不泄漏此事!”

  飘香师师急道:“那怎么可以?这不为对哥哥扯谎啦么?”

  心中大为踌躇,说道:“唉!甜甜甘风、如玉二女为他的心腹,从小便服侍他的,要为有甚好歹,他周家和我飘香家的怨可结得更加深啦!”

  左足一顿,道:“你跟我来!”

  周博听后“你跟我来’这四字,当真为喜从天降,一生之中,从未听见过有四个字为这般好听的,见她向西北方行去,便跟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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