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九章 京师可安守
朱厚照别提有多气了,我跟你们聊战略,跟你们聊行事的魄力,你们却说我年岁小什么都不懂。
我会不懂?
我看你们还没我懂呢!
朱厚照打从心眼儿里不服气,他认为自己了解得很多很透彻,甚至在行军打仗上,他觉得自己仅次于沈溪,在大明算是“二号人物”,他自以为刚才对战场上行军打仗的一番论述很到位。
朱厚照道:“谢先生,我平日敬重您,因为您是沈先生的长辈。我所说的,都是我苦思所得,我觉得这个时候就应该主动出击,才能捕捉到战机,一味龟缩防守,不但把主动权拱手让人,还会让京城外的老百姓遭殃……难道诸位先生就忍心看到生灵涂炭吗?”
谢迁脸色不太好看,太子说敬重他,他本应开心才是,但之后朱厚照说出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他是沈溪的长辈。
这让谢迁感觉老脸挂不住。
谢迁看了李东阳一眼,意思是,还是你来说吧……你的脸比我黑,说话更容易被太子接受。
就连谢迁自己,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主动跳出来唱黑脸,因为他没法在太子面前狠下心来,相反李东阳更容易给人一种铁面无私的感觉。
李东阳出列行礼:“太子,当前防务的重点在于确保京畿安全。百姓安居乐业是建立在大明国祚稳固基础上,在蒙元统治下倒是不打仗,但百姓何来安稳可言?太子切勿主次不分!”
朱厚照嚷嚷道:“谁说我主次不分?我想大明将士拿出铁血男儿的气度,跟鞑靼人拼死一战,这有错吗?倒是李先生的话,我不能苟同,为守住京师,就让鞑靼人在京城外肆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到头来酿成靖康耻……哼哼!”
跟吵架一样,朱厚照顾不上眼前这些人都是他老爹敬重的大臣,其中大多数都算是他的先生,说话未免难听了些。
李东阳等人听到太子提及“靖康耻”,脸色都不好看,问题在于这话题太过沉重,朱厚照说了一个所有大臣都不愿听到的名词。
这也是之前很多大臣担心过的问题,就是鞑靼人的南侵,或许会重演北宋末年那段屈辱的历史,令大明成为历史上新的笑柄。
身为人臣,很多事就算担心也不能明言,可作为太子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熊孩子把话说出口后,现场鸦雀无声,都在等那种说话有份量的人出来接茬。
朱厚照看到各位大臣都不发话,还以为自己在辩论中占据了制高点,立即蹬鼻子上脸,道:
“诸位先生,我学识浅薄,可既然父皇让我听政,我就可以随意发表意见,即便你们觉得这事不妥,那也应该听听我的意见,对吧?”
刘健、张懋、马文升等人略微有些尴尬。
从道理上来说确实如此,朱厚照完全可以参与军机大事的讨论,甚至还应该拥有拍板定案的权限,毕竟他是监国,但在场老臣可不打算听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的号令。
如果朱厚照是皇帝也就罢了,但如今朱厚照只是太子,在场老臣个个觉得自己资历丰富,如果听任一个熊孩子瞎胡闹,那是对大明江山社稷的不负责任。
作为首辅,刘健主动站出来表明态度:“太子有何等意见,只管提出便是!”
“既然让我提,那我就不客气了。本宫认为,沈卿家在西北之战中居功至伟,他能提前预料鞑靼人走向,但朝中没人信任他,以至于让他被困土木堡,这是朝廷的过失,是你们这些大臣的过失。”
“俗语云有错能改善莫大焉,父皇如今病卧在榻,朝事由我而决,那我现在认为,必须出兵驰援沈卿家,只有将沈卿家救出来,让他领兵攻打鞑靼人,这样我大明才有机会转败为胜!”
朱厚照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的意见总结起来就两条:一是出兵将沈溪营救出来,二是让沈溪率兵跟鞑靼人作战。
李东阳、张懋等人,都在给刘健打眼色,意思很明显,我们把太子请来监国,不是让这小子指手画脚,只是让他当傀儡,现在他不按套路出牌,那此举意义何在?听任这小子胡说八道?
谢迁看出各位大臣的意思,当下摇了摇头,出列道:“太子,您所提意见,对于此战的确有很多帮助,殿下虽年少,但雄韬武略,将来或为明主……”
这话出口,在场之人对谢迁纷纷报以鄙视,这种拍马屁的话对皇帝说说也就罢了,对太子接二连三说算几个意思?
朱厚照可不懂什么忠言逆耳,也不懂什么是谗言,这种话被谢迁这样的老臣说出来,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谢迁顺着话茬道:“太子既然说出如此有建设性的话,不妨先回寝宫休息,臣等将此事再行斟酌后,与太子商议,不知可好?”
别的大臣这才明白谢迁拍马屁的用意何在,感情是为了让熊孩子早点儿走,免得在这里碍手碍脚。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努力睁大眼睛道:“本宫还不困,完全可以留下来多提出一些参考意见!”
张懋笑呵呵道:“太子殿下,您的意见我们自然会详细考虑,但明日还有朝事商议,届时您也要出席,若不尽早休息,明日朝会岂会有精神?”
朱厚照听说自己有资格参加和主持朝议,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小脸憋得通红,虽然还是有些不舍,但却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本宫先回去休息了,明日朝议时,本宫再出来跟诸位先生一同商讨……哎呀,不说没觉得,我还真有点儿困了呢,走了走了!”
说完这话,朱厚照起身,在一众常侍的相随下出了文华殿。
等太子离开,殿内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有相同的感觉,这找来的不是什么傀儡,而是个有话痨毛病的小祖宗。
之前想来,太子有点儿不识深浅,可当熊孩子走了,在场之人再琢磨他说过的话,又觉得获益良多。
朱厚照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话粗理不粗,一些见地更是引起张懋、谢迁等人的重视,就比如朱厚照能提前判断鞑靼人在内长城一线主攻的是紫荆关而非居庸关,这件事其实朝廷早就该想到,毕竟有土木堡之变时瓦剌人从紫荆关作为突破口这一历史教训。
朱厚照离开后,众大臣归位,张懋问道:“诸位同僚,太子之言,大家意下如何啊?”
李东阳道:“太子对军政之事不甚了解,他的话,岂能作为参考?如今若不能保证京师的安全,则大明危哉。此时理应调集京师周边人马,屯驻京师,以待各地勤王兵马抵达,再与鞑靼人一战!”
谢迁道:“那就任由北寇围城打援?”
李东阳不满地道:“于乔,你这是什么话?长贼人志气,灭我大明威风?”
李东阳和谢迁以前可以说是挚友,但因为李东阳对沈溪不欣赏,而谢迁则将沈溪当成自家人,后来二人在政见上就有诸多不合,但也保持面子上的相互礼重,现在涉及到具体用兵,二人竟丝毫不让。
李东阳有刘健撑腰,谢迁则有马文升站在一边,两派在政见上不合,很容易形成无解的僵局。
“就事论事而已。”
谢迁一甩袖,道,“固守京师,那京城周边之地尽丧,如若北寇兵马陈兵京师之外,各地勤王兵马到来,岂不成了添油战术,任由对方逐一吃掉?京城始终有防御上的破绽,一旦被北寇所趁,则大明江山社稷危矣!”
“反倒不若采纳太子所言,主动出兵与北寇一战,或许有转机!”
谢迁说完,打量马文升、张懋和熊绣,在他看来,自己不需要去打动刘健和李东阳,只需让另外几人站在他这边就可以。
马文升语重心长:“于乔,主动出兵,始终是要冒风险的……”
一句话,就代表马文升在这件事上并不支持谢迁。
谢迁先是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马文升会反水,但随即想明白一件事:“马尚书突然临阵倒戈,不会是觉得我提倡出兵,是为了去救沈溪小儿吧?”
一直不说话的张鹤龄突然站出来:“不主动出兵,京畿防备就没有风险了吗?”
从朝中地位来说,马文升作为吏部尚书,属于部堂之首,他说话,就必须要有等量级的人出来质疑,内阁大学士又或者是领五军都督府的张懋都可以。
张鹤龄作为外戚大臣,本无太多话语权,可在此时,他出来说话,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因为张鹤龄毕竟是侯爷,爵位在身,而且领京营兵马,深得弘治皇帝器重,算是半个皇室的人。
谢迁没料到张鹤龄会站在他这边,脸色涨得通红他不太习惯跟外戚持同一立场。
“出兵之议,暂缓吧!”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下了定论,“京畿防备,建立在九城稳固的基础上,若出兵,重外而轻内,京畿防备必然显现诸多弊端,反倒不如固守待援。”
“三边刘尚书统辖兵马,北直隶卫所兵马,还有各地勤王兵马,短则数日,长则一月,都可从各地征调往京师,京城之固重于一切,懈怠不得!”
熊绣提醒道:“那紫荆关……”
李东阳补充:“顾不上了,紫荆关若能坚守自然是好,即便失守,尚且有居庸关可做防备,大同、太原两镇仍旧有数万兵马可调动东进,京师可安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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