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底牌
春分看着崔嬷嬷略有些笨拙的样子,拿帕子掩了嘴笑,却又想起房巽还睡着,连忙敛了笑道,“嬷嬷,姐儿还没醒吧?”
崔嬷嬷脸色也变了,她这会子只顾着收拾东西,唯恐出门以后哪里不方便。那边小喜已经进了暖阁,见房巽睁开了眼睛,呆呆的道,“嬷嬷,大小姐醒了!”
见崔嬷嬷这才往暖阁里冲,春分一甩帕子进了屋,脸上带了几分不快,“行啦,太太体谅嬷嬷辛苦,姐儿这边她要亲自带着。您带着小丫鬟们先行过去就是,外头不比家里,要打扫的干净了,姐儿才住的舒坦!”
崔嬷嬷笑着讨好,“那是自然!”说着,拿了块布抹了抹一旁的锦杌,“姑娘坐着说话!”
春分脚下不停,“你这儿太乱,姐儿还要吃饭,我且带她去太太那里,等会子就直接上车了!就让……”
春分走到架子床前,就看到房巽冲着小喜张了开了双臂,小喜小心翼翼的抱起房巽,房巽紧紧抓住小喜水红色的衣衫,对着春分咯咯的笑。
“就她吧,等会子让她跟着小姐上车就成了!”春分指着小喜道。小喜一愣,春分却是已经从她手上接过了房巽。
这是对自个儿不满了,崔嬷嬷的脸有些黑,可是在春分面前,她也无从解释。
看着春分抱着房巽带着小喜出了院子,崔嬷嬷回过头来冲着一个小丫鬟恨恨的道,“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说着一脚踹过去,小丫鬟摔倒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哭。
一个大眼睛的小丫鬟上前把人扶了起来,看了看院门处将要消失的背影,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到了正房,母亲并没有在,春分给房巽换了一身粉嫩的绣了桃花瓣的缂丝小袄。
小喜去拿了青盐,服侍了房巽擦了牙漱口,用热热的帕子洗了脸,春分亲自给房巽梳了头发,又捡了一只绣了梅花的荷包给房巽系在了腰上,只一柱香的功夫,房巽已经梳洗穿戴整齐。
房巽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这是出门的时候用来赏人的,里头放着几个铜钱和一点碎银子。
有小丫鬟送了早饭过来,不过是一小碗白粥,一个花卷,一碟子酸笋,一碟子酱菜,还有一碟子牛肉和一碟子熏鱼。
这是金陵林家的规矩,量少而精细,虽说是富贵人家,却并不奢靡。
母亲小林氏已是派了小丫鬟来,“长房老太太说昨儿不舒服,晚饭就单独用的,今儿一早想着全家吃个早饭,太太说让姐儿也过去!”
“知道了,你回去就说姐儿已经吃上了,待会子就过去。”春分送走了小丫鬟,细细的喂着房巽吃饭。“姐儿慢慢儿吃,在老太太那儿必定吃不好的,咱们吃了再过去!”
昨儿还不待见母亲,对自己也没有慕乳之情,不过一宿的功夫,怎么就要吃团圆饭了?
银子!大伯祖母是要哄着父亲要银子的吧?那殷雪沁呢?难道是大伯祖母的筹码?
看起来大伯祖母这套,连丫鬟都明白。房巽看着春分淡定的脸,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粥。
只是房巽的早饭还没有吃上几口,崔嬷嬷已是追了过来。
“春分姑娘,您帮我求求太太,别把我堂姐卖出府去!我堂姐一家子都在府里,大儿子还没娶媳妇,若是她不在了,让他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啊……”一跨过门槛,崔嬷嬷的眼泪就下来了。
房巽一口粥噎在嗓子里,使劲的咳嗽起来。
春分连忙帮着房巽拍了拍背,房巽吐了一口粥出来,小喜拿了帕子过来给房巽擦嘴,春分皱了眉头,“嬷嬷您慢点子说,别吓着大小姐!”
崔嬷嬷气还没喘匀,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就算是天黑没看清楚,可今儿一早洒扫院子,她里里外外至少过了两遍,确是没有见到那吴掌柜的荷包!……何况,这、这一个大男人,拿什么荷包……”
刚刚踹小丫鬟的怒气早已不见,崔嬷嬷此时哭的心酸,话说的也有些乱,房巽听了半晌才听明白。
大概是昨儿夜里金陵殷家二爷派了吴掌柜来给大伯祖母送信,吴掌柜说在二门处丢了个荷包,荷包里的银子不多,只是这事儿却是显出内院没有规矩,让房家没了脸。
大伯祖母本是好心提点,谁知道母亲小林氏却是不甘心,只说这房家别的不说,却定不会有那手脚不干净的,一来二去便让人叫了崔婆子进来问话。好在崔婆子值了一晚上,已经回去休息了,这边有人去叫崔婆子,便有人过来给崔婆子的堂妹崔嬷嬷递话。
崔嬷嬷着急,就立时追了过来。
春分一面将手里的银勺递给小喜,让小喜给房巽喂饭。一面让小丫鬟拧了帕子给崔嬷嬷擦眼泪,“嬷嬷别急,太太是慈悲人,就算真是咱们做错了,太太轻易也不会把人卖出府去,林家没有这规矩,房家也没有。”
崔嬷嬷是作为乳娘后进的府,春分一家子却是跟着小林氏嫁过来的,“那昨儿的事我知道,是吴掌柜要直接进二门见长房老太太,崔婆子给拦下了,报了太太才带他进的门。恐怕是老太太不高兴了,找事拿捏太太呢。只是这事儿没法子说清楚,这荷包有还是没有不重要,这个事儿崔婆子是担定了,咱们太太也必然要委屈了。”
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大户人家是不敢用的,一旦发现,就会立即被卖给人伢子。
春分叹了口气,让小丫鬟搬了个锦杌过来,“最多就是丢个差事,等事情过了,太太必不会亏待了她!”
原来是老太太借着吴掌柜的事儿拿捏太太,崔嬷嬷心里一松,将帕子丢进铜盆,一屁股坐了下去,“让姑娘这么一说,我心里舒坦多了,只是委屈了咱们太太,落个治家不严的名声!”
房巽想起害死傅嬷嬷的玉镯来。
那年的事情,房巽几乎记不清了,可她印象深刻的,是芙蓉阁院子里水缸上的那抹血红。
母亲死后没几天,殷雪沁说丢了个镯子。因着母亲过世,本来府里也乱着,殷雪沁便借此搜府立威,可那镯子偏在傅嬷嬷的房里搜了出来。那镯子本不值什么钱,殷雪沁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让人给傅嬷嬷收拾东西,等着过几日送她去乡下养老。
房巽没有管过家,在房家的时候,她看大伯母管家,虽说打罚分明,却极少往外卖人,到了齐家,婆婆一心想让他成为下一任的大掌柜,家里的事,全都交给了二嫂。
不过是个不值钱的荷包,就可能将一个守门的婆子卖出府去,若是丢了贵重的物品又会如何?
房巽心里一惊,当年,傅嬷嬷必然是被害死的。她是要护着自己去京城的,可是,大伯祖母对房家三房志在必得,傅嬷嬷是管着母亲的银钱,若傅嬷嬷不死,大伯祖母不可能掌握三房的银钱。
很可能是,设了个局,害死了傅嬷嬷。
傅嬷嬷一死,房家三房的众人不足为惧。
这样,房巽就想通了,母亲的死,傅嬷嬷的死,都是因为房家长房缺银子,而房家三房的银子扎了他们的眼!
房巽只觉得眼睛发黑,如今,殷雪沁还没有嫁进来,大伯祖母的手就要伸进来了!
扶了一把小喜,房巽才坐的稳了,如今她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底牌!
她倒要看看,这一世,大伯祖母这牌还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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