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规劝
定山寺位于来安县和六合县的交界,属来安县管辖,其始建于南梁天监二年,是由梁武帝萧衍所建,赐名定山寺并赠与高僧法定,是与江南栖霞寺、鸡鸣寺齐名的寺庙。
“……这定山原本不叫定山,不过是因着梁武帝赐名,这才改了名字。因为一个寺庙而改了山名,倒是一桩奇事!”父亲的声音宽厚而温和,房巽听的昏昏欲睡。
本应该跟着娘亲乘坐马车,却不想大伯祖母招了父亲同乘,房巽想起殷雪沁,心中不安,便闹着跟了过来,上了车才发现殷雪沁竟没有陪在大伯祖母的身边。
大伯祖母接下了父亲的话,“这山原本不过是座野山,若非攀龙附凤,又如何天下皆知?所以说,人啊,还是要往高处走,繁华莫过京城,七郎,你跟你父亲一样,是有大才的,若不是因你母亲病逝耽搁了三年,恐怕如今已是知府了!”
这个父亲,是指祖父还是大伯祖父呢?房巽心里不由的想。
“京城确是繁华,也太过浮澡,仲谦只想在下面踏踏实实为百姓做些事情……”仲谦是父亲的表字。
“你想踏实做官,这是好事儿,可是你却不可能一辈子做个县令……”
怎么不会,上一世父亲就是做了一辈子的滁州知府!
大伯祖母不耐其烦的劝着父亲,而房巽则乖巧的歪在父亲的怀里,一边闭着眼睛装睡一边思量自己的事儿。
殷雪沁不过是个殷家四房的一个庶女,因为长的漂亮才出了头,这会子被大伯祖母带在身边,应该是像母亲说的,要入高门为妇或是等着甄选入宫的。
即便如此,也应该将其带在身边,时时提点。
车帘晃动,房巽微微睁开眼睛,随着阳光照射进来,闪过殷雪沁马车的影子,厚重稳当,装饰华丽,不似普通商贾的马车,似乎是专门为其打造的。
这很不寻常!
明明可以嫁进高门的殷雪沁为何嫁给父亲做了继室?难道是因为银子?她抬起小脑袋,看到父亲慈爱的目光,心慢慢踏实下来。
父亲,不喜欢她!
父亲的眼里只有母亲,这比什么都让她欢喜!
大伯祖母乘坐的是京城带来的常用的大马车,软垫温茶,厚厚的窗纱,车里一股浓重的熏香。
房巽想起前世,也是这样的豪华舒适的马车,也是这样的仆妇随从,她却总是战战兢兢的上车,从不敢说一句,多行一步,唯恐别人看轻了她。她很羡慕九表姐,累的时候可以睡觉,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撩开帘子看景,而她永远是端庄的陪坐在那里,随时等着大伯祖母的召唤。
今生,她不用这般的小心翼翼,房巽歪在父亲的怀里,安稳的睡着了。
定山离县城不算远,出了县城的城门,行车不过个把时辰。山下有一条宽敞的大道一直通到寺前,马车可以直接入寺门,到得寺后的厢房。
房巽醒来的时候,马车已是开始上山,父亲带着房巽坐在自家的马车里,母亲温柔的拿了甜白瓷的茶碗给她喂水,马车里一股淡淡的甜香。
房巽咯咯的笑,她闹着要掀起布帘看景。
透过白色的窗纱,定山寺已在眼前,山上,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红的发紫,在湛蓝色的天空的映衬下,迷的人睁不开眼。
房巽正看的入神,马车猛然的停了下来,她小小的身子一晃,歪在了绣了金线菊的大迎枕上。
母亲撩起帘子,远远的看着几个官兵站在路旁。
“我上前头瞧瞧,你看好元姐儿。”父亲摇摇头,跳下马车。
母亲把房巽搂在怀里,喃喃的道,“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听说南边的灾民已经快到金陵了!”
春分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上了房巽所乘的马车,她见母亲脸色不愉,连忙轻声安慰。“太太放心,金陵那边要是有什么消息,王大人肯定会给老爷送信的呢!听说今年受灾不太严重,这眼看就麦收了,今年应该能挨过去了!”王大人是金陵知府,与父亲交好。
只是,交好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面子上的虛情。
王大人,本名王承恩,与父亲同年中的进士,夫人姓陈,是京城陈家的庶出小姐。陈家本就是大族,陈阁老这两年又如日中天,父亲丁忧后,王大人一路高升,去年刚刚升了金陵知府。
可惜,他这个知府今年做就到头了,今年是个灾年。
房巽看着晴朗天空中像棉花一般的云彩,睁大了眼睛,这些云彩会越来越多的,过不了多久就会遮天蔽日,连续半个月的倾盆大雨,将即将收割的麦子浇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衣袖褴褛的灾民,也会迅速的往金陵城聚集,把金陵城围个密不透风。
那个与父亲交好的金陵知府王大人么?他会把城门紧闭,等待朝廷的命令与救援,而周边的小县,包括乌江县、来安县,当然还有父亲治下的六合县,都成为灾民的聚集地。温和的灾民会在县衙的安置点停留,或是领些米粮度日或是靠着富户赊粥饱腹;而暴怒的灾民,则会攻击县衙和粮行,使得暴动四起。
粮食涨的比金子还贵,横尸遍野,瘟疫开始流传。
父亲是因为镇灾有功,这才得了封赏升了官,母亲死后,父亲升任滁州知府,孤身上任,可跟他一见倾心的殷雪沁却和房巽一同跟着大伯祖母,回了京城。
当然,房巽对这场天灾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是从崔麽麽等人对往事的一言半语中得知。
自己一直把心思放在殷雪沁的身上,竟然忽略了这些,母亲的死跟这件事又有没有什么关系呢?若是她告诉父亲,是不是可以躲过这场灾祸?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让父亲下令提前收麦子么?或是让母亲安排陈平去收粮食?还是召集县里的郎中们随时待命准备救治瘟疫?
不,她什么都做不了,房巽看着自己白胖的小手握成拳头再松开,松开再握紧,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看着房巽的小眉毛蹙成了两条卷曲的毛毛虫,母亲连忙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哄着,“看我,把姐儿说怕了!元元乖,咱们过会子就到寺里了,让嬷嬷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糖果子!”
房巽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孩童,自然对于糖果子没有什么兴趣,她心中叹气,慢慢的抬起头,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路边生意清淡的摊子和零散走过的行人。
郁郁葱葱的槐树下面,一个算卦的摊子摆在那里,精瘦的老头儿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道袍,拿着一把半旧的拂尘正对一个挎着篮子的年轻的妇人说着什么,他喋喋不休的说着,妇人偶尔低头轻笑,他的眼睛里闪过精光,待妇人抬起头,又是一脸正气。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房巽都不曾见过此人。她只是觉得这个老头儿怎么看怎么像个骗子,只是她还是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由让她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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