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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章 重生


  曹天霸走后,玉贞回到家中仍旧与阮氏同住,阮氏心思很复杂,女儿在身边当然高兴,可眼见玉贞和曹天霸才成亲即分开,不免喟叹:“不知底的,还以为你没出嫁呢,哪有嫁出去的女儿住在娘家的。”

  曹天霸走了,玉贞的日子恢复如常,每天忙忙碌碌,一边还在打听曹天霸的消息,麦子曾劝她:“我哥才走,这会子还没到山东呢,等到了山东,自然会有消息,路上的事你也放心吧,我哥那么厉害的功夫,一般人打不过他。”

  玉贞知道曹天霸那人看着粗枝大叶,实际城府极深,他只不过习惯了装疯卖傻,所以玉贞倒不是担心曹天霸路上会遭遇到什么麻烦,而是想起孙庭芳的话,总是心神不宁,朝廷就是一群糊涂蛋,想当初祖父给人陷害,朝廷查也没查,直接抓入大牢,如果没有曹天霸盗密谕救祖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玉贞觉着,孙庭芳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做了决定,早晚,会让曹天霸辞掉官职,两个人经商也好,种田也罢,就是不当官了,远离朝廷,远离祸患。

  见母亲唠唠叨叨,玉贞道:“我不住娘家住曹家,娘你又不会跟我去,爹不在了,我又不能抛下你不管,你说怎么办?”

  阮氏开心女儿孝顺,可女儿毕竟是出嫁了呀,斟酌下:“曹家堡拢共没多大,分开住又能怎样,你可以随时回来看我,娘也可以随时过去看你。”

  母亲有着根深蒂固的世俗观念,这样几次之后,玉贞只好搬了出去,随便买了个宅子,不求大不求阔气,只求方便,然后在门楣上方亲书两个大字——曹府。

  如此,阮氏才舒心了,逢着熟悉的人问起玉贞,只说玉贞前几天回来是归宁,女儿出嫁了,就该有个已婚妇人的样子。

  然而玉贞一走,屈白臣倒成了问题,之前阮氏就和玉贞提过,怕自己一个寡妇,在家里留个外面的男人恐有不妥,所以玉贞建议,想请屈白臣住曹家,可阮氏不同意:“女婿不在家,你留外面的男人更加不妥。”

  玉贞不以为然:“我叫老爷子为世伯,我们犹如父女。”

  阮氏还是不答应:“他又不是你亲伯父。”

  玉贞问:“那您准备把世伯留下?”

  阮氏一惊:“当然不是,我一个寡妇人家,传出去岂不是毁了名节。”

  玉贞看着她:“娘你该不会是要把世伯赶出去?”

  有些不高兴,屈白臣对她,可是功劳苦劳都有。

  阮氏狠狠心:“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他的住处,咱们可以花钱来置办,这样也算给他的一点补偿。”

  玉贞道:“置办个宅子就是给人家的补偿?我可是把世伯当亲人待的,你说人家一文钱都不要咱们的,人家图什么呢?还不是重义气,见咱们孤儿寡母的,而我又想重振乔家,所以过来帮忙,咱们现在过好了就把人家撵走,这事传出去,我的颜面何在。”

  阮氏突然哼了声:“你懂什么,看人不能看表面。”

  母亲突然而来的这句话,让玉贞如坠五里云雾:“娘,你指世伯?”

  阮氏一怔,自察失言,目光闪烁飘忽,道:“我没特别指谁,总之我不能留他,你也不能留他。”

  玉贞知道,母亲的个性跟舅舅相差无几,都是工于算计之辈,也幸好母亲嫁给了父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母亲的性情改变了很多,可是骨子里的东西还在,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母亲是绝不会心慈面善手软的,玉贞很是痛心:“您不留我也不留,您就是想撵世伯走,世伯会怎么想我不管,外人会怎么想我也不管,我自己过不去我自己这一关,而今,我想重振乔家的愿望实现了,给爹报仇的愿望也实现了,然后就把世伯赶走,来个狡兔死走狗烹,这不是一个人该做的事。”

  阮氏一甩帕子:“我宁可叫人说咱们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也不想坏了咱们的名声,再说,只是让他住在外面,哪个又说赶他走了呢。”

  母女两个好顿争执,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刚好玉贞准备搬家,丫头仆妇小子们忙的不亦乐乎,她这个主人即便是看热闹那也得在现场,于是丢下一句“这事以后再说”,便匆匆走了。

  阮氏想了想,女儿心肠软,像丈夫一样,一准不忍心让屈白臣出去住,这事怎么能以后再说呢,还是自己做回恶人吧,于是去了屈白臣在跨院。

  老爷子正在写着什么,阮氏到了后,因屈白臣不想以乔家的功臣自居,就不让玉贞安排人服侍,独自居住,乐得清静,没人在门口守着,阮氏就叫自己的丫头进去通禀。

  屈白臣放下手中的笔,再看了眼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玉贞打算开票号,这是他为玉贞做的预算,阮氏到了,他正正头上的帽子,拽了拽身上的衣裳,大概是在乔家住的舒服吃的好,最近长了些许的肉,比之刚来时,精神了很多。

  出了房门,见阮氏端然站在廊上,一把年纪,风韵神态,还是个美人,屈白臣道:“夫人怎么来了?”

  阮氏正过身子,看着是面对他的,其实眼睛却没看他:“一点小事,和先生商量下。”

  屈白臣侧了下身子:“夫人里边请吧。”

  阮氏道:“先生请。”

  二人进了房,阮氏似乎预感到当下想说的事会牵扯出旁的什么,便叫丫头在外面候着,进去后,隔着条案,两个人坐下,屈白臣忽然想起什么:“我去给夫人倒杯茶来。”

  阮氏忙拦着:“不必,我也不渴,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屈白臣刚欠起屁股,复又坐下:“夫人请讲。”

  料到不是生意上的事,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来找他谈的就是玉贞了,心里思量着,希望与当年的事无关,当年,他是错在先了,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阮氏顿了下,总归想说的事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屈白臣现在于乔家也是恩人,赶人家走,面对人家,还真不好意思,可既然来了,这事又是非解决不可的,一挺身子,道:“是这样的,玉贞出嫁了,家里也就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不方便留个男人。”

  话开了头,索性多说几句:“我也知道你帮衬玉贞不少,玉贞更舍不得你,所以我们商量了下,在外面给你买个宅子住,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补偿吧,说是给你的工钱也可以。”

  屈白臣眉头皱了皱:“贤侄女,也是这么想的?”

  阮氏停顿了下:“不管玉贞怎么想的,我们又不是赶你走,只不过玉出嫁了,你说现在乔家只你我两个,算怎么回事?舌头利了能杀人,我不想百年之后无颜下去见镇山,我已经对不住他。”

  对不住丈夫,是因为害丈夫的,是自己娘家人。

  屈白臣一笑:“这事,我昨晚也在琢磨呢,贤侄女出嫁倒在其次,我想的是,乔家如今生意兴隆,在建的房屋也差不多快竣工,镇山的仇也报了,特别是,贤侄女现在的能力已经远非当初可比,想来想去,我放心了,也就该功成身退,继续过我那优哉游哉,老冬狗子的日子。”

  阮氏立即看过来:“没人说要赶你走,只是住着不方便而已,你看虽然我们都不再年轻,到底是男女之别。”

  屈白臣想说,玉贞叫自己为世伯,把自己当亲人看,假如阮氏也把自己当做亲人,又不是住在一个院子,那又何妨呢,他心里怀疑,阮氏不单单是不想让自己继续住乔家,也不想自己继续留在曹家堡,笑笑:“自求问心无愧,何必在意旁人说什么呢,不过我会走的,既然要走了,你我又是这把年纪,恐怕这辈子再难以相见,有句话,我想跟你说,不说,怕来不及了。”

  阮氏心头倏忽一颤,猜到他想说的,一定与往事有关。

  果然,屈白臣神色凝重道;“当年我不辞而别一去不回,是有原因的。”

  阮氏心口咚咚狂跳,像个初识男女感情之事的小姑娘,羞涩的把头扭向一旁,气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说起来干啥,横竖我都已经不在乎。”

  屈白臣立即道:“可我在乎。”

  阮氏拿着帕子的手一抖,但仍旧端然而坐,脸色如常,目光沉静,某些变化,只在心里。

  屈白臣看上去却很痛苦:“我不想给你误会一辈子,我不想死不瞑目。”

  阮氏冷笑下:“先生言重了吧。”

  屈白臣缓缓摇头:“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我,觉着我背信弃义,当初我也是没法子,我和镇山兄是朋友,算是肝胆相照,也是很投缘的那种,后来你大哥福财兄也是通过我认识了镇山,并想把你许给镇山,为此你大哥找到了我,知道我和你正在相好,就跟我说,跟镇山比,无论从样貌还是家财,我都不及他,更何况镇山谈吐不俗,一看即知道来头不小,你大哥说为了你将来有个好日子过,希望我跟你断了来往,我也是失眠了多少个夜晚才做的决定,那个时候镇山的生意蒸蒸日上,而我只是个靠采药挖参为生的人,你跟了我,居无定所粗茶淡饭,事实上,你跟了镇山做了乔夫人,远比跟我好,也有此而帮到了阮家,所以,我觉着我当年所做没有错。”

  阮氏听罢,霍然而起:“你糊涂!”

  余下的话,都隐藏在眼角的泪水中。

  然而只是这三个字,已经让屈白臣震惊,阮氏的心意,也就不言而明了。

  阮氏拔腿就走:“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我今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下,如果你觉着是我们乔家对不住你,我可以继续补偿给你。”

  说完这话,人已经走到门口,忽而停下,顿了顿,道:“你如果执意离开曹家堡,玉贞会怪我的,你自己掂掇。”

  最终,屈白臣没有离开曹家堡,依着玉贞,住进了玉贞给他购置的一座宅院,按照他的喜好,不甚大,但很清幽雅致,总归年纪大了,玉贞又差了个小厮过去服侍他。

  于是,日子照常进行。

  这个时候曹家堡出了一件大事,也或许这事只限于阮家和乔家才算大事,那就是阮致文给放了出来,阮致文感恩于自己纳了房有良心的妾侍,张茉莉花重金打通了新任协领的任督二脉,阮致文由此重生。

  玉贞听说此事后,没什么表情,亦或者说没什么反应,麦子那里义愤填膺:“嫂子,你倒是说就话啊。”

  玉贞正在柜上查看药材,一个药斗一个药斗的拉出来,看过之后再推回去,知道现如今的麦子已经完全能够独当一面,可是她仍旧不放心,药材啊,涉及到性命的事,不能含糊,见麦子气得小脸涨红,她继续查看药材,一边道:“我说什么?阮致文不该放出来该斩首?他毕竟是我表哥,我也不能说因为他是我表哥,他对乔家所做的一切都能够一笑泯恩仇,所以,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想。”

  麦子很是失望:“嫂子你太仁慈了,其实你修书一封给我哥,然后我哥对那协领下个命令,阮致文必死无疑。”

  玉贞回到柜台前坐下,拿过账簿来看,最近买卖不错,进出都多,她看的非常仔细,而账簿是麦子写的,之前麦子的字可不怎么好看,最近长进了不少,应该是孙仲春的功劳,玉贞一边看账簿一边道:“可我爹,毕竟是病故。”

  言下之意,阮致文没有亲手杀乔镇山,乔镇山当时是经受不住打击才病故的,虽然罪魁祸首是阮致文,但人家确实没有对着乔镇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麦子一拍柜台:“嫂子,是阮致文买通人陷害乔家的。”

  玉贞点头:“我知,但我不是协领,不是律法。”

  这话有点玄妙,麦子没怎么明白,蹙额看着她。

  玉贞合上账簿:“我只信善恶到头终有报。”

  麦子似乎还是不甚明白,而玉贞已经走了,她要去和屈白臣商量开票号的事。

  她们这里愤慨发火,阮家却是阖府上下,喜气洋洋,那气氛像过年似的,就差张灯结彩,席面是备下了,为阮致文接风洗尘。

  阮致文给阮致武接了回来,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家门,感慨万千。

  阮致武道:“大哥,进去吧,娘她们都等着你呢。”

  阮致文点点头,进了家门,张茉莉早耐不住性子,跑到垂花门来接他了,见他刚一露头,张茉莉就扑了过来,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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