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章 碰一鼻子灰
因为曹天霸这招转移法,成功将玉至哄好,乔家也得以过了个舒心年。
关东人过年,以吃为重,即便是再穷苦的人家,在大年三十这天,也要吃饺子,富贵人家更不用说,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摆满了桌子,乔家也不例外,富氏因为高兴,对玉贞道:“四姑娘为了这个家劳累了一年了,必须得好生歇一歇,操持过年的事就交给我吧。”
玉贞求之不得,欣然应下。
富氏忽然想起什么,歉疚的一笑:“说好了让四姑娘歇歇,不过还有件事还得同四姑娘商量下。”
玉贞道:“一家人,大娘有话尽管说。”
富氏拿过旁边一婆子刚刚剪好的窗花:“大爷一走就是二十年,往事已矣,人也作古,别说谁对谁错了,我们在京城,你们母女两个在关东,老爷出了事,也算机缘巧合,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关东,却也是难得跟你们母女团聚了,所以我想着,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过年,听说老爷在南边也连打胜仗,而你大姐的婚事也有着落了,咱们的生意也好,都是高兴的事,不如请个戏班子热闹下吧。”
玉贞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道:“戏班子一般在年前都封箱了,今天是年三十,人家也得过年。”
富氏含笑:“这我知道,就是叫几个戏子过来唱几句热闹,也不必上妆,也不用兴师动众的,带个琴师便可以,不登台,就不算开台,不会什么忌讳。”
玉贞感觉她这个想法,如同达官贵人聚会,大多喜欢叫局一般,即使那些楼里院里的姑娘们什么都不做,只在一旁静坐陪衬,那也是必须,不过都是为了彰显主人宾客尊贵的身份,玉贞觉着这应该很难,戏班子贴了封箱大吉,除非过完年,否则开箱便视为不吉利,纵然像富氏说的,不换装不上妆,可是即便清唱,大过年的,人家肯不肯来呢,但又不想大过年的惹富氏失望,横竖有钱能使鬼推磨,遂道:“那我试试吧,不一定能成,盗亦有道,戏班子也有人家的规矩。”
富氏忙点头:“就是试试,假如人家真的不肯,咱也没办法。”
打富氏房中出来,玉贞自言自语:“去哪个戏班子好呢?”
一旁的月映道:“最好的当然是沈家班,首先沈蝶舞唱的好,其次人家是京城来的,而大奶奶也是京城来的,乡音对着乡音,兴许对胃口。”
玉贞凝眉想着,富氏等人虽然在这里吃穿不愁,却一直在惦记何时回京,能把沈蝶舞请来给她唱几句,应该能慰藉她的思乡情切,于是道:“好,就去沈家班。”
自打沈蝶舞来了曹家堡,每逢开戏,场场爆满,一者是她的女子身份,女人唱戏实乃稀奇事,二者远来的和尚好念经,她在曹家堡算是出了名,但玉贞忙东忙西,从无来沈家班看过戏,也就不知路径,找人打听了一下,然后叫小厮备了马车,又叫月映备了礼,准备妥当,就往沈家班而来。
沈家班早在腊月初就已经封箱,班子里的戏子们还不理解班主沈蝶舞的这个决定,既然现在正红火,何不趁热打铁呢,再说腊月里最是赚钱的好机会,远在外面做官的做工的,都回来过年了,又有时间又有银子,此时是赚钱的最好时机,都觉着下旬封箱即好。
但沈蝶舞的想法却是:“咱们一来,夺了本地这些班子的饭碗,所以适当的时候该退则退,大过年的,给他们留口饭吃吧,不能到处树敌,那样于咱们没什么好处。”
她是班主,她说了算,于是戏子们整个腊月里都很清闲,也有回乡看望父老的,大多留在曹家堡过年。
玉贞到时,叫人禀报进来,就说她想拜见沈老板。
沈蝶舞正在房中默戏,默戏的意思就是角儿在上台之前,或是半天或是一个时辰前,把即将要演出的戏在心里再演练一遍,力求更加熟悉,防止台上出错,但沈蝶舞不同,她学戏的时候师父就说,一天不练手生脚慢,两天不练,功夫减半,三天不练,成了门外汉,她谨记师父的话,闲来无事,即使不上台,也会把所学过的戏反复演练琢磨,务必做到把以后或许能唱的戏吃进肚子里,一旦上台,才会做到信手拈来的轻松,而身为班主,除了必有的威严之外,还需比其他戏子有本事,那就是哪出戏都得会,并唱的最好,何况她还带着两个徒弟呢,所以腊月里封箱之后,她自己没闲着,那两个徒弟也没闲着。
打杂的来报:“班主,有位乔小姐来访。”
沈蝶舞与心里的唱词戛然而止:“乔小姐?”
猛地一挑眉,该不会是乔玉贞?彼此虽然在曹天霸家里见过面,还同桌吃过饭,可算不上熟悉,平时也没交往,她来找我作何呢?难道是曹天霸出了事?毫无根据的事,一念起,便觉不详,连忙道:“快请过来。”
戏班子也是这些戏子们的家,而她的住处也简单,卧房客厅都连在一处了,里面睡觉,外间待客。
玉贞到时,她已经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即便在家里,也是男装打扮,仿佛不如此,就不能显示出她的威严和能力,玉贞一脚迈进门槛,她掐准时间的端起茶杯,玉贞以礼问候:“沈老板,叨扰了。”
然后,她就佯装才看见的样子,连忙放下茶杯,依旧是常用的拱手礼:“乔小姐,别来无恙。”
不主动,才不至于被动,也适当的保持了她的尊严,她是戏子不假,但她也是角儿,是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戏子,她有尊贵的身份,即使她是只给人玩弄的金丝雀,那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起的,所以,不能掉价。
该有的寒暄之后,分宾主落座,一个十三四岁的小戏子学徒上了茶,沈蝶舞笑向玉贞:“乔小姐请。”
玉贞谢过:“茶我就不喝了,我来是有件事麻烦沈老板。”
沈蝶舞心里一惊,想她乔玉贞是何等人物,在曹家堡呼风唤雨,竟然说要麻烦我个外来人,大概真的是曹天霸出了事,否则乔玉贞应该都能摆平的,心里担心,面上仍旧神色淡然:“乔小姐客气,有事直言便是。”
玉贞道:“是这么件事,这不过年了嘛,我家人有些是从京城来的,年轻人还好,能够入乡随俗,可是几位老人家难免思乡情切,听闻沈老板也是京城人,一直未尝得见,很有遗憾,又听说沈老板是个名角儿,便想请沈老板往寒舍略坐一坐,如能够听沈老板唱几句,那便是求之不得了,不知沈老板意下如何?”
沈蝶舞偷偷的舒口气,原来不是曹天霸的事,她却没加考虑即拒绝:“抱歉,沈家班已经封箱,等过了年才能开台。”
玉贞是料到她会这样说的,道:“不是正式登台,不用上妆,哪怕连琴师都没有,清唱几句即可,其实就是沈老板不开口,往那一坐,也足以慰藉我家人的思乡之情。”
这个,就带着点讨好和奉承的意思,还不是怕她不答应。
然而,沈蝶舞还是误会了,唱戏的,以声取悦于人,也是以色取悦于人,哪怕你台上精彩台下干净,也还是被混入风尘一流,特别是女戏子,一旦给那些富贵老爷公子们盯上,逃不掉一个被玩弄的下场,好的结局,也是给人做妾,即便是男戏子,也有很多这样的命运,而身为一班之主,有的为了让自己的戏班子能够在某地立足,不得不八面玲珑,主动去讨好那些富贵老爷公子们,牺牲的,也就是那些唱作俱佳兼有美貌的女戏子男戏子们,也就有人说,那些老板不如叫老鸨,所以沈蝶舞清冷一笑:“乔小姐应该明白,我是戏子,不是ji女。”
这话很不友好,玉贞登时变了脸色:“沈老板,我想叫局,去百花楼怡红院,不来沈家班。”
言下之意,我根本没把你当风尘女子。
沈蝶舞当即站起,袖子一拂:“那就恕沈某不送了。”
直接下了逐客令,玉贞登时大囧,留下不好,解释又怕越描越黑,唯有告辞而去。
出了沈家班,茫然站在街上。
下雪了,鹅毛般似的,飘飘洒洒,蔚为壮观。
关东之人,冬天见惯了雪,也就不足为奇,玉贞即便腹有诗书更兼风雅,此时也没有心情赏雪,不知是问月映还是问自己:“怎么办?”
月映接着她的话道:“四小姐,去别的戏班子看看吧,真没想到这个沈蝶舞如此傲气。”
玉贞倒也理解沈蝶舞此举:“她那一行当,满满的自卑,而表现出来,就是过分的自尊,我之前还琢磨,沈蝶舞模样好唱的还好,为何在京城无法立足呢,瞧她这臭脾气,现在总算明白了,其实唱戏和咱们做生意没什么区别,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该挺直脊梁的时候即不能趴下,她像是没掌握好这个分寸。”
月映暗忖,好像一进屋,那个沈蝶舞就态度冷淡,或许人家只不待见呢,这话不敢说出口,就道:“四小姐别急,曹家堡的戏班子又不止沈家班一个。”
玉贞点头,又摇头:“可我就想听沈蝶舞唱戏。”
月映很是奇怪:“为啥呀?”
玉贞笑了笑:“因为她拒绝了我。”
饶是月映伶俐,此时也懵了:“这是怎么个说法?”
玉贞也不多做解释,道:“我知道有人能请动她,走。”
谁能情动沈蝶舞?当然是曹天霸。
玉贞赶到曹家,曹天霸正指挥家人挂灯笼贴春联呢,这是他脱胎换骨之后的第一个年,格外重视,以前做土匪,过年也张灯结彩,也大肆庆祝,然而可着老狼山就他们一个风云寨,再热闹给谁看呢,现在不同了,他有正儿八经的生意,他是堂堂的天下镖局总镖头,他有即将过门的未婚妻,还有一奶同胞的妹妹,是以要认认真真的过。
那些小子嘻嘻哈哈的贴着春联挂着灯笼放着爆竹,他叉腰看着,感叹年这东西很快,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可感觉这一天所有人似乎都变得不同于往常了,开心,高兴,欢声笑语。
忽然身后有人道:“谁写的春联?”
曹天霸猛一回头,见是玉贞,哈哈笑着迎上去,见玉贞身上落了很多雪,一壁为其掸着雪一壁道;“当然是我写的,你看看,我的字咋样?不错吧?当然不能跟你比,你还没断奶就会拿笔了,我可是才学写字呢。”
玉贞不想打击他学习的积极性,颔首:“还不错。”
曹天霸心里乐开了花,忽然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忙问:“你怎么来了?陪我过年?算了玉儿,年后我们就要成亲,这是你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还是回家陪你娘吧。”
玉贞撇嘴道:“想啥呢,美的你,我找你有事。”
曹天霸就知道她找自己有事,方才不过是玩笑,问:“啥事?”
玉贞道:“我大娘说,想请沈老板去家里唱几句,过年嘛,图个热闹,再说沈老板是京城人,我大娘她们也是京城人,过年这种时候容易想家,所以我去请沈老板了,可人家直接把回绝了。”
曹天霸当即明白:“你想让我去跟她说?可戏班子已经封箱。”
玉贞也知道这事为难,转身就走:“那算了。”
曹天霸一把捉住她:“什么算了,瞧这急性子,只要你想的,哪怕天上的月亮,我也做个天梯子上去,把月亮摘下来给你,不就请个角儿嘛,你回家等着,我现在就去沈家班。”
玉贞心里得意的笑,嘴上道:“那好,今晚,我要听沈蝶舞唱戏,还要天上的月亮。”
曹天霸啊的一声惊呼:“姑奶奶,今天大年三十,天上没月亮。”
玉贞咯咯笑着:“不管,我今晚就要天上的月亮。”
说完扬长而去。
曹天霸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背影,也笑了,低声嘀咕:“小妮子,你不会嚣张太久了,过了年我们成了亲,等我把你往炕上一丢,看你还会不会这样,就怕到时你哀求我都不管用呢,不过,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啊。”
忽然,探过一个黑不溜秋的脑袋,是镖局的一个镖师,大多镖师都是没爹没娘的苦孩子,跟他上山做了土匪,这又跟他下山做了镖师,过年没地方去,都聚在他家里,这镖师正在扫院子,听他嘀嘀咕咕的,问:“总镖头,你想把谁往炕上一丢?”
曹天霸顿时恼了:“滚一边去,傻了吧唧的。”
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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