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章 芍药
有人肯为其赎身,曹天霸以为,这该是所有风尘女子千盼万盼的事,不想水仙对此举并不热心,还说自己根本就无从良之意,曹天霸简直目瞪口呆。
水仙却淡淡道:“从良有什么好呢,嫁到穷苦人家,吃糠咽菜我受不了,嫁到富贵人家,免不了三妻四妾,同样是伺候男人,我还不如留在这里清闲呢,大户人家的女人勾心斗角,累不累。”
她竟有如此想法,曹天霸真是莫可奈何,人家不同意,也不能强迫,于是也就告辞而去,等出了丽春楼,站在门口琢磨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突然有人喊:“恩公!”
回头见是他给赎身的那个名叫张大丫的姑娘,他就问:“你怎么还没走?”
那姑娘道:“我在等恩公。”
曹天霸皱眉:“等我作何?”
那姑娘垂首:“我爹把我娘输了,我如果回家,他会第二次卖掉我,现在我无家可归,想跟着恩公,再说恩公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为我赎身,我便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的,可我不信来世,我只求今生,所以我想给恩公做个使唤丫头。”
曹天霸一指树后头探出脑袋看过来的麻子:“不成啊,我已经有人伺候。”
见是个小厮,她道:“小子怎么能服侍周全呢,恩公不肯要我,是嫌我丑?不如水仙好看?”
若说她丑,不尽然,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曹天霸只是惊讶,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去找水仙了?于是道:“你不丑,但我想为水仙赎身不是想据为己有,而是我欠某人的债,先赎出水仙去还债,不过邪气,那个水仙竟然不肯从良,我这里正愁打哪里弄个女人呢,无暇管你,你还是自寻活路吧。”
那姑娘一听,突然指着自己:“恩公既然找不到旁人,看我咋样?”
曹天霸怔了怔,看着她,比之一朵红差了很多,模样也算周正,但一想曹荣安老态龙钟的样子,再看看她也就十八九岁,曹天霸道:“不行,不瞒你说,那男人可是曹老棍子。”
曹家堡无人不识曹荣安,那姑娘听了非但没有吃惊、嫌恶,反而带着些许的欢喜:“如能嫁给曹老爷,那倒是我的福气呢,此后衣食无忧,我求之不得。”
曹天霸进一步说明:“曹老棍子七十八了。”
那姑娘却道:“九十八才好呢,老话说,嫁小的吃拳头,嫁老的吃馒头,再说可着曹家堡,谁不知道安仁堂的东家,那可是名副其实大户人家,我还怕曹老爷瞧不上我呢。”
曹天霸笑了:“你倒看得开,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怕曹老棍子瞧不上你,那个老棺材瓤子癖好古怪,喜欢一朵红那种风骚的女人。”
一朵红在曹家堡名头饷,这姑娘当然也知道,微微一笑:“取悦男人而已,是女人娘胎带来的本事,我也会。”
已经赶过来的麻子撇嘴道:“你跟一朵红没法比,一朵红说话浪声浪气,走路扭来扭去,但凡她经过的地方,所有男人都看傻了眼。”
那姑娘浅浅一笑:“试试吧,假如曹老爷真的瞧不上我,我也不能强求。”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曹天霸问:“你真的同意?”
那姑娘幽幽一叹:“嫁给曹老爷,我好歹是个良家女子,假如给我爹再卖了,便沦落风尘,年轻时还好,一旦人老珠黄,妓院都不会容留你,我又往何处安身呢。”
她头脑倒也清晰,考虑的也很远,曹天霸想了想:“那好吧,不过你这名字不成,太土气了,你别看曹老棍子一把年纪,最喜欢附庸风雅,张大丫,一准不会让曹老棍子中意,你得改个名字。”
那姑娘道:“恩公为我取一个吧。”
曹天霸眯眼琢磨;“曹老棍子喜欢一朵红,你总不能叫一朵绿,而那个水仙还不愿意从良,不如你就叫芍药吧,芍药花形如牡丹,我希望你以后能大富大贵。”
那姑娘施礼道:“多谢恩公。”
曹天霸不禁感叹:“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行了,就是你了,我先带起去吃饭,然后给你买身衣裳,常言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毕竟曹老棍子不比旁人,老家伙一肚子色心。”
旁边的麻子窃笑,心说你还不是看上人家乔玉贞貌美了。
然后,曹天霸带着芍药去简单吃了饭,又给她买了身衣裳,果然如他所言,略加打扮的芍药突然就明**人了,一直把她跟一朵红对比的麻子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一切准备就绪,曹天霸就带着芍药往曹荣安家里而来。
因为给曹天霸抢走了一朵红,曹荣安便将其恨之入骨,怎奈官府对曹天霸抱着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曹荣安指望不上官府,就打算撺掇曹家堡的百姓联合起来,可谁知百姓们对此并无热情,究其原因,一者是怕,二者是事不关己,曹荣安孤掌难鸣,又想私下招兵买马训练乡勇,可他放出话去之后,只有几个人前来报名,且都是年老力衰之流,曹荣安气得成日骂娘。
这天,他又把管家冯老七叫到跟前商量:“那个无能的常索走了,不知这位宋大人能力如何?你去准备点礼物,我等下去拜访下宋大人。”
冯老七道:“行,我这就去库房看看有什么值钱的玩意。”
待想走,曹荣安喊道:“回来,不必太值钱,我只是去探探底而已。”
冯老七恍然大悟状:“我省得。”
曹荣安挥挥拐杖:“去吧。”
冯老七刚出屋子,曹家门房跑过来道:“管家大人,有客人前来拜访老爷。”
冯老七问:“什么人?”
门房摇头:“他没说,不过一男一女。”
有女人,冯老七一边好奇,一边也歇下防备,道:“请去前面的堂屋,说老爷一会子就过去。”
门房领命而去。
冯老七又转回房内向曹荣安禀报:“老爷,有客到。”
曹荣安也问:“什么人?”
冯老七摇头:“对方没说,不过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曹荣安若有所思:“女人?”
想自己可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想招花惹草都没那个本事,所以在外面并无认识什么女人,于是非常纳罕,喊了冯老七搀扶,来到前面的客堂,到了堂屋门口,他清清浑浊的嗓子:“不知哪位前来拜访我曹某人?”
堂屋内的曹天霸回身哈哈一笑:“曹老爷,我还债来了。”
抢一朵红那次,彼此照面过,曹荣安既对他恨之入骨,当然清楚的记得他的模样,骇然道:“曹天霸!”
随即高呼:“来……”
“人”字还没出口,他的话远没有曹天霸的刀快,一把雪亮的刀抵住他那满是褶子的脖子,曹天霸笑了笑:“曹老爷,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我杀了你,另外一条,你娶了她。”
曹荣安顺着他手指去看,这才注意到芍药,不禁问:“她是谁?我为何要娶她?”
曹天霸微微一笑:“很简单,我抢了你的一朵红,我心里不安呢,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欠你个一朵红,就还你个芍药。”
跟个土匪讲信义,曹荣安根本不信,冷笑:“你会这么好心?”
曹天霸道:“人都带来了,你咋还不信呢。”
曹荣安抬起拐杖指着芍药:“就她能比一朵红?”
曹天霸忙道:“样貌上是差了点,但一朵红水性杨花,你不知道,自打她上了老狼山,把我那些兄弟祸害个遍,那种女人你娶回来也养不住,但芍药不同,芍药虽然也是出自风尘,不过刚入丽春楼,那个赖东家正想把她扶为头牌呢,偏她不愿过那种人尽可夫的日子,所以我为她赎了身,这不,就送来给你曹老爷么,她可是地地道道的黄花闺女,你可是占了大便宜。”
曹荣安再端量下芍药,模样周正,倒也不丑,只是跟一朵红比,他还是忘不了一朵红,于是道:“我家里不缺老妈子。”
油盐不进,曹天霸叹了声:“那没办法了,我只能走第一步。”
作势按了按刀子,吓得曹荣安忙道:“稍等。”
这个时候,芍药款款走过来,向他屈膝行了个礼,道:“曹老爷,小女子仰慕您已久,不想今天一见,曹老爷果然器宇不凡。”
曹天霸垂头看着曹荣安,只不过一副骷髅架子包着一层皮,心道这叫器宇不凡?
曹荣安却有些意外的惊喜:“你说你仰慕我?”
芍药道:“是了,可着曹家堡,谁不知道曹老爷买卖做的好,名号叫得响。”
士为知己死,曹荣安有些动容:“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芍药学着丽春楼里那些姑娘的语气道:“奴家愿意侍奉曹老爷。”
曹天霸趁机帮衬:“老话说,丑妻近地家中宝,况芍药并不丑,你说你假如把一朵红娶了回来,怕这会子他已经将你家里的男人都祸害遍了,然后你一怒之下,气绝身亡,划算不划算,曹老爷是个生意人,比我明白。”
曹荣安感觉下脖子上冰凉的刀,再看看花样年华的芍药,有些心动,还是道:“怎知什么芍药牡丹的,不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内线。”
曹天霸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喊他的诨名道:“曹老棍子啊曹老棍子,老子若想打劫你,有必要安插什么内线么,就你这一身骨头,我捏一下就碎了。”
曹荣安有些窘迫,又清了清嗓子:“总之我信不过你,当初你可是放言不抢曹家堡一文钱一粒米的。”
曹天霸点头:“对我,老子没抢你的钱没抢你的粮食,只不过抢了个女人。”
曹荣安气道:“这比抢钱抢粮食还严重,自打上次你把一朵红给抢走了,我都没脸出去见人,我曹荣安的一世英名,全都让你给毁了。”
曹天霸呸了口:“拉倒吧,你有的只是臭名,哪里有英名,再说我抢了一朵红还你个芍药,咱们两下清了。”
曹荣安不甘道:“不能这么简单。”
曹天霸失去了耐性:“你还想怎样?”
曹荣安道:“你得把此事公告曹家堡乡亲父老,我总得挽回一些面子。”
曹天霸冷冷一笑:“早听说你贪得无厌,现在看果然不假,算了,咱们的这场交易黄了,所以……”
手下稍微用力,曹荣安感觉刀滑坡了皮肤,一疼,忙道:“好吧我同意。”
曹天霸立即收回刀子,哈哈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早这么痛快多好。”
曹荣安抬手摸了摸脖子的痛处,微微破了点皮,他心有余悸,假如方才再坚持,只怕这条老命就交代了。
正此时,冯老七已经把家丁都叫了来,几十号人个个手中拎着家伙,把客堂的门堵住,冯老七高喝:“曹天霸,你今天是插翅难逃了!”
曹天霸哈哈一笑,与此同时手中的刀便射了出去,毫无偏差,正中冯老七手腕处,冯老七吓得哇哇大叫,曹天霸回头看看曹荣安:“曹老爷,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我是来给你送大礼的。”
曹荣安看了看自己的家丁,心道就凭你们这几瓣蒜能斗得过他,于是道:“都退下。”
这会子冯老七跑的比谁都快,那些家丁也纷纷退了下去。
曹荣安转头看曹天霸:“我够有诚意吧。”
曹天霸哈哈一笑:“成了,不过曹老爷咱们事先说好,我花了二百两给你买了个小夫人,不图你感恩戴德,只希望你待芍药好,假如你对她不好,你该知道,三更半夜,我都会来拜访你的。”
拜访的深层含义,曹荣安当然明白,于是道:“我的女人,我当然疼。”
曹天霸就哈哈笑拱手告辞,临出门过来对芍药道:“以后,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芍药深施礼:“恩公保重。”
曹天霸就大大方方的出了堂屋而去。
曹荣安老奸巨猾,那种情形下,不敢违背曹天霸的意思,但对芍药根本不放心,于是让人往丽春楼打听情况,得知是有个姑娘给人花了二百两银子赎身了,他又让人去打听了芍药是如何卖进丽春楼的,得知芍药姓张,其父烂赌,输光了家业,连老婆女儿都卖了,于是确定芍药不是曹天霸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曹荣安就广撒请柬,他要续娶新夫人。
巧的是,那天刚好是宋绣程出嫁的日子。
阮福财早让人把请柬送到乔家,日子到了,在前头忙完的玉贞回到内宅,见母亲正在廊上闲坐,就道:“娘,今天是表哥大喜的日子,您不去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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