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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章 追债


  可是后来,事情远没有乔广元所料,慈禧只是下旨把宋赤诚收监,至今未判罪名,更别提斩首。

  这天张德庸匆匆来到乔府告诉乔广元:“宋赤诚在狱中并不老实,四下托人向西太后求情,恩师也知道,西太后虽然行事雷厉风行,总归是个女人家,只怕念旧。”

  念旧的意思乔广元明白,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了。”

  张德庸有些担心:“恩师务必想个法子,一旦宋赤诚逮着机会,会对恩师不利,此人一肚子坏水,别看他长的文质彬彬,说话文绉绉,其实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

  乔广元门下弟子不多,张德庸算是一个,当初乔广元给陷害说与太平军私下往来,张德庸侥幸没受到株连,是他平时谨小慎微所致,但也过得战战兢兢,有个风吹草动,便是夜不安枕食不甘味,非常煎熬,这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理,而今乔广元东山再起,他高兴的做梦都笑出声来,生怕再有个差错重蹈覆辙,所以赶着来告诉乔广元宋赤诚的事,续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乔广元若有所思,挥挥手:“我知道我知道的。”

  让宋赤诚翻身,其后果他当然比谁都明白,别看自己如今威风八面,不是曾经威风八面了几十年么,后来还是栽在宋赤诚手中一次,所以,绝对不能再给那个小人第二次机会。

  于是,他当即进宫面见慈禧。

  彼时慈禧心情正佳,刚听晓月寒唱了一出《昭君出塞》,到底是个名角儿,一张脸画了两个人,忽而昭君忽而呼韩邪单于,男女之间自由转换,扮昭君时就柔情似水,扮呼韩邪单于时即威风凛凛,一会花旦一会武生,更加可贵的是,连声音上都转换的毫无破绽,这种唱法慈禧还是第一次看见,颇觉耳目一新,听了晓月寒的戏再想想之前宋赤诚唱的,简直就不是戏,只能算是瞎哼哼,待唱完,慈禧便下了懿旨,封晓月寒为一等御前侍卫,这也算是给了晓月寒一个正式的名分,之所以封个侍卫,一者晓月寒从小练功,身手敏捷,二者侍卫于宫中走动方便些。

  晓月寒求之不得,从小练功唱戏,是被生活所迫,为了糊口而已,可是他深知世人喜欢看戏却瞧不起戏子,认为这是下三流的行当,犹如风尘之人,而他这么多年,台上风光台下屈辱,那些戏迷们,你不搭理,那是砸了自己的饭碗,你与之交好,便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先前那个逐他出京城的权贵就是,想把他当成金丝雀养起来,他没答应,为此惹来大祸,所以他早厌倦了唱戏,而今有了官职,只把唱戏当业余消遣,是哄西太后开心的法宝,足以。

  慈禧正高兴,乔广元求见,慈禧准了。

  乔广元进殿之后施礼,慈禧意犹未尽的看了眼旁边帐子后头的晓月寒,问乔广元:“乔大人何事?”

  乔广元一脸沉重道:“回太后,臣今天看了本书,书上有个女皇,因极其恩宠于某个臣子,后给人说三道四。”

  慈禧简单琢磨下,便知道他口中的女皇暗示自己,也明白他口中的某个臣子暗指宋赤诚,皱皱眉:“是么。”

  乔广元接着道:“最可恨的,那臣子因为犯了案子给朝廷抓进大牢,为了活命,他竟口出狂言,说女皇如何如何恩宠他,说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关于他和女皇之间的事,以至于后来闹得满城风雨,有失国体。”

  慈禧脸上逐渐现出怒气,仍旧淡淡的神色:“是么。”

  乔广元道:“臣也觉着,这事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后似有倦意,臣告退。”

  他离开后,慈禧唤出帐子后面的晓月寒:“晓老板对此事怎么看?”

  晓月寒垂头道:“奴才不敢妄议朝政。”

  慈禧在地上慢慢踱步:“是哀家要你说。”

  晓月寒深知乔广元方才那些话的用意,还不是想让宋赤诚死,乔广元救路自己,投桃报李,于是道:“奴才斗胆,那奴才坏了女皇的名声,该死。”

  慈禧目光陡然凌厉:“哀家成天召你进宫唱戏,假如因你坏了哀家的名声呢?”

  晓月寒心底一抖,忽然跪地道:“如是那样,请太后将奴才斩首以正太后清名。”

  慈禧笑了:“你这样说,哀家还有什么犹豫呢。”

  次日早晨下旨,判了宋赤诚斩立决。

  宋赤诚死了,震惊整个京城乃至官场,谁都没有想到,曾经那么受宠于西太后宋赤诚,最后竟死在西太后手中,这样翻脸无情,可见伴君如伴虎,以至于那些大臣们人人自危。

  宋赤诚的死传到玉贞耳中的时候,她正和月映在赶往谷梁家的途中,她想回关东,可欠着人家那么一笔巨款,不能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然而房屋建造还未完工,铺子也还未出赁出去,不能还钱,总得跟人家交代一句话。

  街上人来人往,她心事重重,忽然旁边有人议论——

  “听说没有,宋赤诚给西太后杀了。”

  “啧啧,不是那么受宠么,听说都钻一个被窝了。”

  “嘘,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敢随便说。”

  “我不就是跟你说。”

  那两个人越走越远,声音越来越小,玉贞脚下生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月映唤了声:“四小姐。”

  玉贞拔腿而行。

  月映晓得她在想什么,劝道:“那个人,实在该死,四小姐不必为这种人难过。”

  玉贞长叹:“我是为他难过,只是因为感觉他还那么年轻,忽了巴说没就没了,人的性命,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月映或许仍旧没有完全领会玉贞的感受,还道:“这就是作茧自缚。”

  玉贞再没说什么,一路神思游离,宋赤诚是个借鉴,担心更多的还是祖父,好在祖父不是以哪种手段来取宠的,但盛名下更需小心。

  就这样胡思乱想的到了谷梁家,扣门叫出了门房,也没有进去,只是将一封信递给门房:“给你家公子的。”

  门房识字,看上面写着谷梁春秋亲启,道:“姑娘是哪位?我家少爷问起来,小的好知道如何回答。”

  玉贞没有说:“他看了信就知道我是谁了。”

  说完转身和月映离开。

  回到家时,发现陆陆续续有人或进或出,她很是好奇,问门口的守卫,说是家里正在招聘管家、厨子、车夫、花匠、打杂的小厮、伺候的丫头等等仆役。

  玉贞进了府门,直接去了前面的敞厅,乔广元就坐在敞厅的廊下,亲自审核那些前来应聘的人,见玉贞回,乔广元招招手:“我的好孙女,这事祖父不在行,还是你来吧。”

  玉贞过去笑道:“您老能指挥千军万马,这么点事应该不在话下。”

  乔广元也笑:“你是说祖父带兵打仗也是隔行如隔山喽。”

  玉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老没有不行的。”

  乔广元摇手:“你也甭急着解释,大兵打仗,我还真就不在行。”

  月映搬了把椅子过来,玉贞挨着祖父坐了:“不在行还能势如破竹节节胜利。”

  乔广元仰头长叹,压低声音道:“那首诗你该会的,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也是个老人家,说话却是铿锵有力,雪白的胡须迎风飘起,双眸深邃,表情凝重,吟咏完这首诗,又叹了声:“保命下,就得拼命。”

  玉贞明白,就像自己,当初已经算是走投无路,不也是置于死地而后生了么,忽然想起了石固山,道:“前几天我见到个人,他说他是太平军的人,恐对您不利,您老小心。”

  本不想说自己是给石固山劫持的,怕祖父担心,可乔广元一再追问她怎么会遇见太平军的人,玉贞无奈,唯有道出实情,乔广元听罢哼了声:“这些人太猖狂,竟然追到京城来了。”

  说完喊过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个武将:“宇文将军,此后由你来保护四小姐。”

  宇文将军全名宇文龙,他和乔广元虽然是半路交情,但非常忠心,又兼功夫极高,南征时,颇受乔广元器重,他也知道乔广元给他布置的这个新任务意义非凡,立即打个千:“嗻。”

  玉贞道:“其实那人并无伤害我,且他的目标是您,不用派人来保护我,这么大个将军,成天跟我出出进进,不成体统。”

  宇文龙突然插言:“标下保护四小姐就像保护总督大人一样,没觉着不成体统。”

  玉贞待还想拒绝,乔广元开口道:“你若有个差池,你让祖父百年之后以何颜面去见你爹。”

  话音落,人已经哽咽。

  又触动了祖父的伤心事,玉贞忙掉转话题:“这么多人,您老准备都留下?”

  乔广元道:“家里的事,你看着办吧,等你大娘他们回来,总得需要人来伺候。”

  玉贞还有疑问:“您老不久即往两宫上任,不带我大娘他们一道吗?”

  乔广元摇头:“两广虽好,也不及京城,因为我,他们已经遭了很多罪,再不能让他们遭罪了,都留在京城。”

  玉贞有些担心:“可您老身边连个家人都没有,怎么叫人放心呢。”

  乔广元一乐:“孩子,你会担心祖父?”

  玉贞一怔,揣摩祖父的弦外之音。

  乔广元目光迷离:“我以为,因为你爹,你会恨我呢。”

  玉贞底气不足的道:“怎么会。”

  乔广元蔼然而笑:“既然不会,为何不叫祖父呢?打咱们祖孙俩相认,你一句都没叫过。”

  玉贞目光闪烁:“我有的。”

  乔广元摇头:“没有。”

  玉贞急了:“祖父!我有的,那次您昏迷,我当时就叫了。”

  乔广元哈哈大笑:“那次祖父没听见,但这回听见了。”

  玉贞咧嘴,也尴尬的笑了:“我只是不习惯。”

  乔广元嗯了声:“祖父明白,突然冒出个老不死的让你叫祖父,是不习惯,不过祖父也知道,因为你爹,你多少会记恨祖父的。”

  玉贞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心理她不是没有。

  一旁的月映走出来道:“老大人,恕奴婢插句话,四小姐如果记恨老大人,又怎么会去庆喜班找那个凤先生来查老大人的案子呢,四小姐一心想为老大人昭雪呢。”

  乔广元侧目:“你去找凤喜是为了查我的案子?”

  玉贞道:“是,您是冤枉的,而乔家人都在关东,这种事也只能我来做,可惜没等查清楚,我就回了关东。”

  查没查清楚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孙女有这个孝心,乔广元无限感慨道:“乔家儿孙中,你爹太要强,刚则易折,你大哥太耿直,谋略不够,你二哥太文弱,勇武不足,你大姐就不用说了,旁人都以为她疯疯癫癫呢,你二姐聪明,我很喜欢,可还是欠那么点火候,你三姐动辄就哭,不足以成事,你五妹呢,本也不是乔家人,所以我对她没寄予什么希望,反倒是你,你是最像我的,遇刚则刚遇强则强能屈能伸,有那么句话叫相见恨晚,瞧瞧,祖父对你,就有种相见恨晚之意呢。”

  贬低了众兄弟姊妹,独独抬高自己,玉贞感觉这样不好,遂打趣道:“您老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您自己呢?”

  乔广元听了,开怀大笑,笑够方道:“夸咱们祖孙两个呢。”

  这时门口的守卫来报,说是有位谷梁夫人来访。

  玉贞猛地看去月映,刚好月映也在看她,彼此都在猜测,这位谷梁夫人是哪个?

  乔广元和谷梁世家颇有渊源,以为是来恭喜他的,所以道:“请。”

  然后叫那些等待招牌的人往别处去等候,他和玉贞就进了敞厅。

  不多时人带到,玉贞一看,竟是谷梁大少奶奶甘氏,顿时有种不祥的感觉,按说来恭喜祖父,应该是谷梁春秋,哪怕是谷梁夫人,这种事也轮不到甘氏,毕竟甘氏和祖父不在一个辈分上,她的身份也不足以代表谷梁家,猜测会不会与自己写给谷梁春秋的那封信有关?

  乔广元亦是有些意外,他甚至也没见过甘氏,不觉问:“这位夫人是?”

  甘氏款款施礼:“妾乃谷梁春秋之内人,见过乔大人,给乔大人请安了。”

  乔广元挑挑眉:“你是春秋侄儿的夫人?”

  甘氏道:“没错。”

  乔广元不解:“原来是大少奶奶,但不知大少奶奶今天前来,所为何事?”

  甘氏看去玉贞:“一点小事,我听说乔小姐向我家相公借了点银子,不巧,家里有急用,是以过来问问乔小姐,那银子,几时能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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