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章 一头砸出个相公
是夜,一场新雨之后,空气格外清新。
丑妹做了几样小菜,还温了一壶酒,端到正在房中看卷宗的曹天霸处,进房门,见曹天霸看了几眼便挠挠脑袋,随即将卷宗一推,骂咧咧的:“娘的,这些字远不如那些功夫套路好记。”
丑妹一笑:“大人看不懂,为何不请乔小姐帮忙呢,乔小姐读书识字,可比男人都厉害。”
曹天霸见了又送酒菜给自己宵夜,习以为常了,也就什么都没问,看她一样样的往案头放菜盘,还把酒从酒壶中倒入酒杯,曹天霸叹了声:“可我也不好总去找玉儿。”
至于为何不能总去找玉贞,丑妹比谁都清楚,见曹天霸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忙道:“哎呦酒不能这样喝,这样喝伤身体,先吃口菜。”
把筷子递给曹天霸,曹天霸却没有接,转头又看了眼卷宗,起身道:“我还得去请教许诸葛。”
丑妹看看漏壶:“这时辰了,明天不行吗?”
曹天霸道:“这事急啊,等不到明天。”
丑妹赶紧取了他的衣裳来:“不如叫小姐看看吧,小姐也识字的。”
曹天霸摇头:“这不是识字的问题,这事太难弄,除非玉儿,旁人不懂,我还是去找许诸葛吧。”
丑妹苦笑:“怨谁呢,如果大人早把乔小姐娶进门,何故三更半夜去麻烦许先生。”
曹天霸由着她伺候穿衣,埋怨道:“你又说这个。”
丑妹给他扣上玉带,趁贴近的机会,深深嗅一下他身上的味道,酒味汗味,不是香味,可都是男人特有的气味,确定自己即便是做鬼也能铭记住这种味道了,即转身出去叫人准备马匹。
等曹天霸离开,她也出了协领府,守卫还奇怪,问她:“姑娘怎么这时辰出去呢?”
丑妹道:“大人去找许先生商量事情,忘记拿一样物事,我给他送去。”
守卫信以为真:“姑娘对大人可真体贴。”
丑妹脸微微一红:“我做奴才的,理当如此。”
她和曹天霸稀里糊涂的关系,可着曹家堡无人不晓,守卫中就有原先老狼山的兄弟,更知道她对曹天霸的心思,于是笑笑,恭送她出门了。
出了协领府,走几步之后,丑妹徐徐回头而望,那样子,像是颇为不舍,看的守卫都感觉奇怪,她这才依依惜别似的离开了,穿行于大街小巷,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的死去,之所以不想在协领府解决自己,是怕自己的死会给曹天霸带来麻烦和不好的影响,怕协领府从此成为凶宅。
因是夏日,即便是小镇店,街上仍旧有行人,她感觉没有方便之地,就一直的找一直的找,直等出了镇子,才感觉终于是僻静的所在了。
雨过天晴,一轮明月当空照,如同白昼,周遭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不用燃火照明,她从身上拿出白天在药店买的砒霜,忽然发现没有携带碗和水,面对这包砒霜,她犯难了:怎么咽下呢?一旦咽不下,死不了又活不成,折腾一顿,一旦闹出动静给人发现,更加丢人。
于是放弃砒霜,幸好还携带了绳索在身上,于是掏出绳索,转圈的找歪脖树,找了小半个时辰,附近的树木居然都那么笔直挺拔,她一下子坐在地上:老天,你是捉弄我还是不想让我死?
坐着歇了一会子,也想了一会子,第一第二总死法都没成,还有第三种,投河吧。
于是站起寻找河流,长青山下,河流遍布,很快找到了一条河,月光下,那河由西往东哗哗流着,清亮亮的犹如一条玉带,也像一面镜子,她站在河岸迟疑下,再回头看看曹家堡方向,泪水就下来了,忽然想起连爹娘都还没告别呢,假如自己的尸首能顺着河水冲向别的什么地方,那是最好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爹娘也不至于太过悲伤,或许以为自己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假如自己的尸首漂浮起来,更惨的是给谁打捞上来,然后爹娘看见了,曹天霸也看见,自己是不是连死都是在害人呢?
管不了太多了,已经决定,如果回头,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个决心,于是心里道了声:“大人,来生希望我可以生的貌美又聪明,那个时候,我一定在茫茫人海中搜寻你的身影,认识你,嫁给你。”
说完心一横,朝河中跳了下去。
然后,只听有人哎呀一声惨叫,并嚷嚷着:“谁?谁砸了我?”
河中的丑妹给对方顶了起来,待站直了才发现,河水仅仅及腰,更邪气的是,从水中竟然冒出来个人,她连死都不怕,却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抹了下脸上的水,喝问:“你是谁?”
那人赤着上身,没好气的指着她:“我还想问你是谁呢,我好好的在此摸鱼,眼看那条最大的马哈鱼快捉到了,你一头砸了下来,把我的鱼惊跑了,也砸坏了我,哎呀,这里疼,哎呀,这里也疼。”
见对方赤着上身,丑妹害羞的一扭头:“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三更半夜不要睡觉,在这里摸鱼呢。”
那人气呼呼道:“你又不是我娘子,你管我三更半夜睡觉不睡觉呢,再说我买不起鱼我捉鱼还不成呢,又不犯法,曹大人也不管不着这事吧。”
他一直是兴师问罪的口气,总归是自己破坏了人家的好事,丑妹看了他一眼:“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见是个姑娘家,又道歉,那人道:“算了,我这人很大方,不会跟你计较,不过你为何三更半夜不睡觉,你也摸鱼?”
又没死成,丑妹甭提多懊丧,丢开他蹚水往河边走:“我想死成吗。”
那人追了上来,哈哈笑着:“拉倒吧,我都穷成这样了也没想过要死,看你穿戴还不错,又是个女儿家,随便嫁个男人,便有吃饭的地儿了,干啥要死呢,我才不信。”
听他说自己穿戴不错,丑妹这才想起自己落水浑身湿透,垂头看大吃一惊,夏日衣衫单薄,浸水后更是犹如透明,还黏黏的贴在身上,臊的赶紧抱拢双臂,急忙上了岸,想跑,脚下一滑,摔倒了,一声惨叫。
那人过来扶起她:“怎样,有没有摔伤?”
这好像,是丑妹第一次听见有人像是发自真心的关心自己,不知为何,心口噗通一下,给他扶着坐在地上,双臂环着膝盖,努力使自己不曝光在明亮的月色中,摇头道:“无碍的。”
那人挨着她也坐下,偏头问:“你该不会是真想死吧?”
丑妹嗯了声:“我是真想死的。”
那人问:“为啥呢?”
丑妹感觉自己的事情无法说清楚,就扯谎:“我家穷,爹娘想把我卖给一个老财主,所以我想死。”
那人一厢情愿的理解,她穿的不错,一定是那老财主给的聘礼,于是道:“你不必非得死,你可以逃跑啊。”
谎话一开头,只能圆满下去,丑妹摇头:“一旦给抓回来呢,岂不是更惨。”
那人想了想:“也对,不如这样吧,你看今晚你一头砸到了我,说明咱俩有缘分,我可以带你逃跑,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爹娘和那老财主找不到。”
丑妹还是摇头:“那也不成,我一弱质女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何养活自己?”
那人沉思:“也对,不如这样吧,我实在是太穷了,靠做苦力积攒下了五两银子,本打算攒够了娶个媳妇生个儿子过日子的,可遇到了比我还穷的你,索性我把积攒下来的五两银子都给你,我能做到的,唯有这些了。”
他说着,站起,动手解裤子。
丑妹吓呆了:“你,你干啥?”
那人道:“给你拿银子啊,我好不容易攒下的,怕放在旁处不安全,就放在裤裆里了。”
丑妹嫌弃的一扭头:“你无赖,我才不要你的银子。”
那人一屁股坐下:“喂喂,我好心帮你,你竟然说我耍无赖,你别看你有几分姿色,但我张三郎对你没那种心思。”
丑妹颇有些哭笑不得,也顾不得害臊了,转头看着他,指着自己:“兄台,你眼瞎吗,就我这样还算有姿色?”
那人打量下,很是认真道:“你有姿色啊,身似弱柳,脸如瓜子,生气的样子很可爱。”
这是丑妹长到快二十岁,第一次有人夸她有姿色,还能具体的说出来,不仅重新感受了下自己,是不胖,算苗条,脸也瘦峭,下巴尖尖,至于生气时什么样子,自己看不见,不过见对方夸的很诚挚,丑妹差点哭了出来,忽然感觉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可是想想和曹天霸的婚约,对那张三郎道:“你如果真想帮我,不如你帮我死吧。”
张三郎“啊”了声:“帮你死?”
丑妹道:“对啊,我不想活着了,你帮我死,一了百了。”
张三郎有些为难:“我没杀过人啊。”
丑妹想了想:“不必动刀子,你可以掐死我。”
张三郎也想了想:“我试试。”
既然都要死了,丑妹也无所谓得体不得体,把自己对着他,道:“来吧。”
张三郎点下头:“好。”
伸手握住她的脖子,刚想用力,突然又松开了:“不行啊,我下不去好手,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家,死了多可惜。”
丑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气道:“你这人真无用,挺大个男人,杀人都不敢,你还能做什么。”
张三郎听她说自己无用,也生气了:“我会瓦工,也会木工,也能摸鱼卖钱,我有力气,我什么都能做,可我就是不能杀人,杀人放火,天打雷劈的事,我为什么要干,我就不干!”
他说完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腾腾往河边走。
丑妹追过去:“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帮我死而已。”
张三郎眼珠子一转,突然站住了,回身道:“你真的非死不可?”
丑妹点头,很是笃定:“非死不可。”
张三郎道:“好吧,我帮你。”
丑妹高兴的快跳起来:“真的!”
张三郎却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没出阁的女儿家,如果死了之后,娘家的祖坟进不去,又没有夫家的祖坟可收留,她就会成为孤魂野鬼,不能转世投胎重新为人。”
丑妹似乎也听说过这么个说法,不免一怔,随后,低低的叹了声:“不能就不能吧。”
张三郎继续道:“关键是你成为孤魂野鬼,非常惨,连地府都不容留你,你就整夜的在外游荡,一直哭一直嚎,很惨的。”
丑妹似乎有点害怕了,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张三郎点头:“就是这样,不过我有个法子,你可以让你如愿以偿的死,又可以让你不必成为孤魂野鬼。”
丑妹一喜,忙问:“什么法子?”
张三郎犹豫下,随即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你嫁给我。”
丑妹愣愣的,等明白过来,挥掌就打:“登徒子,你想占我便宜!”
手被张三郎抓住:“假的,就只是拜个天地,也不必入洞房,然后你就可以死了,你死了之后我就把你埋在我家祖坟,你就不必成为孤魂野鬼了,你还可以很快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丑妹安静下来,静静的琢磨着。
张三郎乘热打铁:“也许你下辈子投胎到一户富裕人家,做个千金小姐,再也不会给爹娘卖了呢,然后找个如意郎君,多好。”
丑妹没有吭声,仍旧在挣扎纠结。
张三郎继续劝她:“就是对着月亮拜几下。”
丑妹最后下了决心:“好,就依你。”
张三郎不易察觉的一笑,立即动手,扒拉一堆土,找来几根树枝插在上面顶替香火,然后自己先跪了下去,偏头看,见丑妹愣愣的站着,就道:“跪啊,别错过时辰。”
丑妹仍旧未动,他就过去一拉,丑妹也跪了下来,他就仰头看月亮,振振有词:“月亮老人,我张三郎,今年二十岁,之前并无娶妻生子,家也穷,可我有力气,什么都能干,我以后会对我娘子好的,保证让她吃饱穿暖,并且一辈子不会打她骂她,更不会娶小。”
听他煞有介事的叨咕着,丑妹差点笑出来,假的而已,说的那么认真。
张三郎推了下:“你也说啊。”
丑妹这才道:“我叫葛玉儿,今年也差不多二十岁了,之前也没有嫁过人也没有生儿育女,我家也穷,我有力气,什么都能干,我以后会对我相公好的,保证让他穿戴干干净净,吃的热热乎乎,并且一辈子不会和他吵架,更不会红杏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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