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潇湘水云似玲珑（九）
这一幕何曾相似！顾九心中苦涩，可惜，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他的恨意，顾九早就感觉到了。
没办法，她是巫女。每个人心中的想法，都瞒不过她。除了那个人……
“齐拓，你们可决定好了？”
顾九看着周钰，不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只要周钰有一丝纠结，她便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齐拓一干长老沉默，此事圣使大人已经一口定下，他们不好再多说什么。如此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当事人周钰投去。
白凡向前迈出一步，坚定道：“决定好了。”
夜晚寂静的有些可怕，顾九轻轻抬起头望着远处如黛的山峰，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就好。”
“恭送巫女大人。”
四周的巫族族人齐齐朝两人跪拜，人群中掺杂着小声的抽噎。万千族人中，并非没有真心看待顾九的人，如那朵寻常的白色小花妖、曾经与顾九浴血奋战的武者、巫师，还有齐拓。
只是，他们更多的会站在巫族的立场上。不会因为顾九一人而意气用事，他们，是一个族落！
周钰的表情从始至终都不曾变过，那副淡淡的眼神，让一把年纪的大长老险些忍不住，想要揍人。
犯下大错，还有理了！？
略微垂眸，顾九炽热的目光在周围的人身上一一扫过。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他们的想法，她都知道了。
“巫族众位，保重！”
“顾九，周钰。就交给你了。”
目光在白凡身上一顿，顾九眼底的余温消散。点了点头，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雪白的祭祀服上隐隐泛红，白凡察觉到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巫女大人，你还会回来么？
浑浊的双目注视着顾九手腕上的银白色小球，齐拓想起了很多。一时间，冒出一种想要让顾九留下的冲动。最终，却只有重重叹息一声。
银雪蜘蛛，已经醒了。
一阵凉风拂过，吹起了顾九的衣摆和束发的布带。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透出一股萧瑟孤寂的味道。
巫族，她不会回来了。
顾九默默地在心中回答道。几缕碎发被风吹的起起落落，痒痒的，抬手将碎发顺到耳后。顾九想回头看一眼，哪怕再看一眼那祭坛也好。
可是……
理智告诉她，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顾九的眼角有些湿润，她没有哭。哭不能帮她解决眼下的问题，白凡不告诉她答案，她就自己去寻找。她并不甘心做一个糊涂鬼，她要明明白白的活着。
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主人。”
见顾九回来，许霂迎了上去恭敬朝顾九行了一礼。结界在鼓声消失后，便自行化作碎片融入天地间了。
“休息一下，明日卯时一刻出发，前往北齐京都。”
“是。”
另一边，一处离主殿较远的偏殿内，白凡拿出一只小鼎放在周钰面前。
“这是收集灵气用的。”
“圣使大人就让我一个人去？”周钰痴迷地看着眼前清冷的女子，讽刺一笑。
皱了皱眉，白凡心中不悦，但面上没有露出来。
“我会派人护你周全，你和顾九的恩怨暂时先放下来，把巫族所需的灵气集齐后……”
“大人这是要监视我！？”周钰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冷漠了下来，痴迷一扫而空。
“将功补过……周钰，身为巫族之人，你没有选择的权力。尽管不情愿，有些事还是得做。”最后一句话，白凡说得咬牙切齿。
“我想，觋男的你应该明白……”
“那顾九呢？！凭什么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周钰的脸上，有了怒意。
“她自小就不养在族内，流浪在外……”
周钰冷哼一声，不愿再听白凡多言，朗声道：“明日卯时一刻，我会准时到结界内边缘和顾九等人离开。圣使大人，告辞。”
周钰一走整个偏殿安静下来，独自一人的白凡眼神蓦地冰冷。
周钰……
这一夜，许多人都辗转难眠。
翌日，天还没亮。顾九便带着许霂向北而去。等在结界边缘内的周钰对着赶到的顾九点头示意，其背上背的剑，与许霂的如出一辙。
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很快就将目光移开。
此时距卯时还有一刻钟。一袭黑色劲装的顾九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脚下，警惕起来。抬头一看，刚刚还挂在苍穹的月亮，现在被层层云雾遮盖的严严实实。
不远处，是巫族巡逻的武士。多看了周钰一眼，顾九漠然道：“周钰，就你一个人。”
周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顾九接着嘟囔。
“算了。”
然后，在周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挥手在结界上打开了一道裂缝。
“走。”
顾九没有犹豫，第一个走出了结界。其身后的两人再次相互看了一眼，默契的一前一后出了结界。
外面灰蒙蒙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常人需要点一盏灯笼才能看得清视线，与常人不同，不用借助灯光顾九等人也能看得清。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香，走在林间小道上，树叶时不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林间的鸟叫在夜里格外响亮。
几人刚走了没几步，顿时狂风大作。整个空间突然变得压抑起来，沉闷无比让人心烦意乱。
“沙沙沙沙——”
千千万万的雨丝满天飘落，树叶如在水中般起起伏伏，听着细密的雨声，顾九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沉闷被雨丝冲刷的一干二净。
顾九像个小孩子一般，伸出干净的手指，让点点雨水打湿手掌。
好凉！
倒吸了一口凉气，任由小雨落在自己身上。这一刻，顾九仿佛融入到了天地之中。是参天大树中繁茂的一棵，是漫山遍野小草中不起眼的一株。
其身后的许霂和周钰各撑起了一把伞，在这连绵的雨幕里，静静的看着顾九，仿佛置身世外。
山间腾起了一片不浓不淡的水汽，烟雾朦胧。
顾九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她记得记忆中曾有那么一个人，说他喜欢极了夏天的雨。他羡慕她所在的城市，因为他有幸在那里停留，那里的雨……
让他觉得很舒服。
可是啊！
那个人后来走丢了。
再也没回来过……
因为那个人，她也喜欢上了自己万般嫌弃的家乡。对雨的怜爱，变成了执念。
两行清泪划过脸颊，顾九内心的坚强随着这场雨的到来，蓦然间崩溃。
她想家了……
她想回家！
她想离开这个地方！！！
对许霂的承诺、白凡的承诺、还有九幽阁和顾家……这些烦人的琐事加在一起压垮了她。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莫名其妙只身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从投胎到长大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精力，被训练成为杀手几乎磨掉了她大半的人性。
她真的很累很累。
雨还在下，细细密密的雨水从这一具快要腐朽的躯壳，浇灌进了顾九的内心。
一颗快要坚硬如铁的心。
颤抖的打出一道结界，顾九再也忍不住瘫坐在沾了泥点的湿草上，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雨水顺着脸颊流淌在衣襟上，抱紧膝盖，顾九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让她歇一歇，一会儿就好，哪怕是一小会儿……
“嗒。嗒。”脚尖踩在水洼的声音轻轻响起。
一行黑衣人快速穿过树林，他们的任务，是：拦住巫女，杀掉许霂！
“许霂……”周钰有些不耐烦，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再等等。”许霂平静的开口。
两人衣袂飘飘，不见有半点打湿之处，一道结界把两人护在其内，隔绝了雨水。
“嗒。嗒。”
又是一行黑衣人快速朝顾九等人的方向略去，他们的任务，是：击杀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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