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4：莉莉安小姐的目的（6）
从特洛奥很小的时候开始，卡罗琳皇后就住在一座偏远的宫殿里。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卡罗琳了。
仿佛从几年前，她说不喜欢自己闯进自己的庭院开始，他就很少再来。
循着记忆中的路，却很快到了纯白的宫殿前。
已经不记得上次来时是什么样子，而此刻的宫殿前盛开着一片黑色玫瑰，那浓黑的卷曲的花瓣被打湿，一眼望去，如传说中死亡之神尤佳德的庭园。
下意识的，他停下了脚步。
……在艾伦大陆，玫瑰是尤佳德的花，又称死亡之花。
【她高居黑色的玫瑰之上，给予死者甜美的问候。】
【她说——我们自蒂亚而生，终究复归蒂亚而去。】
【归来吧，旅途的人，循着玫瑰铺设的路——】
【回归我的怀抱。】
史诗的语段在耳侧幽幽响起，让他纷乱的心如坠谷底，虽不再疯狂，却也毫无可着落的位置。
特洛奥沉默片刻，却还是抬起了脚。
他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挚友，也失却了重要的老师——
他只是想见见她，见见自己最后的亲人。
少年心底的念头强烈，推着他一步一步往前。
没有人。
……从空荡荡的花园，再到没有守卫的门口。
……
……没有人。
停在门前，特洛奥将手落在纯白的门板上，冰凉的触感叫他手心一颤。
然而只是轻轻一触，门就那么开了。
吱嘎的长音往外拖，露出了宫殿里的样子。
没开灯，大厅里光线昏暗，猩红的地毯沉在暗色里，远处的墙面上本该有一幅幅油画，可那些油画却不知所踪，只残留一个个金色的画框。
寂静，又——
耳边响起一阵纤细的摩擦声，特洛奥下意识往后看，视线落在门外，而那儿只有窸窸窣窣的雨丝，……
又一阵吱呀声。
特洛奥心头重重一跳，视线正来得及往后扫，异变突生——
一道黑影忽然扑了下来，将他压在地上！
那人死死掐着他的脖子，特洛奥拼命挣扎着，手臂却使不上劲，眯着眼往前看，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顿住了
语气断续慌乱：“母亲……母亲？！”
披头散发的女人，瀑布似的遮住五官，而掐着他的手上是一个手镯。
特洛奥知道这个手镯与她形影不离。
可……
听到他的声音，卡罗琳动作一顿，手上的劲头有一瞬的怔松。
她向一旁侧头，露出的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庞，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里头浸着一股浓郁的茫然。
“母亲……是我——”特洛奥急急开口。
心里的慌乱只增不减——
母亲……他的母亲怎么了？
然而，卡罗琳却在他再次开口后，眸色一变，刹那疯狂——
“是你……都是你！”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不是因为他们，不是因为他们——”
“该死，你们都该死啊！”
女人疯了般掐着他，分明是认出了他，可却——
特洛奥咬着牙，浑身无力，脑子一片空白。
她在说什么？都是他？他做错了什么？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你们害死了他——”
“诅咒，这一切都是诅咒……”
耳边，卡罗琳那毫无逻辑的话还在继续，可他却听不清了，心底只有一个让他茫然而恐慌的念头。
他的母亲，要杀死他。
脑子缺氧，眼前的脸在慢慢模糊——
就在他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出现玫瑰的幻影时，脖子上的力气倏然松开。
他瘫软在地，下意识蜷缩着大口呼吸，一会儿后听到身边嘈杂的声音。
渐渐的，他才听清那些人说了什么。
“殿下又发病了，把她锁起来。”
“快，看看小殿下怎么样了……”
“不是有人在看守么，怎么会让她——”
都是模糊而陌生的声音，直到某一道熟悉的，清晰地在耳畔响起。
“真可怜啊。”
特洛奥仰起头——
拉文则垂眸看他，逆光而立。
“老师……”特洛奥喃喃道，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有泪水无声地从眼眶内往下滚，
“是谁的错呢。”拉文缓慢地垂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小殿下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
特洛奥浑身无力，以为站不起来了，拉文的手心里却有阵阵力量朝自己递来，支撑着他。
他茫然地看着他，耳边还有卡罗琳被带走时挣扎的尖叫。
“那个孩子是恶果！是恶果！”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你们把他还给我……呜呜呜……”
最后的抽泣让他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为什么……”
“有些人会离开你，有些人会伤害你，但却不是因为你的错。”拉文冲他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也朝那边扫去一眼，“而是你深陷其中，可你一无所知。”
这一次，他没问。
这一切像一条通向蒂亚的路。
他不敢问，害怕仅存的一切也因此消散。
可是……他还剩下什么？
巨大的茫然和无助让他觉得，再也不会有安心的感觉。
……你可以挣扎，可以愤怒，可以痛哭。
可一切不复往昔。
直到生命尽头。
——
——
薇薇安尔塞。
窗外天幕漆黑，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侧厅内空荡荡的，人几乎都走了个干净。
莉莉安还没走，将自己塞在侧厅的座位里，认真盯着眼前的纸页。
亚修来到她身侧时，她还看得相当出神，像是压根没注意到他过来。
少年眨了眨眼，近前扫了一眼。
……发现她根本没在看需要处理的事务。
金发的少女垂着脑袋，捏着一支羽毛笔，流畅的墨色线条在泛黄的纸上划出，一笔笔地勾出一个圆形的轮廓。
亚修看过来时，她转了转手腕，纤细的线条转向，繁复的花纹就顺着她手上的动作一点点填满轮廓。
那是一个法术工程核心。
这类法术核心的设计图上面的每个符号都有它相应的意思，有时候就相当于另一套文字，可不仅是符号的数量多，排列也有讲究。
亚修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莉莉安笔下的法术工程核心已经相当完整。
……而她接触这些东西也不过一周出头而已。
等莉莉安最后一笔勾完，才把笔一丢，整个人往后靠去。
“看看。”
亚修没立即去拿那张图，而是扭头看她。
一股作气的气势一松，她整个人软下来，正想抬手，一只微凉的手却已经先一步轻落在额角，替她轻按了按。
莉莉安怔了怔，感受着少年不轻不重的力道，还没说话，低淡的声音便从头顶上传来：“基本的架构没有问题，但以薇薇安尔塞的规模而言，这个设计的元素输出的力量可能不够。”
图纸右上角被莉莉安用很小的字标注了一串“薇薇安尔塞”。
“……果然。”她沉默了片刻，头朝着他的手心一歪，靠着他，语气无力。
“您在模拟希尔娅的核心么。”
莉莉安嗯了声，直起身去拿那张纸，扫了一眼：“如果设计完整，那么供能就会不足……希尔娅本身的设计很奇怪啊。”
“为什么不直接到核心区看看。”
她其实是尝试过的，但是——
“进入核心区需要一个特殊的权限……用爆破可能要出事情。”莉莉安的手指在椅背上轻敲，收回视线后闭了闭眼，“我一直觉得计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天杀的，她还以为在这个世界里就不需要做类似于数学题的麻烦的东西了。
“可能不是小姐的错。”
莉莉安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嗯，都是设定的错。”
亚修：“……”
“算了我好久……当初进行计算的人应该花了更长时间……理论上不该出现设计失误的问题。”
“这地方的核心设计应该有点问题，要么就是……故意的。”
莉莉安指尖窜起一丝火苗，将设计图烧成灰烬。
人紧跟着站起来，靠着桌子伸了个懒腰。
扫了一眼系统里的等级，琢磨了一下非暴力拆禁制得多少级。
……想来想去，果然还是得亲自去一趟。
“会不会太辛苦了。”亚修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垂眸打量她。
“没，早搞完了，想多算一下就没马上跑。”莉莉安无所谓一般，朝桌子上那一叠叠公文扫了一眼，“至于这些……”
她嗤了声才继续：“家里头的猫丢了也来跑办公厅处理，女王去世了是不是连饭都不会吃了。”
亚修大概知道她处理的这些事情都是个什么水平，看她此刻难得歇会，顺着问了句：“您怎么给的处理意见。”
“让他跟附近的野猫交流一下，让他家的猫赶紧回家。”莉莉安这话干脆，眼皮都不抬。
亚修一愣，旋即低笑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侧厅内低沉不定。
他这一笑，反而让莉莉安压了几天的槽止不住地往外冒：“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自己解决，居然还能上报？当女王是神么。”
“他们是相信女王的能力。”亚修的指腹划过她的面颊，落在眉心，替她松了松有些紧的眉头，“觉得有女王在，生活才会拥有希望……”
“卧槽，当国王是不是太累了。”
他的动作顿了顿：“身为国王，一直依靠着这些信念而存在着……为了子民，并代表了他们的希望。”
莉莉安却没被这个理由说服，嘶了声：“没必要。”
亚修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闻言有些疑问地：“嗯？”
“将自己的一切寄托在别人信任和追随，失却了这一切……是不是就要在‘一无所有’中崩溃了？”莉莉安轻轻蹙起眉头，“图什么呢，将自己当做救世主，所以比较有存在价值么？为了这点去还得去建立国王和普通人的区别……可身为国王，最终靠的不还是最普通人么。”
也许是因为从未在这样的土壤和信念中长大，她对这一切都相当怀疑。
说起这个，她又想到那条该死的找猫求助——
“人和人有那么大的区别？因为是一位女王，所以能决定一只猫是谁的？”
莉莉安迷思完，认真地看着跟前的少年，发问：“他们问过猫了吗？”
亚修：“……”
“不过他们自己开心就好，作死死的又不是我。”想了想，莉莉安决定发扬现代人的包容精神，表示理解。
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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