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剖白
“小...小树，我相信你。”
夏明杰状似平静的听完弟弟漫长的叙述，额头上浮出一根根青色的血管，整个人都微微颤栗起来。
他不能想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是真实的，但是，他知道，一直以来飞扬热血易冲动的弟弟，编造不出这样跌宕起伏、令人绝望的人生。
他更不会用这样蹩脚又诅咒家人的方式编造一个故事。
结合这一次见到弟弟时，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离二月回去探亲时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一般骨子里的变化…
手指有些痉挛，隔着两人中间的小圆玻璃桌伸到夏树杰面前。
“小树，给我支烟吧。”
...
夏树杰以为和大哥叙述他和侄女前世短暂又漫长的几十年，会有千言万语、各种各样的情绪甚至委屈。
没想到，等他们找了个招待所办完入住手续，和活生生的大哥并排坐定在客房内的桌子两边时，心里竟然奇迹般的平静安适到离谱。
甚至说到前世他自己和侄女相处的点滴趣事时，还会不自觉的带着缅怀和莫名优越的炫耀口气显摆几句。
而身边的夏明杰从在路上听到夏树杰那番话时，就一直很安静。
夏树杰以为大哥只是和以前一样，安静好笑的听着他大放厥词，像在听故事一般，等他说完，还会打趣、数落他几句，甚至可能还会质疑他经过一丝美化的叙述里的漏洞。
直到，夏树杰说到夏之樱遭遇陷害，继而被刻意谋杀...
夏树杰自己也感觉有些压抑的顿住话头。
一转头，这才发现身边的大哥全身仿佛都罩上了一层寒气，而且整个人僵挺的厉害。
再到夏明杰开口问他要烟抽，他才确定，大哥并不是他设想的那样不置信的反应。
大哥相信了。
因为，夏明杰以前是几乎不抽烟的，自从转业到Y省禁毒队，更是沾都不沾，每次回去探亲，逮到他还会板着脸念叨几句。
夏树杰有些莫名惊慌的看向夏明杰，没有递给他烟，反而一把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掌。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并不特别宽厚，更似文人雅士的手，手指修长，但又带着薄茧。
很多年前，曾经无数次挡在他的身前，护着因他自己意气生事而来寻仇报复的拳头；
更有无数次护着父亲的胖揍；
再往前追溯，还能记得他小时候上房揭瓦、调皮捣蛋时，总是像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伸着这双手在下面、身边护着他...
那时候，这双手给他的意义永远代表着温暖和安全，直到那一年这双手失去了一只…
但是就算残疾的夏明杰，带给他的也永远是父母都无法替代的安全感。
此时，这双手冰冷坚硬的像石头一样，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扭曲，夏树杰起身蹲在夏明杰面前看向夏明杰的脸。
那双漆黑的眼睛深处，是在他眼里从未见过的悲沧和厌弃...
脸颊的肌肉肉眼可见的有些痉挛，额头上一根根血管起伏凸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狰狞。
夏树杰把夏明杰另一只一般冰冷的手也拿过来，合拢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哥，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自责，更不是要责备谁。”
“我和樱樱很想你，很担心你，我们只希望你放弃这份工作，我为你想了很多未来的规划，你想走哪条路就走哪条路，弟弟都为你保驾护航，只要你回到我们的身边！”
“不...不是，哥，只要你不从事危险的工作，你想去哪里实现你的人生抱负都行，我不是要支配干预你的人生轨迹。”
顿了片刻，夏树杰看着夏明杰还是没有明显的反应，又换了一种语气。
“哥，弟弟很委屈，你知道吗？”
夏树杰说完这句，情绪渐渐低落下来，心底里竟然真的开始感觉特委屈，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哽咽，继而把脸埋在手中握着的那双冰冷的手心里。
闷闷的继续道:“哥，你从来没教会我怎么担起一个大家庭，你走了，丢给我一生的遗憾和负罪感，再加上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我一直过得很累，你知道吗？！”
“连樱樱都不知道，我心底里其实更需要你。”
“丢下樱樱的那一阵，我明明应该知道，妈那边的亲戚一直趋利避害，也不靠谱，却随意丢下一丁点钱和交代几句，就那么一走大半年。”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态，回去以后，看着又黑又瘦、不成人形的樱樱，我心里又疼又无助。”
“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们没办法了，只有我躲出去打拼，才能给我和孩子正常的生活，但是，偶尔午夜梦回，我又质疑我自己，为什么当初没带着她一起走…”
“直到后来，我认为我已经足够成熟，能正视我的心理时，我才知道，我那时多希望有你出现，不留力气的打我一顿，数落我虐待你的宝贝女儿…”
“哥，前世我看似功成名就时，越是人前风光，背着人时，我心里越空落的厉害，我无数次觉得，我的生命，我的成功、自由，都是你拿命换来的…”
夏树杰也不抬头，就那么脸窝在夏明杰的手心里，越说越开始真正的委屈…
如果说刚开始劝解、示弱只是因为之前听到商店男人的话，心里着急敲定夏明杰撤离Y省，有做戏的成分。
那此时他的痛苦剖白就是前世他真正的心声。
曾经的他真的想过如果能拿自己的人生，换夏明杰来过…
“哥，我无数次在想，把我的生机给你，或许才更恰当…”
夏树杰感觉眼眶有些热，抽出手准备把自己的手垫在眼睛下面。
夏明杰感觉到手心里有些潮意，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眼底里的各种情绪渐渐的如潮水般褪去，逐渐清醒。
抽出手重重的拍了伏在他腿上的弟弟几下。
因为幼时无意听到的一段对话，他对夏树杰一直抱着又愧又感激的心态，夏树杰虽然只比他小几岁，但他一直以来真的是全心全意如子如侄的一直疼护着。
“小树，你做的很好，换做哥哥，肯定还不如你。”
“谢谢你，帮哥哥照顾樱樱，而且，你把她教育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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