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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拿起刀往前走


  “图什么?啊?”陆麟臣暴躁地抖着自己的镣铐,“你跟我说话你图什么?你三哥的事情怎么就不能跟你父君解释解释?”

  “你觉得押我们过来的人,态度如何?”尉迟醒不理会陆麟臣的暴躁,冷静地梳理着思路。

  “那些人不是推了你一把吗?”陆麟臣不是很明白尉迟醒的意思,“怎么?你还觉得他们态度很好了?”

  尉迟醒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陆麟臣先过来坐下。

  “态度不好我还觉得有救,要都是勒朗泰的态度,我才头疼。”尉迟醒说。

  “勒朗泰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吗?”陆麟臣仔细回忆了一下靖和皇子间的争夺。

  李珩的腿废了,李珘明面上没表现出来,但众所周知,兰皇贵妃就差大宴后宫妃嫔庆祝了。

  “哦!——”陆麟臣突然开了窍,“我明白了,这是靖和的路数,按理说你们草原人没这么心狠手辣。”

  “也不能这么说。”陆麟臣的耿直让尉迟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我父君与李慎不同,他教出来的子女,就算相争,也不会相伤。”

  陆麟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走到尉迟醒的身边,席地坐了下来。

  刺林是一处长满了怪石的崖壁,地上的形状各异的尖石突刺出来,因此而得名刺林。

  这里诡异的地貌和天成的牢笼,恰好为泊川的各种犯人提供了关押场所。

  尉迟醒和陆麟臣被关在了刺林顶上对着月光的一处,夜里风一起,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陆麟臣问。

  “我三哥出兵靖和西北的事情不简单,”尉迟醒说,“从他出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泊川。”

  陆麟臣至今依然是一头雾水,他茫然地尝试捋清自己的思路,然后发现根本就捋不清。

  尉迟醒知道的,和他知道的,根本就不对等。

  “从头来看。”尉迟醒给陆麟臣解释,“我三哥出兵西北,若是我接受和亲,他的下场是什么?”

  “我领金吾卫出兵西北,”陆麟臣回答道,“踏平西北全线敌人,然后送你回泊川,扶持你当大君。”

  尉迟醒听着陆麟臣这毫不犹豫地回答,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还挺自信的。”

  “那当然。”陆麟臣说,“我可是陆征。”

  “但我逃了,甚至还带走了你,”尉迟醒又说,“所以我三哥活着从西北线回来,但他又在这里被劫走。”

  后面的事情陆麟臣是亲身经历的,他比谁都清楚。

  尉迟醒尝试去救他的哥哥,但迟了一步,尉迟恭已经被不人不鬼的高昌王变成了傀儡。

  在高昌王死透了以后,没有了牵线的人,傀儡自然也就倒下了。

  “他们把我三哥,当做登上王位的跳板,”尉迟醒说,“我三哥的每条路都是死路,而他们的每条路,尽头都站着一个容易控制的草原大君。”

  “那你现在承认是你杀了你三哥,丢了争王位的机会,”陆麟臣问,“不正好给他们铺路,让他们扶持自己想要扶持的人吗?”

  “现在的皇帝,是李璟。”尉迟醒说,“不是李慎,我亲手杀了侵犯靖和边境的草原蛮人,又靠着真金的支持……”

  “李璟肯定扶持你。”陆麟臣反应了过来,“比起其他不熟悉的人,李璟一定会扶持你的。”

  “等等,你说什么?”陆麟臣后知后觉抓住了重点,“你靠着真金部,你要做什么?”

  尉迟醒看着陆麟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过头看月亮。

  关押他们的牢房地势很高,尉迟醒坐在这里,抬头就能看到月亮。

  泊川的月亮跟靖和的月亮真的不一样,在这里,月亮不是远在遥不可及的青天中,看着那抹神秘引诗人神思如泉涌。

  这里的月亮很大很圆,就像是被放在不远的崖边,只要策马过去,就能走进蟾宫中。

  “这个世道,”尉迟醒说,“被裹挟推搡着走,不如自己拿起刀往前走。”

  “你知道我在拼死抵抗赐婚的时候,在想什么吗?”尉迟醒问。

  陆麟臣回忆了一下当日的场景:“我感觉你是一心想着拼一把,不然死了算了。”

  “差不多吧。”尉迟醒点点头,“可当时我在想,如果我能回到我的草原,我就向父亲讨一块遥远的封地。”

  “如果阿乜歆愿意,她就跟我走,一起在那里生活。可能你不知道,我还会胡琴,我可以在草原上弹胡琴做烤肉。”

  “如果她不愿意,那她就回她的念渡山去,想起我时可以来看我,想不起我也可以,只要她过得无拘无束。”

  “我以为……”陆麟臣以为,尉迟醒对阿乜歆只是情窦初开的好感而已。

  这样生死关头,他竟然是在为了他的假想而努力。

  “我看不懂你。”陆麟臣说,“我原本以为你就是没喜欢过人,所以才这么着迷而已。”

  “可她回不来了。”尉迟醒说。

  百里星楼出现在了沙漠中的高昌宫廷里,尉迟醒其实很是抵触和百里星楼相处的。

  这感觉就像是有人抢走你的东西,还在你面前乱晃一样,杀人诛心。

  可她说什么要弥补尉迟醒?

  “事成后,娜仁托娅公主如果需要,我会跟她和离的。”尉迟醒说。

  “要做到哪一步才算事成?”陆麟臣问,“摆脱靖和控制?还是你登上大君的位置,或者说是荡平靖和?”

  尉迟醒侧眼笑看陆麟臣:“你说这话,可完全看不出你曾经是个靖和人。”

  “真想带你去草野间听听靖和百姓倒苦水。”陆麟臣也笑了笑,神色中满是无奈。

  “靖和此前对我陆家种种,我从未仔细追问过,”陆麟臣说,“但民间积怨我可是听了不少,对于这个国家,我只是个将军,不是个忠臣。”

  永定年间,荒唐的案件不计其数,宛州官盐被矿产污染,官府低价出售给富商,几经转手后流到放州。

  那一年,放州因为吃了官盐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陆麟臣那年正好途径放州,流放者的枯骨堆在官道上,将死未死的人哭喊声震天。

  而皇城,一片安然。

  曾有官员提及此事,陆麟臣下次再见这些官员的时候,就是在乱葬岗了。

  以及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城少女失踪案,查到后来,官府统一口径说是淹死在城外的。

  好巧不巧,陆麟臣又在,他看见了少女的失身,实在不明白淹死为何能淹出一身伤口。

  后来种种的处理方式陆麟臣也猜到了,不了了之都算是比较好的说法。

  事实的情况是,这件事情出了皇城,根本没人知道。

  “这样一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繁华国度,”陆麟臣说,“哪里需要我这种乱臣贼子去守护?”

  “按理说我还活着,”尉迟醒突然想到,“安插在泊川的人,应该趁着最近的大乱子把消息递出去了,怎么不见靖和出兵呢?”

  “可能是路途太远?积雪太厚?”陆麟臣猜测。

  “根据日子来算,路上的雪已经化了许多,”尉迟醒说,“况且这路途再远,小半月也该送到了。”

  “被什么事耽搁了?”陆麟臣说。

  尉迟醒点点头:“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古行川的尸身呢?”尉迟醒忽然想起来。

  “也带回来了,大王女找来的时候你三哥和他刚好一起倒下,”陆麟臣说,“也是她带的人把你从沙子里挖出来的。”

  “她怎么来了?”尉迟醒有些疑惑。

  “她说她本来也只是在沙漠里漫无目的地胡乱找,”陆麟臣说,“后来有个震州人给她指了路。”

  震州人。

  不知为何,尉迟醒觉得这个震州人,就是百里星楼。

  “我想带着古行川去趟念渡山。”尉迟醒说,“我总觉得,古行川极有可能就是古逐月的父亲。”

  古行川的面貌保存得还算可以,但陆麟臣看着时,倒真没觉得古逐月哪里像他。

  “为什么?”陆麟臣问。

  尉迟醒在头脑中把所有可能有联系的信息拼凑起来,得出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如果,我是说如果。”尉迟醒说,“你见过太子的影子吧?如果古行川也是李慎做太子时的影子呢?”

  “他们爱上了同一个人,所以李慎追杀他。”

  陆麟臣想了起来:“张皇后是说过李慎有心爱的人,会不会就是她?”

  “张皇后还说了什么?”尉迟醒追问。

  陆麟臣挠了挠头:“我偷听来的,我只听到张皇后说容端瑶是李慎最爱的人,李璎就是她的女儿。”

  “这不对啊?”尉迟醒皱眉,“古行川不是得到了心爱之人的胜利方吗?”

  天参星火台下藏着的一页纸,让尉迟醒一直以为古行川才是在爱里得胜的人。

  从李璎如此受宠来说,她是李慎挚爱所出仿佛也并不是说不通。

  “诶对了,”陆麟臣忽然记起来,“李璎曾经很多次跟李慎说要嫁给你,李慎说除了尉迟家的人谁都行。”

  “你们什么时候和李家结下的梁子?”

  “容端瑶是不是死在泊川的?”尉迟醒眸光一闪。

  如果是这样,那李慎多年来一直打压胡勒,放任后宫众人暗害尉迟醒,一下就说得通了。

  尉迟醒曾经无数次猜测后宫那群根本与他无关的人,为何要给他下毒,现在看来,恐怕也是李慎暗地里授意的。

  “不清楚,”陆麟臣如实说,“容家的事情一直不允许多做议论,容端瑶死后这件事很少被提及,我也不清楚真相。”

  “容家……容家……”尉迟醒念着这两个字沉思,“宁辅国多次试探你对于容家的态度,你觉得是为何?”

  “他要对付容家?”陆麟臣说,刚说完他自己又疑惑了起来,“为什么呀?”

  “臣子行事,还能为什么,”尉迟醒说,“当然是天子授意。”

  “容家杀了容端瑶,所以李慎迁怒?”陆麟臣猜道。

  但他虽然这样说了,自己心里也不太相信的:“靖和仰仗星算多年,怎么会这个时候失心疯了要对付星算。”

  “这就要看泊川和星算,在当年的事情中,到底各自做了什么。”尉迟醒说。

  尉迟醒忽然笑了笑,眼神中满是轻蔑:“李慎对我胡勒就是如此,对星算却是敢怒不敢言,任何动作都要藏着掖着。”

  “他们干什么了?”陆麟臣一头雾水。

  尉迟醒轻轻摇头:“只是我的猜测,我感觉宁辅国在算计容虚镜。”

  “算计容虚镜?!”陆麟臣的声调突然拔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哇那我可真得为我的老师鼓鼓掌了。”

  尉迟醒转头看了一眼反应激烈的陆麟臣:“你这反应,似乎对你的老师很不自信啊?”

  “镜尊位享受着天下信徒的信任,”陆麟臣说,“就算靖和倒了,星算还能扶持下一个帝国,李慎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一个明智的君王绝对不会选择跟这样的大门大派硬碰硬,但李慎这样选了。

  尉迟醒想,爱,有时真的会令人发狂。

  否则他想不出其他解释了。

  早年间李慎执政时,手腕还算强硬,政风还算清廉,一切都还算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只是后来他的做法,让许多人越来越看不清,包括陆麟臣。

  “你也觉得容虚镜地位很稳?”尉迟醒问他。

  陆麟臣想也不想就回答:“不然呢?”

  这个问题随便问谁,都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答案就摆在眼前的问题。

  “你有别的想法吗?”陆麟臣见他面色存疑,出口追问。

  尉迟醒看着陆麟臣,呼出一口气后耸了耸肩:“没有。”

  陆麟臣往枯草上一躺,脑袋枕着双臂看月亮。

  尉迟醒也转过头,看着皎洁的新月:“你说她深受天下人信任,可万一有一天,人们不信她了呢?”

  “那肯定不是我活着的时候能看到的事情。”陆麟臣悠闲地摆着双腿,“还是先操心怎么溜出去,带着古行川上念渡吧。”

  “你要借钦达天的手读他的记忆,”陆麟臣忽然一下坐了起来,“万一她不借怎么办?美男计?”

  尉迟醒给他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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