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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公子前程无量


  尉迟醒策马从即将紧闭的城门中闯了出来,陆麟臣紧随其后。

  铁王都已经开始戒严,追着尉迟醒而来的狼骑都在城门处勒马,透过越来越狭窄的缝隙看着一意孤行的小王子远去。

  在他们眼里,这个南方长大的王子正在无理取闹。

  铁王都城门上的守卫放出没有箭矢的箭杆,提醒着尉迟醒赶快回来。

  一支箭打在了尉迟醒的马背上,马匹吃痛后反而奋力急行了起来。

  “尉迟醒!”陆麟臣追在他后面,“你到底要做什么?!”

  猎猎长风从尉迟醒的耳边刮过,将他额头前细碎的头发抚向脑后。

  “高昌古国的人必然是带走了我的三哥!”尉迟醒抬头望向那个黑点,好在它还没有消失。

  就说明带走尉迟恭的人,还没有和等候着的人汇合。

  陆麟臣忽然伏低了一下,一支箭贴着他的头顶擦过去:“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父君,搞得像是你拒婚跟我私奔了一样。”

  尉迟醒心里没好气,他只一心朝着蛇头鹰的方向追过去,没理会陆麟臣的玩笑话。

  铁王都里的铁骑知道无法阻止尉迟醒,纷纷回到了自己的戍守位置上,只派了一个将士去禀报给大君。

  蛇头鹰依然在那片地方盘旋着,它很明显是在为什么人充当指路标志。

  尉迟醒不怕别的,就怕是他那糊涂的三哥,做出一生都要后悔的选择。

  尉迟恭的火爆脾气,哪怕是他远在靖和其实都有不少耳闻。

  和尉迟夜的沉稳冷静不同,尉迟恭是个一把火就能点着,甚至还能炸开花的主。

  他未知会尉迟长阳就直接开拔攻打靖和西北边境,明显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

  如今铁王都忽然戒严,人人都如同惊弓之鸟,除了尉迟恭丢了,尉迟醒想不出其他理由。

  但这么森严的铁王都里,尉迟恭无人相助恐怕是逃不走。

  尉迟醒抬头看见蛇头鹰的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个最有可能的可能。

  “就算我说,”尉迟醒回答,“他们也不一定信我是去救人的。”

  “高昌古国销声匿迹已久,费半天口舌解释,带走我三哥的人恐怕早就一头扎进了荒漠里。”

  尉迟醒暂时不太能判断泊川的地形,但他这几天走过不少地方,静下心来就能感受到风从哪里来。

  带着暖湿透润之气的风,是从东南边来的,而干燥郁热的风,就是从那只蛇头鹰盘旋的方向而来的。

  这说明,那个方向,就是一片荒漠。

  尉迟醒没有在泊川生活过,但也从靖和上清宫中的文献里看过不少记载。

  远在西方山口之外,还有个古老的高昌。哪里遍地金银,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和粮食。

  但就是这样的富庶之地,却被天降的黄沙掩埋了。

  连带着高昌瑰丽迷人的文化,和恢弘大气的城池一起,全都被埋在了黄沙之下。

  世上无人见过真正的高昌,甚至有可能高昌并不存在,只是胡勒为了掩饰自己黄金来源而编出的故事。

  但尉迟醒看见那只蛇头鹰,就知道高昌并不是空穴来风。

  在一本古籍上,高昌皇室的图腾就是蛇头鹰。那是一副抽象迷离到极致的简笔画,但尉迟醒真的看到时,才惊觉那副画的传神之处所在。

  世上有人画形,有人画骨,那副极其简单的画,画的就是神,能让人真的见到蛇头鹰时,就毫不怀疑地认出蛇头鹰。

  “你们兄弟姐妹亲人朋友之间的信任感,”陆麟臣忍不住说道,“可真是淡泊。”

  “比靖和好很多吧。”尉迟醒认真想了想,“至少不信就是不信,不会装作相信。”

  尉迟醒忽然松开了缰绳,从背后拉过长弓,搭上了羽箭,他努力在颠簸之中瞄准那个黑点。

  陆麟臣目测了一下这个距离,他觉得不太可能。

  尉迟醒果然也放弃了这种痴人说梦的做法:“不行,太远了,见微或许还有可能。”

  他放下了弓箭,重新拿起缰绳,策马追着那个黑点过去。

  草原好在没有密林,尉迟醒始终能够看见天空中的蛇头鹰,而不至于丢了方向。

  “吁!——”尉迟醒忽然猛然扯住缰绳,急匆匆地勒马。

  他身下的骏马扬起前蹄,在嘶鸣声中停了下来。

  尉迟醒翻身下马,站在草原里抽出了寒山尽平。

  这把刀自上一次战后,就再也没有出鞘过,如今看来,它依然还是如此令人惊叹。

  工艺精良的刀身散发着危险而迷人的优雅,寒光从刀身上流淌过,带着不可一世的杀伐决绝之气。

  陆麟臣被迫也急急忙忙地勒马,在马匹剧烈的挣扎里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你又怎么了?”陆麟臣语气十分无奈。

  “草原上没有遮蔽物,”尉迟醒松开了握刀的手,寒山尽平浮在了空中,“他们在我们之前的话,我们应该能看到才对。”

  尉迟醒运过血脉中那股莽撞但强大无比的力量,顺着自己的手掌缓缓隔空倾注在寒山尽平中去。

  刀身如同蓄势待发的勇士一样,在他的双手间嗡嗡地铮鸣着。

  尉迟醒并拢两指,擦着刀身一划,另一只手翻花般推前去。

  寒山尽平如同一支离弦的长箭,带着破竹之势无声而有锋利地破空而出。

  掀起的巨大气浪像是狂风一样,舞动着尉迟醒的发丝和衣摆。

  尉迟醒收势站直,目光追着寒山尽平的方向看过去。

  一道银光穿破晴朗的天空,向着那个黑点过去,于瞬息间将它劈成了两半。

  寒山尽平升入空中,又极速向下。

  不出眨眼的片刻,刀身破开山石的巨大声响传了过来,隆隆如同夏日闷雷。

  一阵夹着碎石和尘埃的风荡了过来,让陆麟臣不由自主侧过头眯起了眼睛。

  陆麟臣以手作扇,在自己面前扫着尘土:“什么意思?”

  尉迟醒脑海中有无数种可能性浮起,但此时此刻他也吃不准是哪一种。

  “还是得过去看看。”尉迟醒又翻上马,两腿一夹马腹朝着风来时的方向过去。

  陆麟臣无意中回过头,看向远处的铁王都。

  近看时,铁王都如同一只匍匐在草原上的巨狮,它埋着头沉睡着,一旦有人靠近,它就会睁开如刀锋般锋利的双眼。

  威严的王者气度压下来,让人不敢轻易走近。

  而此时,铁王都像是沙盘上的一块积木,坐落在初绿的茫茫草原上。

  “早这么厉害,”陆麟臣笑了起来,“就该在铁王都门口耍一手,让他们好好看看。”

  尉迟醒不做回答,只认真策马前行。

  .

  “你要做什么?”容虚镜冷眼看着转身往外走的古逐月。

  古逐月停下了脚步,握紧拳头后又放松:“去泊川。”

  “从哪里去?”容虚镜问。

  如今靖和与泊川的关系恶劣非常,西北接壤的边境全都被封锁了起来。

  古逐月想去泊川也可以,翻越西南朔州境内的横断山,穿过震州的茫茫雪原,再越过墨芝谷地和查卡湖就能顺利进入胡勒南境。

  可这一切说起来简单,但他如果是为了救尉迟醒,恐怕等他到了,尉迟醒早就入土为安了。

  “你有没有想过,”容虚镜问,“为何你每次想要救他时,都会如此力不从心?”

  容虚镜其实是想问他,有没有想过为何每次想要保护谁时都会力不从心。

  但她还是选择了一个稍微委婉一些的说法,尽管也委婉不到哪里去。

  “你有帝星的命格,却妄想不争帝星的命途,”容虚镜说,“一辈子弱小,如何谈保护别人?”

  她其实不待见尉迟醒,但古逐月对他真心,容虚镜也只能顺着这个方向来下手。

  在此之前,容虚镜其实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苦口婆心地与人交流。

  简直像个劝人学习的父辈一样,操碎了心。

  “李璟出兵西北,草原狼骑会在尉迟夜和耶育泌的带领下应战。”容虚镜一挥袖,真切无比的图像出现在了古逐月的眼前。

  “这个,就是尉迟醒的长姐,”容虚镜指着虚空中尉迟夜的脸,“她会立下战功,成为草原子民的心之所向。”

  “这个,”容虚镜又指向耶育泌,“会成为草原的战神,一生忠诚于尉迟夜。”

  容虚镜伸手往旁边一拨,图像转到了荒漠上,刺眼的阳光照射着黄沙,风一起,仿佛就要打在古逐月的脸上。

  “尉迟醒就在这下面,”容虚镜说,“战事掀起,泊川抽不出手去救他。”

  古逐月抬起头,看着容虚镜一一为她讲解的未来,他从来不知道容虚镜一眼就能看到的,原来就是这样的景象。

  细致到了荒漠枯枝上的纹理,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步。

  他这才惊觉,由这样的告诉他,想要保护别人,就要自己强大,是多么地合理而具有说服力。

  “我除了去救他,”古逐月说,“我还能做什么?”

  容虚镜似乎脸上闪过一丝嫌弃的神色,她侧开头去看了一会儿杏花。

  古逐月等地心急如焚,容虚镜却忽然曲起两指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一敲。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容虚镜问,“李璟要是跟舒震打起来,他不就没空管尉迟醒了吗?”

  “我刚刚难道没说要三日,尉迟醒还活着的消息才能传进来吗?”

  古逐月被她敲得一愣,容虚镜淡泊宁静的时候太多,这样生动灵气的时候太少,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带兵。”容虚镜言简意赅,“用帝星的身份,一路北上!”

  古逐月转过身,与花间的容虚镜对视着。

  她说起天下大事,总是如此风轻云淡,就像是在谈起一场已经敲定结局的博弈。

  “若你一直弱小,你就谁也保护不了。”

  后世的许多学者,不谋而合地将这一天,都标记为神武皇帝生平史的开端。

  在这一天前,他是默默无闻由马奴出身的草寇将军,在此之后,他是星算公开认定的天下帝星。

  也是这一天,古逐月找到了舒震,与舒震定下了长达十二年的合约。

  合约中,这十二年里,舒震将拥戴这个年轻的帝星宿主一路向着北方而去。

  用刀兵,用血泪,来讨回靖和亏欠天下人的所有未了之债。

  轰轰烈烈的北伐就此开始,一个帝国倒下去,新的帝王踩着尸山踏过血海,登上属于他的——

  ——王座。

  但作为交换,彼时还未登上帝位的神武皇帝,要在十二年内毫无异心地对待舒震与他的国家他的子民。

  那时的神武皇帝原本犹豫了一下,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十二年。

  舒震只笑,并不解释。

  人心是什么东西?

  就算只受时间的冲刷和历练,都会变得面目全非的东西。

  更何况古逐月作为帝星的宿主,要面对捧到他手心来的权势,塞到他怀里来的财富。

  他将要面对着世上最具有诱惑力的所有东西,也要面对猜忌质疑和背叛。

  舒震不想用一时恩惠锁住他的余生,尽管他也锁不住。

  但舒震想,人的贪婪需要有极限,求得十二年的安稳也足够了,哪怕那时候古逐月真的与不夜国反目成仇。

  他也未必没有实力对抗。

  只是这些思量,舒震没有对古逐月提起,反而是站在古逐月身后的容虚镜,于无声时,早就看透了一切。

  舒震看见容虚镜时,短暂地生出了要不然干脆向古逐月投诚的心思来,但也只有短短一瞬。

  那一瞬间后,他又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古逐月,只有一个容虚镜,就差点让他低头了。

  舒震竟然还能笑出来,认真思考着自己要借古逐月攻打靖和,究竟是不是养虎为患。

  “公子前程无量。”舒震笑了起来,真心而坦诚地说道。

  古逐月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舒震的想法。

  但多年后再回想起这句话时,他才明白了舒震原来已经看到了结局。

  他没有容虚镜的能力,却也将日后天下的格局猜了个七七八八。

  神武皇帝坐在孤独的王座上开始追忆起来,这过去的数年,他究竟是如何踏上帝位的。

  可他也没总结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自己仿佛是被一颗星星选中了,然后就成为了所有人都无法并肩的光。

  那颗星星,恰好是所有星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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