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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让步


  天下从来不缺跌破眼珠子的大事,也从来不缺闹得沸沸扬扬的奇闻。

  比如,靖和忽然就割了西北境三十座城池给真金。

  真金在靖和的正北方,国土呈东西向横于北海子和靖和沧州之间。

  靖和割给真金的三十座城,恰好又是南北向,横于靖和与泊川之间。

  这样的格局之下,靖和的北面和西面,都直接且只与真金接壤。

  而真金的新王,叫尉迟醒。

  阿律呼格勒并没有力排众议将真金的王位给他,而是将靖和所割的城池和真金原本就与靖和接壤的地界,全都给了尉迟醒。

  让他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在泊川、真金、靖和三国的交汇地,自立了门户。

  当世人将这片地界,称为衡州。

  后世对这当时并未引起多大轰动的立国,有许多的猜测。最为普遍而广受认同的说法就是,当时的文敬大君,是为了能够放手一博。

  往东,他便能够轻易参与到群起而争天下的大局中去。

  往西,他其实也能毫无顾忌地后退,就算东出不利,泊川终究也还是有这位小王子的栖身之地。

  而北方的真金和南方的震州,大多数史学家谈起这两个地方,都会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这种默契感,就好似说起哪位达官贵人家的闺闻秘话一样,不可多说,无法多说,也没必要多说。

  也就是在这一年,靖和刚签了割地的文书,闻名天下的骠骑将军陆征,就回到了金吾卫当中。

  风将军一生的心血,最终还是交付到了他最信任的人手中,哪怕其中波折颇多。

  但其实也还有另一种流传度也很广泛的说法,说是当时,南方北上的神武皇帝,如同一颗耀眼的太阳,将尚在温养势力的文敬大君的风头,盖了过去,所以他不得不选择藏锋。

  不过这个说法向来被某些热爱钻研文敬大君生平史的学者唾弃,他们惯爱唾骂神武皇帝是个窃贼。

  他们说,窃贼偷来的光环,如何能够照耀史册。

  他们还说,就算文敬大君失去帝星命格的加持,也不断有人汇聚到他的身边,这才是真正的帝王。

  甚至还有人猜测,若不是一开始的阴差阳错,天下一统也不会推迟几百年。

  但历史的走向,其实并非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就能够改变的。

  人们不信天定的命数,却也不得不感叹,从繁复的细节中将大的脉络梳理出来,就会发觉原来,一切真的早就有了定数。

  未登上高位的神武皇帝在这一年,还只是一个锋芒初露的烈威将军。

  提亲的队伍到了门口,他都还在沙盘前纠结于从沧州攻入皇城,还是从冀州攻入皇城。

  “将军。”苏灵朗拦下了队伍,先进军帐通报给了古逐月,“言军师带着……”

  那一大箱一大箱的东西应该就是聘礼,但苏灵朗总觉得这样说出来似乎不太对劲。

  “带着什么?”

  问话的人叫余明遥,是古逐月从死人堆里顺手刨出来的秀才。

  苏灵朗的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张口说出来。

  余明遥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又放下,同手同脚地走到了沙盘前站着:“我就说,只是裁撤了舒家的人,他们怎么一直没来问话。”

  他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来应对任何舒家人的问话。

  这种事情一不能劳烦镜尊位动脑子,二不能过问苏灵朗这个武夫,就在余明遥以为自己终于能舌灿莲花步步为营为古逐月拿下更多的利益时。

  舒家竟然没动静。

  然而一有动静,就是直接带了聘礼,来了古逐月的帐前。

  “让他们进来吧。”容虚镜的声音是从古逐月的身后传来的。

  余明遥已经习惯了她的来如风去无影,对于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他终于保持了一次冷静。

  “尊位。”余明遥拜过容虚镜。

  “从沧州走,”容虚镜走到古逐月的身边,伸手指了一下沙盘中的南行宫,“南行宫中军备虽都是花架子,粮草却是实打实地能够让将士吃饱。”

  “冀州有屠幻族。”古逐月说,“这两条路就是粮草和军备的选择。”

  古逐月不愿意放弃军备,越接近皇城,也就意味着他们将要面对的靖和军越强。

  此前的按兵不动,有极其大的可能就是宁还卿带着飞羽军在皇城关前等着他们。

  而飞羽军手里,有当世射程最远,准头最高的弩箭。

  他们还有金吾卫,由陆麟臣带领的金吾卫。

  “可古将军也需要想到。”言恬跟着苏灵朗走了进来,还没接近沙盘,就说出了自己对局势的看法,“屠幻避世。”

  言恬将一枚铜板弹到了冀州的地界上:“屠幻族就这么大,古将军要如何确认这片土地上,这枚铜板究竟在哪里?”

  身后的提亲礼不断被搬了进来,余明遥和苏灵朗站在搬礼的人中间,在来来往往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镜尊位说要他们进来的。”余明遥发觉古逐月正看着苏灵朗和自己,莫名就想解释一下。

  容虚镜倒是坦荡,直接走到了提亲礼前,拿起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只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麦六百石。

  容虚镜看过后又放了回去,推回了木盒的盖顶,在礼品堆中环顾了一圈:“少了些。”

  “什么少了些?”古逐月完全是被蒙在鼓里。

  余明遥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也扒开一个箱子,从一堆齐整的盒子里抽出一个来打开:“骏马……”

  他读了两个字,后面就没声了。

  苏灵朗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古逐月心中生疑,放下了手里的沙推走了过去,抢下纸条看了一眼:“骏马六十匹?”

  言恬点头,走到了被余明遥打开的箱子旁,他弯腰抽出数个盒子,一一打开后放在桌上。

  “稻米三百石,矛五十,盾一百,马鞍两百副,钢四百斤……”言恬说,“这些东西,我想各位应该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了。”

  是军备。

  从粮草到兵器,从兵器到武装,这里是征战除了活人以外,需要的一切物品。

  余明遥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人你们有,但这些东西,未必就够。

  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差了言恬一截,这种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和讨价还价的做法,远不是他能从圣贤书里学到的。

  “尊位还觉得少吗?”言恬问。

  “言恬,”容虚镜说,“这些东西只要有时间,古将军未必就缺。”

  “尊位,”言恬笑了笑,“这世上最珍贵的,难道不就是时间吗?”

  余明遥的头皮一紧,他也是被古逐月留下来做幕僚的,而舒将军帐前这位,竟然能够跟镜尊位叫板。

  在道理上不输且就算了,在气势上也没有被压倒,实在是厉害。

  容虚镜的眼神冷冷地一扫:“你与本座谈时间珍贵?”

  古逐月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不是他说,言恬可能真的搞错了概念,时间对于容虚镜来说虽然不是完全没意义。

  但也绝对不算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言恬还没接着说些什么,容虚镜却忽然松了口:“你回去吧。”

  言恬看着容虚镜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已成,便不再多说。

  其实容虚镜的表情少,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东西来的,至少言恬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捕捉那么一些些了。

  比如现在,他知道容虚镜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所以让步了。

  “多谢镜尊位成全。”言恬拜过她,转身离开了军帐。

  古逐月有些疑惑,他不断打开盒子拿出一张又一张的纸条,上面写着的也大都是他需要的东西。

  只是有一样,他打开了以后,愣了许久。

  纸条上写着:一世真心。

  .

  池照慕躲在夜色里的灌木丛中,等着提亲的队伍走过后许久,才看见言恬慢吞吞地垂着头走出来。

  她的心脏咯噔一下就掉到了低谷中去。

  “言恬!”池照慕从灌木丛中跨了出来,急匆匆地跑到了言恬身边,“言恬!他们不是空着手出来了吗?!”

  池照慕明明看见提亲的人是拿着东西进去,空着手出来的,言恬不该一副失败的姿态才对。

  “他没答应?”池照慕有点害怕听见他说没答应。

  好在言恬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他答应了。”

  池照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心脏又活泼地跳动了起来:“答应了就好,就好。”

  “那你干嘛一副任务失败的样子,”池照慕佯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垂头丧气地我以为他敢拒绝我呢。”

  池照慕忽然又惴惴不安了起来,既然要成亲,那她的婚礼一定要比世上任何人的婚礼都更加隆重更加轰动。

  可这在行军途中,哪里去找最好的裁缝,最好的妆娘,最好的厨子。

  和最好的一切。

  来筹办这场最好的婚礼?

  池照慕一下子愁得不行:“完了完了,没考虑到他真答应,我该上哪儿找人办婚礼。”

  “遭了!”池照慕子一拍自己的大腿,嫁衣得自己绣,才能白头携手一生,她一直就没学过这个。

  “那我不是还得找个绣娘?!”池照慕忽然头大,“让她慢慢来教我?!这谁能等这么久?!”

  池照慕又想到梳头的木梳,这梳子可得她自己去亲手选木头,盯着做木梳的老师傅做好。

  但是这战事正是热火朝天,估计有点本事的手艺人,早就躲到了深山中去。

  “连梳子都搞不到最好的?!”池照慕有点不可置信。

  她这边忧愁了一个来回后,发现言恬正无声地看着他,仿佛是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你真有这么喜欢他?”言恬问。

  喜欢到了,就算不知道他为什么娶你,也要嫁给他的地步。

  “我其实不知道我到底多喜欢他。”池照慕耸肩,“也有可能根本不喜欢,就是想陪在他身边而已。”

  “是不是听上去像心血来潮的说法?”池照慕问。

  言恬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池将军日后,定会得偿所愿的。”

  池照慕被他这大起大落的态度搞得有些懵:“你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啊?”

  “将军为何要我替将军准备提亲礼?”言恬问。

  “我哪儿懂这些,”池照慕理所当然地说,“就是觉得你懂得多,又善于揣度人的心思,送的东西肯定得体又恰当。”

  池照慕当时其实没想过一下就能成,也就是让言恬去试试而已。

  没想到这试试就试试,还真的试成了。

  “是,”言恬低下头,“揣度人心。”

  “这词儿难道是骂人的?”池照慕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收回收回,我就是觉得你聪明,聪明。”

  言恬抬眼看着她:“没有,将军说得很对。”

  池照慕确实说得很对,言恬如果没有把这场试探性的提亲变成两方势力的谈判,成功几率其实真的不太大。

  古逐月如今正像是一面极其惹眼的旗帜,他在哪里,追随他的人就会赶到哪里,他的长剑所指,就必定有人为他赴汤蹈火。

  但他出身草寇,没有封土就自然没有可靠的军备来源。

  言恬不知道容虚镜选择做出让步,是不是因为想到了就算有愿意为古逐月提供军备的财阀,他们也需要进行你来我往的谈判。

  这是任何宗派都无法左右的,想要在乱世中分得一席之位的贪婪心。

  但他知道,想让古逐月娶池照慕,只能让他身边的人,明白池照慕代表着什么,能够为他们带去什么。

  而这些,既必须是池照慕能拿得出的,也必须是他们不可缺少的。

  言恬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池照慕,她的神色里有股属于少女的娇媚感,是往常很少能在她脸上看见的。

  她很期待着与他一生为伴,就连想到这里,嘴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言恬想,这样政权上的筹谋还是不要闯进她的梦里好了。

  这些虽然是摆在现实里血淋淋的真相,但对于她来说,她不需要看见,她的愿望实现了,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而那些谈判和博弈,只要她想,言恬就会竭尽所能,为她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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