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阑更深子不语（六）
七百年前，凌天门大劫。
【“剑修？啧啧，瞧瞧着正心碣上那些入魔的名字！正得是什么心呐？邪魔外道！”】
【“凌天？哈哈哈……真是反了你们了，这天庭就是至高无上，你们这些无知小儿如何敢叫这等名号？”】
【“我们今天就来这儿替天行道！放心——待了断了你，我们自会去收拾了你那个‘天孤命’的师兄……诶，这会儿演什么师兄弟情深啊？哈哈，当初不还是你拿着剑把人给打出门去的吗？呦——瞧瞧这是什么？嚯！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对你师兄有这等心思……真不愧是——云魔子弟啊哈哈……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这等腌臜事……脸色不要太好看呐！”】
还是少年模样的云深流被人废了修为用绳像狗一样地拖着，他冷着脸，一声不吭地硬扛下这些人言语之间极尽的侮辱。这些人的嘴脸荒诞无稽，像是要好好出一出这千百年来被“凌天门”这三个大字压着的恶气。
仙道之中有第一没有第二。
尊主思及此处，冷不丁地笑了一下，眼睛里却全都是残忍的温柔缱绻。
师兄，我已经放过手了。
别怪我。
东陆五万七千零五十三年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凌天门最后的云氏子弟云深流趁诸人不备，触动了小空间禁制使在朔方原上镇守了数千年的七十二清澴洞天云海破碎，自此遁入虚空奇零境。
生死不知。
这放手的滋味，尝过一次，也就够了。
……
透明无形的屏障之上，皲裂的缝隙越来越大，它终于蔓延到了屏障的另一端。
“咔嚓。”
极其细微脆弱的一声。
缝隙终于接通了两个空间，漆黑一片的魔气霎时间如涨潮般涌入了幽明井的这一端，喷薄而出。
尊主像是突然间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提起剑，回过头朝着背后就是一剑，剑波奔涌，层现错出，纷至沓来。
屏障顿时崩坏，碎裂的部分越来越大最终扩大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哗啦！”
尊主收剑，刚刚恢复还有些不甚稳定的魔气也渐渐地稳定下来。
幽明井映入眼帘，檐上的枯草被魔气流动形成的漩涡吹得抖了抖，活像是在瑟瑟发抖。
他毫无犹豫，完全无视了地面上还在徘徊的屏障强大灵力残留，浑身的魔气都在蒸腾消融，收起满溢的煞气独自径直朝着井口走去。
……
黑骷髅被白决气得原地跺脚，骨头架子“咔嚓咔嚓”让人很难不怀疑它的恼怒程度。
然而，就在它准备把白决的脸按在封魔石上摩擦的时候，白决的眼睛里忽然间露出了一丝丝不同寻常的伤怀。
他开口道：“叶道友，这么多年过去，你的脾气还是不太行啊。”
黑骷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立刻停住，眼眶里的灵火摇曳了两下，突然一个不稳直接熄灭了。
白决推开按住自己的骨爪，忍不住拉着多看了两眼。
毕竟，白色的骷髅遍地都是，像这种黑色的且黑到骨子里的，确实是不常见，至少他行走江湖多年，还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骨架子。
他抬起头，看见连灵光都熄灭了的黑骷髅，一个没有忍住便笑了出来：“不是——叶虚舟，你也太不争气了一点吧？只不过是见到我就激动到没气了，那要是知道我还活得好好的滋润无比，你岂不是要直接飞升？”
黑骷髅的眼眶里的灵光霎时就亮了，那种炸开一般的光芒，亮到白决连忙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眼睛，服软道：“别！别！千万别！我认错！这事儿是我不好！叶神医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码！行不？”
“咯、咯咯……”
黑骷髅磨着后槽牙，指着白决面前的封魔石示意他给解开。
“行行行。”白决忙不迭地应声。
然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朝着黑骷髅奇怪道：“不对，为什么要解开这里的封印？”
”这还是你当年临死之前让我亲手给你下的封印——“
黑骷髅的头一低，仿佛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一脚踹向那块破石头，眼睁睁地看着这块封魔石上的符文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硬生生地将自己的一条腿骨给弹飞到五尺开外。
它算是知道了，现下怕是不给白决说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位大约是能够跟他磨叽到明日的。
这样想着，黑骷髅伸出玄黑色的骨指，用指尖在地面上划出了几道歪歪扭扭的痕迹。白决凑了过去，仔细地揣摩了一会儿，凭借着自己多年与这位同行的经验，好不容易才揣摩出其中的一二含义。
地面上先是一行字：故人来此，欲活吾，铸大错。
然后便是：速解封印，取草阻之。
“所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白决看着地上的那两行字，摸了摸下巴，“我可是改头换面了回来的。”
黑骷髅认命似的继续往地上画了几笔：一看便知。
白决啧啧两声，道：“咱们两当年有这么熟的交情？”
“咯、咯。”黑骷髅忍无可忍地招了招手，让自己的腿骨咕噜咕噜地滚了回来，接着就摆出了架势看着似乎是准备当着白决的面一头撞死在石头上。
白决按住它：“别，我这就解封印，这就解。”
话音未落，白决就抬起了手，手穿过了封魔石上又一次耀眼起来的光芒层，他一把按在了铁链的表面。
黑骷髅的眼神顿时期待起来。
然而，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乃至于无穷个呼吸后，封魔石一动不动，白决压在石头上的动作顿时瞧着有些滑稽。
黑骷髅望着白决，脑袋微微歪着，确乎是有些呆滞。
白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咳嗽一声，最后问了一个问题：“还没有问过你，里面镇压的那一只邪物如何了？”
“……”黑骷髅怀疑地盯着白决，从骨子里都透露出无法言喻的不信任。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
毕竟是白决当初亲自下的封印，耗费灵力之巨，筹谋思虑之多——如今全都成了阻碍它出井的障碍——这是几百年前的他们所无法预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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