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陵谷变（九）
燕国杨氏？
白决的眼睛眯了眯，他倒是曾经听过这一脉相承的姓氏。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杨氏有“半城”之说。
这“半城”可不是什么荒山野岭的半座城池，它们代表的是燕国的那一整个皓都的一半，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一大半。
并且杨氏的先祖曾经在白决行走人间的那些年出过许多的话本名堂。
其中有一件事，就是那杨氏的先祖在燕国那时的太子驾临不夜台赏雪时曾经跟对方打过豪赌，赌的就是能不能让这一城的花木在这凛冬之中开放。
最后，杨氏的先祖以半城的奇花异草赢得了赌约——只不过是在那位燕国太子的许可下赢的赌约。
燕国的杨氏并不是真的不能够令皓都一夜之间由凛冬绽放千万朵花，只是这另外的半城花，那可是在燕国的皇城之内。哪怕杨家人真的能够做到那个地步，他们也是万万不能够做的。
嫌弃自己的脑袋太多了吗？
燕国大雪三日，杨氏先祖约燕国太子于不夜台上赏雪观歌舞，他们不仅仅是要向天家显示自己的财力筹码，表明自己绝非寻常下贱的商贾之流。在那一场大雪之中，他们还给燕国太子送上了杨氏的嫡长女，也便是后来曾经垂帘听政十年却未曾于青史之上留有半点污名的燕国神睿皇后。
白决路过燕国的时候，曾经有幸得那位皇后邀约入宫喝了一杯清茶。
不过，虽然与聪慧的美人谈天说地很愉快，但是与聪慧而且有目的的美人谈天说地就不是什么很愉快的事情了。
白决在宫里的时候，一路走来见了燕国的好几位公主郡主县主，个个都是聪明伶俐分外的可爱。
想到这里，白决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他年轻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样还能混到今日的地步？
他这一口气还没有叹完抬腿才发现居然有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年坐在他面前的门槛上，吓得他手又是一抖，连忙将自己的步子给收住，生怕自己抱着尊主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直接冲撞了那少年，让对方平白受伤。
“你是谁？”
白决好不容易收住冲势，深吸一口气方才开口问到。
那少年像是故意在那样一个时间那样一个情况下坐到了那样一个地方，这时候一抬头，看见白决真的停住了。他哈哈一笑，一跃而起，奔到白决的眼前，取下了自己的包袱。
白决盯着这个少年，连尊主也忍不住抬起头破坏自己“娇羞”的形象往那少年的身上投去一瞥。
他们这大眼瞪小眼的，白决在心底暗自反省：我也没认什么不该认的孙子、儿子吧？这小子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他这一身的修为——也不像是能沦落到这种衣衫褴褛的地步的人啊？
尊主此时看见这莫名其妙的少年倒是想得不多。
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白决的过往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那这小子又是他从哪里招惹来的？
总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只见白决愣了一瞬，就在这一瞬之间，那名少年将包袱一甩，甩出一片琳琅满目的器具。这器具多如牛毛，不过倒是看着外行也能够看出些名堂来，应该是画具。
“你想要做什么？”白决奇道。
那少年头也不抬地一把抓住仿若天女散花一般的器具，没有灵力流转，然而却是硬生生地制造出了灵力流转的感觉。他咬着一杆紫兔毫，含糊不清地对着白决跟尊主颐气合指道：“别乱动，不要开口！有什么事情等我把画画完再说！”
白决：“……”
这小子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对西陆的尊主这么说话。
他低下头与尊主对视了一眼，直到这时方才发现对方似乎给自己的眼睛上了什么术法，显露在外的不是他一直以来的那种欺霜赛雪的莹白，反而是一种犹如大海般的剔透碧蓝。
一眼见底，却未能够看透。
尊主跟他笑了笑，露出白白的小牙，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可爱。
白决：“……”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别过视线，还没有在心底将这句话给重复过三遍，就听到那名破衣烂衫的奇怪少年冲着他们道：“画成——好了。”
尊主似笑非笑地扭过身子，朝着那名少年道：“你这是哪家的画技？我怎么没有听过你的名声？”
他这句话一者是在试探这少年的心性根底，二者则是想要从这之中套出些什么话来。
毕竟，试一试又不会少条腿。
然而，这少年却是仰天一笑，笑得两颊露出了甜甜的深梨涡。
他笑够了，回过头来，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丹青画师是也！无门无派，无所从来，无所归去，自是一番奇形怪状！”
白决：“……这……”
这到底是谁家的子弟？
怎么比起他跟云深流当年还要来得奇葩？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尊主就从白决的身上跳了下去，一步迈到了那名自称“丹青画师”的古怪少年的面前，从他的手里取过画纸，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倒是发现了许多的不同之处。
原来，这名少年的画技却是是与如今世间盛行的大写意画法不同，他看这这幅画里透露出来的意思，他所追求的恐怕是极致的小写意——也就是，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来捕捉到画中人物花鸟的神形，并且通过手上的画具来达到最大限度的还原，力求逼真。
只是……他的这个“还原”，略有所不同。
尊主对着这幅画沉吟半晌，到底还是收起画卷，淡淡地开了口：“你这幅画多少钱，我很欣赏，愿意出钱买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白决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紧绷起来的肢体动作，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还不等白决想清楚其中的蹊跷，那名少年就笑嘻嘻地道：“我？钱？我不要钱。”
尊主冷冷地眯起眼睛，掐着嗓子沉声道：“那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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