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节 领进门，靠个人

　　刘英勇早早起了床。运动场上，有很多锻炼的校友。

　　他心里，还是不服气。从小到大，只有他揍人，没有吃过亏。他一直坚信，自己乃正义的化身。不曾想，做哥哥的，还是走了旁门左道。

　　父母早早离异。从小跟随奶奶长大。父亲外地打工，常年不在家。母亲自从离婚后，只见过一次。

　　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奶奶同意了见面。母亲带着哥俩，回到工作的城市。那个暑假，灰色的记忆。她没有买新衣，接受了同事孩子的旧衣裳。她没有买玩具，说那是浪费钱。

　　兄弟俩挤公交的途中，跑慢了些。回到租房，她便拿针线吓唬他们。说是，再跑慢了，便扎他们的脚。

　　她说奶奶的坏话：打麻将，抽烟，翘着二郎腿。

　　兄弟俩，从未见过奶奶这副模样。记忆中的奶奶，不抽烟。

　　她说父亲，老是打她。为什么一只耳朵里流脓，是父亲打的。

　　在她工作的公司里，喜欢一只复读机一样的鹦鹉。他俩想要，她不给买。当同事要送他俩玩具印章，她不许他们拿。

　　吃饭的时候不许吧唧嘴，不改，就打嘴。

　　坐公交车的时候，要背诗。兄弟俩背不出来。同车更小的女孩，却背了出来，很是神气。她满是失望，兄弟俩，不知所措。

　　她说，兄弟俩，一个左手小拇指弯的，一个右手小拇指弯的，是她掰的。这样，她便能轻易的认出他俩，不管多少年。

　　伤心的人，是刘英勇。哥哥弯的是左手，他弯的是右手。敬礼的时候，总是合不拢。

　　本来能呆一个暑假。她如此怠慢自己的亲骨肉。兄弟俩，不到一个月，便吵着要走。最后闹的实在是没了办法。便送走了。

　　父亲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回家与奶奶吵了一架。将母亲给的旧衣服，烧了。带着他俩买了两套新衣服。买了印章，买了很多很多玩具。

　　奶奶说他浪费。他说，孩子要没点玩具，怎么叫孩子。连个新衣服都不舍得买。她算什么母亲。

　　父亲不爱母亲。显而易见。父亲会写会画会唱歌，才华横溢。母亲爱的便是才华横溢。

　　然而，芸芸众生，才华横溢者众多。光有才华，没有经营的头脑，合适的时机，追求美好生活的决心与野望，并不能出人头地。

　　老人常说艺多不压身。老人又说，艺多不养家。父亲，便是艺多不养家的典型。艺多，变不了现。好在勤勤恳恳，无似锦前程，却也能养活一家老小，平平淡淡。

　　母亲大概，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要的，父亲给不了。而父亲，更像是共产理论支持者，一个纯粹**时代的践行者。他并不**，但他安于现状，不在乎赚钱多寡，够用就行。

　　父亲自己会做饭。当小儿子上了初中后，他又娶了老婆。他对老婆很好。做饭，他来。洗衣她来。平时的生活开支，他来。逢年过节，给她钱，买东西，送老人红包，让她做人。

　　后妈与他哥俩，相处的蛮融洽。

　　经过起初的不愿喊。再到喊阿姨，直到最后接受了“妈妈”这个称呼。哥俩习惯了这个女人。

　　谁曾想女人病了。家族遗传。乙肝。看病，需要钱。好在家中略有积蓄。一年半载，总算稳定了病情，只要按时吃药，便没有什么大问题。父亲也做出了男人应有的表率。并没有“大病来临各自飞”。

　　两人的感情，更是深厚。

　　钱，总是左右着幸福生活。家中没有足够的钱，供两个孩子上大学。但父亲坚持要两个孩子，都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不允许哥哥辍学。

　　直到父亲的旧疾复发。缺钾。一发病，便全身乏力，动弹不得。

　　动弹不得的父亲，再也管不住哥哥。哥哥辍学打工。等父亲病好了，却拉不回哥哥。

　　哥哥的学习成绩，中等偏上。若是坚持下去，即使不能考上名牌大学，一些二本三本的学校，还是可以的。上大学便需要钱，两个人的学费，过于沉重。何况家中还有生病的老人。

　　于是，父亲崇尚的平平淡淡的生活方式，引来了恶果。没钱也能活，却活得不尽人意。哥哥对父亲的生活方式，嗤之以鼻。

　　奶奶对哥哥的赚钱方式，嗤之以鼻。不让其进家门。也不用其孝敬的钱。嫌钱太脏。

　　刘英勇高三时，成绩很是不理想。由于看不惯校园欺凌，强出了头。班内十数位男同学，响应号召，围堵了校霸。挨了揍的校霸，找来了父母。好在对方父母，认识刘英勇的父亲。此事不了了之。学校为了小惩大诫，全校通告批评了刘英勇。他很是不解，打架的多了去了，为什么只有我被处分？

　　回到家后，知晓此事的奶奶，气得三天没吃饭。儿子不争气，大孙子不争气，小孙子也不争气。她引以为豪的教育方式，彻底以失败告终。

　　从那以后，奶奶有了些变化。

　　后妈洗碗，她看着，“水放那么多做什么？浪费不浪费”。

　　后妈洗衣服，她会去闻，“味道不对，没洗干净，重新洗”。

　　后妈炒菜，她总是不放心的指点，生怕别人不会做。

　　后妈扛不住了。做丈夫的没本事，大孩子，不做好人。小孩子，成绩又不行。婆婆又如此难缠。后妈跑了。

　　兄弟俩，理解奶奶。奶奶要是没生病，手脚麻利的话，她自己会做。她并不是喜欢求人的人。

　　兄弟俩，也理解后妈。但愿做父亲的，心里能好受些。

　　奶奶的失望，是常年累积的后果。爷爷活着的时候，两人感情并不算好。爷爷倒像是李白口中“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性格。对存钱，没什么概念。兄弟俩记忆中的爷爷，喜欢带着叉子，去叉鱼。有时也能叉个甲鱼回来。为什么记忆深刻，刘英勇逗甲鱼的时候，被咬过。

　　爷爷奶奶很早就分了居。爷爷住单位公用房，奶奶带着俩孩子，住街上。爷爷退休后，一有钱，便呼朋唤友，喝酒吃肉。有的人是友，有的是陌生人。街坊常说，老刘是十天地主，十天富农，十天乞丐。这形容，很是传神。

　　喝酒喝多了，爷爷摔死了。

　　奶奶再德高望重，也是个女人。刘家全都不争气，她失望，已是必然。

　　哥哥有次出门打工回来。跟刘英勇说。

　　“我打工碰见个老乡。就住在我们后面那个村上。他说小时候玩水，腿抽筋，差点淹死。是我爷爷救了他。”哥哥说的时候，很是激动。他也很高兴。没有谁，愿意自己的爷爷，被别人说的一无是处。哪怕这个人，是奶奶。

　　爷爷救人，也不宣扬。他就是这样的人。无欲无求，又乐善好施。只是不顾家。兄弟俩很难判断他的好坏。总的来说，是个好人。

　　奶奶勤俭持家，当然看不惯爷爷。作为一个家庭中的男人，爷爷做的很不好，堪称失败。

　　他理解哥哥的改变。家庭因素，个人喜好。仿佛钱，真的是好东西。没有钱，便没有幸福的生活。哥哥为了钱，脱离了奶奶原有的教育方向。

　　奶奶的教育，并没有错。随着年岁的增长，家庭的变化。奶奶也有些改变。她并不贪图钱财，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钱在社会生活中的主导地位。但她的教育方式，还是淳朴老实，善良真诚的老黄历。

　　哥俩的道路出现分歧，是必然。哥哥改变了，弟弟还是没变。

　　刘英勇依旧还是那么善良，忠厚老实，傻乎乎。

　　哥哥对婚姻的看法，也有了很多的改变。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使你低到尘埃里。人家想走就走，绝不回头。

　　但哥哥的看法，变得太扭曲。所以有了嫂子出卖身体，赚取钱财的事情。夫妻俩的看法，却是很一致：跟谁都是跟，穷也过，富也过，为什么不能多赚点钱？只要能赚钱，有些东西，不必过于在意。总好过死要面子，活受罪。

　　刘英勇不敢苟同。他是个从一而终的男人。绝对不容许未来妻子做出如此有损尊严的事情。

　　他很想纠正哥哥错误的想法。却也知道，一切都是徒然。有些人，一旦改变了，便再也拉不回来。好在哥哥并不会去做杀人放火的事情。

　　他读政法大学的初衷，是为了能造福一方。而哥哥的堕落，让他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想要放弃。如果哥哥走上了不归路，难道要他去审判哥哥吗？况且，这世界上太多太多的正义得不到伸张，他有些厌倦了。

　　但他不敢放弃。他是奶奶最后的希望。即使奶奶已然对他失望。

　　他是憨，但他不傻。哥哥的话，已经不能相信。除了哥哥对他的好，哥哥的所作所为，他很是不耻。

　　辛八千，是个好人。他很确定。

　　究竟要不要再去找辛八千？他思考了很久。讲台上传来的声音，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音乐。他思考着问题，魂游天外。

　　“刘英勇，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室友拍了一下他，说道。

　　“不了，我还有事。”他一口回绝。

　　“真扫兴。有妹子哟！”室友挤眉弄眼，甚是猥琐。

　　“真有事。下次有空再说吧。谢谢。”他再次拒绝。

　　室友也不气恼，继续听课。

　　不是他不想去，吃饭需要钱。食堂还好说，去外面吃？没钱。

　　“还是去吧。就当是为了兄弟我。”室友再次邀请，央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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