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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相思兮长相忆


  步惜睁开眼睛,看见五岳已经坐起来了,“你醒了?”

  “嗯。”

  一时间竟相对无言。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步惜认真问道。

  “啥意思?”

  “为什么要跳河?”

  “不是你想的那样……”五岳弱弱地回答,低头戳手指。“我就是想玩一下水……”

  “你体质阴寒,不能碰水!你这不是找死么!?”步惜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朝五岳吼道。

  五岳垂下的眼眸忽地抬起,倒吸一口气,眼中满含惊讶:“什么!”

  “大夫说你以后不能碰冷水了,否则身体只会越来越差!”步惜的眸子很冷,不似在开玩笑。

  其实大夫说的是,如果她再碰冷水,身体则会因受不住大寒而日渐虚弱,最后五感全失…

  “不不不……不会的,怎么会呢?”五岳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但语调却含有笑意,就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

  步惜却看见她眼中的泪光了。

  “步惜……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才编这个谎话来骗我,我听你的话,不再私自背着你下水便是了,你别这样啊……”

  “别自欺欺人了,你其实很清楚我是不是再骗你。”

  “不,我不信!”五岳泪水簌簌地落下,泪珠子一颗一颗啪嗒地打在锦被上再浸入锦被。

  “只是不能碰冷水罢了,你不必如此。只要日后好生调理,是不会落下病根的。”步惜安慰道。

  五岳抽泣不已,感觉喘不上气,越是想停下来就越是收不住。“我,我本为鱼……鱼,如如,何离水水!”五岳最后一激动就咬着自己下嘴唇了,五岳的舌尖碰了碰,腥甜便蔓延了整个喉咙。

  五岳这番话着实是无厘头,再者她说话磕磕绊绊的,步惜也并没有听清。

  五岳不禁伸手去碰了碰嘴唇,盼见手指上鲜红的血,眼中一片茫然无动于衷。

  “步惜,你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五岳转过身曲膝,双手抱着腿,头靠在腿上闭上眼睛。

  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门的声音和走廊上渐渐远去的走廊上的声音。

  一下子没控制住,五岳大声地哭出来了,哭得很大声,哭得很丑。

  她抓过枕头,让棉花制作的枕芯吸掉咸咸的泪水。

  可三江说过的话毫无预兆在五岳耳边响起:你还有力气哭说明你还有尽力。

  五岳一下子就没了声,只是泪水失控了,还在往外流。

  ……

  待到日暮西山,天已经完全黑了。五岳也哭累了,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三江,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五岳恍惚回到了云峦山上了,此时正三江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周围的青山如水墨画一般,黑夜朦胧而梦幻。

  桃花翩翩落到地上,三江优雅拂袖拾起了一片,拉出五岳的手,把花瓣放在她的手中,“待到桃花再开的时节。”

  五岳的另一只手急迫地伸手抓住三江白如皓月的长袍,“要是你不出现呢?”

  “那阿岳便来找我罢。”三江满眼含笑朝她招手再见。或许或许美好的事总是让人无法相信,太美好的人总是难以靠近。

  五岳想问他到哪里找他,可是三江已远去。他优雅而不沾染一丝尘埃的背影,宛如天上的嫡仙。

  三江,我是五岳啊。你不等等我吗?

  第二天早晨一醒来,五岳便失魂落魄的。从床上坐起来了时发现枕头湿了,五岳摸了摸自己的嘴猜想是流口水了吧。

  想到此处,她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了。

  本来步惜也是不知她的变化。只是用完早膳后,在一楼和小厮说话间,无意瞥见五岳失神地走下楼梯,到了楼梯口时,没有注意走出去便差一点摔跤。

  然后,看着五岳眼神空洞地拿着筷子不停地往嘴里送米饭。然后又看着她再目光呆滞地迈出脚步上楼回房,没有出来。

  步惜有些惊讶,一夜间,五岳的笑容失了,神采失了,连身上活泼的气息也消失了。

  步惜唇抿了抿,什么也没有做。巳时步惜用了午膳后,便去了五岳的房间,他有些担心这傻丫头的身体。

  房中,五岳坐在木凳悠闲地托着腮,眼神顺着脑袋斜侧的方向看下去发呆。听着推门的声音和脚步声,这抬眸,发现步惜进来了。

  “步惜……”五岳站起来,勉强地朝他笑了笑。拉出凳子请步惜坐下,步惜扶衣坐下,问了问她的安好。五岳什么也没说,看着步惜含着隐隐担心的眸子,心中感到微微温暖和歉意。

  五岳垂眸,声音有些小心只说:“步惜……昨日还有前日的事,我,麻烦你了。”

  步惜勾起嘴角,“无妨。不过,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五岳摇了摇头,“我……”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好难受……”五岳苦恼地抱住了头。

  “怎么了?是生病了吗?”步惜关心道。

  五岳抬头望着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又拍了拍,“这里……好闷。”

  “你……”步惜目光艰难地移开视线。

  五岳感觉连呼吸都好沉重,连着叹了好多口气。“我可以跟你说说我的心事吗?一个人憋着好难受。”五岳问。

  五岳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三江曾说过有事应该说出来,不要憋着,会生病的……

  一想起三江,五岳的心就不知为何绞着痛。

  步惜点点头。于是,五岳就把昨日夜里做的梦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步惜。最后说到:“怎么办,你说他是不是不要我了。”说着说着,又有些心痛地捂着脸。

  “这就是你……一天心不在焉的原因?”步惜的声音悠悠地响起。

  “是啊。我,我只要清醒着,我的脑中就不停地浮现出的他的脸。步惜,你说我是不是魔怔了?”

  说到这里,五岳似乎是有些急,你要不要找个大夫给我看看?”

  “问游……”步惜的眸子垂下,让人看不出情绪,“你的病,别人怕是治不了……这病只有你口中之人方能解除。”

  五岳眼神迷茫,“可他不会医术啊。”

  步惜的笑了笑,“以我多年经验,你这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

  五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的无厘头问了一句:“你可知桃花何时盛开?”

  “正好是最近几日。”

  五岳开心地怔住了,过了一阵子似是反应过来了,“真的吗!”五岳高兴地快跳起来了。

  这一天整个下午,步惜和五岳打算都在外面逛。因为五岳说她还想再吃冰糖葫芦。

  于是待到五岳用完了午膳,两人便出客栈到街上闲逛。

  大街上,两人两对无言。五岳一直低着头默默地欣赏自己的脚尖,过了一阵子却冷不丁地冒出来了一路:“步惜,你那一天为何救我?毕竟我俩萍水相逢”

  步惜没有说话,表情微不可察地变了变,眸子冷了些许。

  “你一开始是有目的地接近我吧。”五岳还是没有看他,亦或是不想看。“问游如此冰雪聪明,无需我多言。”步惜答道,“不是吗?”

  除了三江,就只要步惜夸过她聪明。

  五岳笑着着点点头,“是啊。不过,你也很聪明,步惜。”

  “噢,这又怎么说?”步惜显然来了兴致。“你一个丢了钱袋落魄的贵公子,很有尊严地找到了住的地方并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五岳笑着回答他。

  “你是认为,我是因为没有钱,所以来想方设法接近你……”

  五岳忽地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他说:“难道不是么?预占师徒……”

  步惜撇过头看着前方,不置可否地轻勾了勾嘴唇,拉着五岳的手臂继续往前走,“是,我承认,的确如此。而且,聪明的女孩,你还识出了我的身份。”“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样辨别出我的身份?”

  五岳朝他轻笑之后反手就抓住他的袖子,捏住他的手腕反扭让手中那面朝上了,揭开他的袖子,“你的手腕处,有一个字符,瞧,古纂文写的:占。”

  “我虽读书不甚精进却也知道,手有‘占’字符的人,乃预占师。而你,步惜,你太年轻了,怎么会是正预占师呢?”五岳冲步惜眨了眨眼。

  “呵呵呵,”步惜轻笑,“问游,我不得不再说一遍,你真的很聪明,真让人怀疑你以前的天真是否是装的。”

  “诶,”五岳轻声叹气,“原本我不必如此,只是一个人出门在外,总得为自己算点什么是吧。不过,现在步惜你就是我信任的朋友了~”五岳真诚的告白让步惜愣了愣,随即一笑而过。

  五岳却看出来了,他的笑容未直达眼底,“怎么?你可还有什么顾忌?”

  步惜勾了勾唇,忽地俯身向五岳探去,双眼直盯着五岳眼睛,“那你得拿出点信任出来。”

  或许是步惜的目光太过滚烫,五岳受不住便推开步惜,“你至于么……其实你是知道的,我的真实名字不叫问游……”“那敢问姑娘芳名?”

  “五岳……”

  “噢~”,步惜轻挑浓眉,“五岳姑娘,我且问你,三江是你何许人也?”

  五岳猛地抬起了头望着步惜,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道他?”

  “你告诉我便是了,其他无需知道。”

  五岳撇了撇嘴,傲娇地扭过头,“我才不要告诉你呢!”

  步惜轻笑,认真地看着前方的路,没有再逼问五岳。

  “你且说说,今日我说对了几成啊?”五岳问。

  “五岳姑娘说话有理有据,大体推断地一点都没错,不过……”

  “不过什么?”五岳急切道。步惜斜看了看五岳,“我可不是失了钱袋,我是和同行人走散了。”

  五岳愣了愣随后便大笑:“你都多大了,还迷路,亏你还是预占师徒呢!”

  五岳的笑声引来了路人的侧目。步惜的脸越来越黑了,拉着五岳的手臂就径直地飞快往前走。

  “别食言啊,我的糖葫芦还没有吃呢!”步惜走得太快,五岳连走带跑地才跟上步惜。

  “我知道……”步惜沉沉地答到。

  这条街很长,他们走了很久。半刻后,步惜对五岳说:“你且在这里等我,我……”

  “你要亲自去给我买?”五岳接过话茬。

  “嗯,你等我?”

  “等啊,当然等!”五岳保证到。

  “不管多长时间你都等?”

  “诶呀,等,我等!你快去啦。”五岳双手推着步惜的背,催促他走。

  然后五岳看着他的背景渐渐慢慢地变小,变得模糊,忽地觉得似曾相识,等到完全看不清步惜的背影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步惜的背影特别像她昨夜里梦中,三江身穿雪白色袍子的背影。

  可怎会像呢?步惜明明穿的是黑色长衫啊。

  看着步惜离去的方向,五岳心里甜甜的,像是蜜糖已然入口。

  原先五岳以为只要有人将离去的背影给了另一个人看,那么那另外一个人的心里肯定会很难受。因为这是五岳从三江身上体验到的,现在看着步惜的背影,却没有那种感情。

  于是乎,五岳开始等人。她最开始是站着等,望着步惜离去的方向。然后,她可能是累了吧,她开始蹲在地上等。天一点一点地变得昏暗起来,物体建筑的影子也渐渐拉长。最后她坐在了地上,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她又朝步惜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没人。哦,还没有回来啊……

  五岳坐在那个地方,或许是太无聊,于是她在那里坐着开始了乱想。她想,或许是步惜遇见什么困难或危险了,要不他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不过五岳也只是这么想想,她并没有去动身前去看看。因为她心里其实一片通透。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不过是糊弄自己罢了。

  这段时间里,有路人曾驻足问她,姑娘再等何人。五岳只说,一个人。那人问,如果路太长,风太大,很难回来了呢?五岳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站着的那个人笑了笑,那我就等他回来了啊。然后,那个路人走了。五岳低下头,抱着腿,眼泪就顺着脸蛋,划过鼻梁,啪啦啪啦地砸到裙子上。

  五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她真的相信步惜会回来的,可她真的很怕,步惜真的就把她丢在路边上了。

  天黑了,五岳还是没有动。最后是管宵禁的人把她轰走的。

  五岳起身觉得脚有些麻了,忽然一起身却站不稳了,双腿一软跌了下去。然后,骗宵禁的人说是住在前面街头的一家客栈,宵禁的官兵招招手让她去了。

  然后五岳就瘸瘸拐拐地朝步惜去的方向,走了过去。五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执着些什么,步惜如果真的要回来,他早已回来了,现在天这么黑……他应是不会再回来了。

  五岳的脚步越来越笨重,最后她不得不靠着转角处的墙上喘气。

  远处的马蹄声渐渐近了,她往那方看了看,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看得见那是一个素色挂帘的马车,虽说颜色是素了一点但雍容大气却挡不住。

  五岳往前继续走的脚步顿了顿,心中忽生一计,嗯……虽有点不甚道德。

  于是乎,心机深沉的她脚步蹒跚地从拐角处走出来了,到大街上马车的必经之路,然后摔倒装死……

  不得不说的是,某五岳真的冰雪聪明,虽然她读书读的不多,但鬼点子却是很多。

  周济坐在车前赶着马车,看着前方有一个身穿宫缎素雪绢裙的女子倒下,嘴角勾了勾,朝马车里喊:“公子,前面有个姑娘似乎是摔倒了,是否前去查看?”

  周济虽然这样说着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知道现在公子无心去帮那位姑娘,公子此行是为了另一位姑娘又怎么在意别的人呢。

  再说这位姑娘……是故意倒下的,分明是想嫁祸于他们,此等居心叵测,又何必可怜她呢?

  帘子后的人听后眼神微变,“停车!”周济愣了愣,然后再挑过帘子,请公子出来。

  三江扶着马车优雅下车,他一身素白色的锦纹长袍,若不是隽秀的眉眼带有一丝的风情,怕是说他为天上的嫡仙也不为过。他轻步走向趴在地上的五岳,到了她的跟前蹲下说:“姑娘可有受伤?”

  五岳那时是十分紧张的,这是她第一件背着自己良心好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心情去辨别声音。

  她按着自己早就想好的动作:一把死死地抱住男人的腰,再把头靠在那个人的肩膀上。软语哀求道:“啊……肚子好痛好痛!”

  诶?!等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对!五岳心中暗想。想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原来是说错了,五岳当机立断马上改口:“呸!是腿好痛啊……啊啊啊啊……”然后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搞完了这么一套动作五岳安心多了,她不得不感慨一下自己做起戏来一套一套的功夫。现在只要死死地抓住眼前的人就好了。

  然后她偷偷看了一下那个人,这个人穿的是雪白的衣服,因为她现在正靠在那个人的肩膀上,所以看不见那个人的容貌。

  三江怔了怔,然后手小心翼翼地扶住正躺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子,低头看了看她的容貌——

  “阿岳!”三江的声音里充满惊喜和一些别的情绪,或许是久别重逢的思念。

  五岳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间,看见眼前熟悉的脸庞一时间手足无措,心里却满是欢喜,“我我……三江三江三江!”五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分明有很多的事情想要说出口,在那一瞬间却全部都忘却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他的名字。

  她每天夜里闭眼暗想,想象着再次遇见三江的情景会是什么样子的,是风花雪月还是明日当头。她组织着要对他说的话,要说一些什么,怎么说出等他的辛酸。想好后便嘴里反复念叨着,深怕自己一夜过后就忘了。

  现在,这一切都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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