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往事(二)
此番情形,彻底激怒那两个畜生,二人转瞬就将母亲胳膊摁下,打掉手中匕首,“我哥俩还未享用,你可不能出事,有我哥俩伺候,保管让你欲仙欲死,绝对不再想你那死鬼男人,哈哈……”放荡的笑声在这个夜晚如此的冰冷刺耳,前所未有的无助与恐惧充斥着我的内心。
两双脏手就要去解母亲的衣带,母亲绝望中生生咬断自己的舌头,血流如注,宁死也不受辱。
这下事出突然,二人没想到会这样,左边那人还被母亲喷了一脸鲜血,瞬间怒气冲冲,一脚踢到母亲小腹,母亲的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飞出去两米多远。那人尚不解气,骂骂咧咧,“这泼妇,敢扫老子兴致,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
便在此时,空中一声娇咤,如同擎天霹雳,母亲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位身着鹅黄色服饰的女子,仅仅是目光余威,就令那两个畜生不敢妄动。
母亲尚余一口气,被那黄衣女子扶起,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目光紧盯在我身上,嘴角混着血沫发出呃呃的声音。女子知道母亲无救,也明白母亲的意思,低声道,“大姐,你放心,你的女儿我会尽量相救,这两个畜生,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母亲如释重负,感激的看向女子,继而深深看向我,步履蹒跚的走向父亲,一步一个血脚印,母亲就这样坚定地走下去,最终安详的倒在父亲身上。
黄衣女子看我还有意识,将我抱在怀中,只感觉那双手好温暖,是这夜空中的一团火焰,照亮了我的前路。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质小瓶,喂我服下里面的天天药丸。说实话,十几年来我还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更有种从头到尾脱胎换骨的舒爽。
青青虽不能动,但眼前这白发女子的遭遇,不免升起同情之心,即便修为再高又如何修为,最起码任何的修者都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之上,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是人就有悲欢离合,此事无关修为高低,谁都难逃离这人世苦海,更何论当时的她和自己一般大小。
不用那副同情的眼光看着我,这世间不平不公之事何其之多,怨天尤人无济于事,我费这许多唇舌,可不是要换来你那可怜的同情之心,只是让你了解我的为人罢了。
服下药丸后,不消片刻,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留一丝疤痕,这种奇事对当时的我而言,堪称神迹,但父母尸身就在眼前,哪有心思顾及其他。
回过神来后,我抱着父母放声大哭,也知道母亲是为免我受辱,方才狠心刺我,一位母亲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上死路?我只觉心中有团烈火燃烧,无处宣泄,虽是女儿身,但在那一刻,巨大的痛苦充斥脑海,我要发泄出去。
本能的,我捡起地上那把匕首,木然的走到那两个畜生面前,木然地刺入,一下接着一下,鲜血如同泉涌,我却毫不在意,只是机械的一遍遍刺入拔出、再刺入再拔出,自己也不记得刺了多少下、刺了多久,知道最终忍不住呕吐的那一瞬,昏了过去。
醒来时,我到了蝶谷。
先前救我的那位女子,问我愿不愿意拜她为师,我甚至连想都没想,瞬间便跪下磕头。十五岁的生日,是我这一生的痛,更加痛恨自己的无力,我需要力量,眼前的这位女子,不但有那种神奇的药丸,挥手间便能将那两个畜生定住,这样的本领,我不要错过。
师傅重新赐我名字——蝶无梦,无梦无梦,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的悲剧,连梦想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随着修行时间日长,自己的视野便更加宽广,我问过师傅,当时为什么会想着收下我这样一个普通猎户的女儿为徒,要知道以师傅在门中的地位,有多少天资聪颖的弟子争相拜师却不可得,我实在想不通当时怎样进入师傅的法眼。
师傅言道:“为师既答应你娘,就会做到。本想着在你清醒后,给你一世凡俗的平静,就此度过一生。然而在你刺入那两个人身体之时,所展现出骨子里的狠辣与果决,就连为师都感到心惊,便是那一刻,我决定亲自收你为徒。你这样的人,一旦成长起来将会是师门最为坚强的后盾与利剑,这种天性后天难以伪装,为师是这蝶谷之主,这些年我蝶谷日渐衰微,门下弟子又全为女子,需要这样一位强势之人来传我衣钵,重现蝶谷威名。为师有私心,但经过这件事,你内心戾气彻底释放,势必再难过普通人的生活,在宗门内于你也算是有个依托。”
自此后,我心无二用,一心求道,追求极致的力量,师傅对我毫无保留,甚至允我进入本门秘境中寻找机缘,以使自己修为更上一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蝶谷一脉虽然式微,但在秘境中让我找到了一代先祖所遗留的无上宝典——《冰心蝶舞》,自此更是废寝忘食,无一日或辍。自己的修为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百余年间,超越所有年轻弟子,成为门内年轻辈第一人。只是我的气息也越发冰冷,除了师傅外,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我。
这一切师傅看在眼里,满眼心疼,这些年下来,她老人家将我当成子嗣来对待。师傅对我说:“梦儿,为师知道你心中有大恨,然而一切都已过去,你总要开始新的生活,活在过去的阴影中,对人对己都不利,也许为师错了,当年就错的离谱,不该带你来到这里,不该让你踏入修行界。”
后来我以蝶谷传人之名外出历练,十余年间,蝶谷仙子——蝶无梦的大名威震四方,更是被誉为年轻辈第一人,蝶谷有此,复兴在望。
历练过程中,许是我内心执念作祟,凡遇不平之事,尽都扫平而过,一旦涉及男子,更是重加惩处,毫不留情。这么多年下来,当年的阴影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时刻煎熬着我,对于男人,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恨意与鄙夷。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在我历练结束,准备回宗门时,师傅令我前往雾林,那里近期霞光连连,即便在白昼也璀璨夺目,必有重宝。虽不知具体为何,但各大门派都已派出精干之人,若能得到,必令宗门实力大进。
等我赶到时,整片雾森外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看到宝物霞光漫天,却无法真正确定其方位,所有人各自为战,向着霞光最为璀璨的方位挺近,谁也不让谁,或许这就是让宗门一飞冲天的机会,故而即便不见宝物,战况也是惨烈非凡。
那时的我,生人勿近,自内而外散发无尽寒气,随着冰心蝶舞的修炼,我变得更加绝情绝性,只是这种气质,在所谓的英杰看来却是更加有吸引力,所有人沉醉于这幅皮囊之下,对我开展强烈的追求,越是这样,只会令我对男人感到更加的厌恶。
更遑论那时的我,怎样也领会不到冰心蝶舞最后两层破茧重生与蝶舞九天的门槛,根本不会将所谓感情的事放在心上,必须保持心境完美无瑕方能有所建树,不枉师傅对我的悉心栽培。
夺宝的最初几天,所有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厮杀,但任何的私下行动在此时都遭到严密监视。各个宗门援助陆续到来,我由于日常独来独往惯了,并不求援宗门,仗着自己修为深厚,凡是敢挡在我面前的,毫不留情,最终宝物现世,乃是一枚旷世罕见的血劫丹。
传说中,此丹天地生成,养万物之灵气化生,绝世难求,服用之下,可彻底激发血脉之力,引动身体所有潜力,提升资质,更能与道相合,未来修炼不说一片坦途,所遇瓶颈亦可轻松跨过,更可获天道气运临身,后福无穷。
但是此丹四周却有天然防护之阵,破之不易,自己勉励为之,怕是破阵后第一时间便会为人所趁,这种徒做嫁衣之事,谁也不会犯傻。
北域包括我蝶谷,共有六大宗门,实力相仿,呈守望之势,六宗合力驱散他人,合力破阵。破阵后,每宗留一人,余者撤出,彼此交战而定宝物最终归属。
打飞周折后,终于破开血劫丹防护,迎来最终六人决战。除我一人为女子,其余尽皆男儿之身,有四人自己见过,都是声名赫赫之辈,追求过自己。每个人都笑脸相迎,言语间大同小异,都言道会拼尽全力相夺,得手后愿将此丹送于仙子,以得佳人青睐。
诸如此类的废话,听得我想做呕,虚情假意,令人生厌。
唯独边上那人,身着剑服背负长剑,一言不发,与周围同来四人也没有交流,只是偶尔开阖的双目隐隐有精光散出,整个人显得宁静而锋锐,如同身上那把利剑,出鞘惊人。面貌虽然比之四人算不得英俊,但那副质朴的面容反而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由多留意了点。
男子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关心,于我这也只是象征性的扫过,并无过多关注,偶尔目光交汇,看到的也只是一柄跃跃欲试的利剑,无丝毫对己的旖旎之意。
最终大战进行了数个时辰,人人拼尽全力,出手间毫不留情,面对如此重宝,没有人能等闲视之,即便是我,也绝不容血劫丹落到旁人手中。
最终,只剩下我和那负剑青年决胜,此战是我出道以来最为艰苦的一战,对方修为也就比我略逊半筹,但那股剑意却凌厉无比,随着青年手中长剑,侵入我体内,不断在经脉中肆虐,令我根本难以正常发挥。偏偏对方一招快似一招,有进无退,抢得先机便令我只有招架之功,当然对方也不好受,我的灵力奇冷无比,所过之处草木瞬间化霜,对敌之际,先天就占有很大优势。
战至最后,我俩几乎同时力竭,若强行战下去会给身体造成无法恢复的伤势,对方主动终止了进攻,收剑回鞘,渊渟岳峙,哈哈一笑,是那样的洒脱。
面前的女子说到这里,不自觉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怕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蝶无梦,你很不错,如今我修为不及你,此战便以平局结束,那颗血劫丹给你又如何。我外出至今只为磨砺自身剑道,此等外物,若不是宗门有令,也不必来此乱我剑心,想不到我水无痕自命不凡,年轻辈中却连个女子也无法胜过,还有何颜面来争夺此丹。”
水无痕向前射出一道剑光,正中那颗丹药,在这剑光的导引以及周遭四人贪婪的目光中,落在我的手中。
“蝶无梦,下次见面,愿你还能胜过我手中长剑,哈哈哈……”
那道身影兔起鹘落间消失在密林当中,豪迈的笑声自林中远远传来,是那样的洒脱,对这种能大幅提升实力的神物竟真的不屑一顾。这一瞬,我心中的震撼,原来在这世间竟真有这种奇男子,与自己往常所见差同天地,对方那张平凡的脸,如今回想起来,竟也光彩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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