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子之争
莫云飞正在师傅清冲室中手抄《坐忘论》,只见师傅手捧锦盒和一瓷罐走了过来,忙放下手中纸笔迎上来,“师傅。”
“嗯。抄了多少?”
“三十六份了。”
清冲顿住欲往里走的脚步,回身将手中之物放在莫云飞抄经的桌案上,拿起他抄好的经文翻了翻:“不错。对了,这两样是晋王所赠之礼,罐中茶叶为师留下,锦盒中是堪与紫电齐名的天璇剑,送予你了。”
莫云飞惊喜万分地双手捧过锦盒,打开看去,剑鞘上嵌着的黑色宝石熠熠生辉。
他迫不及待抽出宝剑,只见剑身泛着点点蓝光,剑长三尺六寸,宽一尺八分。他随手比划了一番,竟爱不释手。
清冲不等他开口就对他笑道:“整个青城派年轻一辈怕也只有你的武学能配得上此剑了。如今你与展师侄能结成莫逆,青城有你,为师深感欣慰。”
他抬手制止莫云飞,“听为师把话说完。为师接下来所说你须牢记于心。”
清冲望着窗外,神情严肃:“二十四年前,你师祖叶无涯应当时钦天监冯士良相邀,于京城白云观论经。
时至嘉元十一年三月初九他二人夜观星相,不料:四象生乱,紫薇暗淡,太微势微,紫微宫旁新星初升。”
清冲转头看了看一旁静立地莫云飞接着道:“冯士良连夜进宫面圣。当晚子时,晋王陈玉出生。”
莫云飞心头大震,不曾想师傅讲出如此辛密旧事。手握宝剑垂于身侧,一颗心砰砰乱跳。
只听清冲低沉的嗓音在耳畔继续响起:“新星异象于天子便是大忌,当下圣上命冯士良替晋王占卜,但自来子不问卜,此事只得隐秘下来。
然而这些年来我观晋王星宿,光芒大盛。反到是中宫太微已暗淡无光,怕这天下不日将变。
你师祖羽化时将此事告知我并留有四句话:匡扶正义、泽被苍生、四海归心、玉暖乾坤。我私心琢磨这玉字怕是就落在了晋王身上。
如今,我青城十二峰已归于晋王门下。”
他看着莫云飞待他稍稍消化一下这番话又接着道:“后日晋王回京你便随他一起,用心辅佐,为他效力,他日将青城发扬光大。”说完用力拍了拍莫云飞肩膀,往内室而去。
莫云飞本是十分聪慧之人,听得这番话细思极恐,只觉从头到脚冷汗涔涔,呆在当地。
清冲走后展斜阳起身来到晋王身后,替他按揉着肩膀,笑着说:“清冲师伯倒是明白得很。这样也好,他日这青城上下也好为小义父所用。”
晋王缓缓闭上双眼,一手搁在几上撑住额头,一手无意识地在茶盅盖上划着圈。
半晌他抬眸看向一旁的卫信道:“这些年墨离已经安排停当,我也该回封地了。”
展斜阳按捏地手一顿,连忙道:“小义父,你回雍州带上我吧。”
晋王收回盖盅上的长指改握着展斜阳放置他肩头的手,轻声道:“斜阳,你家中父母兄姐都许久未见你了,你应多陪陪他们。况……”
“我不,小义父去哪我就去哪,你不带我我自己去。”
展斜阳又拿出他撒痴撒赖的手段来,边说边磨蹭地晃着晋王肩头。每次这样撒赖,小义父必会应允。
然而这次晋王竟沉下脸道:“都说你这些年跟随我左右,为人处事处处像我,温、良、恭、俭、让!可你究竟哪处像我?你倒是把这市井小民撒泼耍赖的脾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晋王语气依然温和平淡,但句句扎人心扉。此话一出,展斜阳只觉心中一痛,他面色瞬间变白,眼中满含伤痛,诸多话涌上心头,却无法诉之于口。
小义父这是嫌弃他吗?
不,不会。他的小义父是那样一个温和谦让之人,从来对他只有笑意盎然,从来都不会对他皱一皱眉头,这次也断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吧。
他只觉满脑子嗡嗡作响。忽然一把揽住晋王肩头,埋首在他颈边,眼眶红红地一句话不说。
晋王岿然不动。
卫信简直希望自己能遁地而去。他无奈地看着展斜阳,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伸手捂住漂亮地眼睛长叹一口气,开解道:“少公子聪敏过人,您细想想王爷为何不带您去雍州。王爷心中何曾有过谁了,这些年王爷滞留京中难展拳脚还不是因为太顾及……”
“卫信!”晋王猛地抬起头来,脸色揾怒,神情再不似往日温和,“出去。”
卫信看了看展斜阳无奈地耸耸肩,应声告退。
晋王纤长的睫毛轻颤,心中暗自喟叹。他微微转过头把展斜阳拉到身边坐下,素白的手摩挲着他的发顶,温声哄着他,“斜阳,小义父话重了。小义父知道你也只是在我面前才这般痴缠泼皮。其实你这样小义父心中欢喜。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展斜阳眼眶润润地盯着他,晋王温润的双目深邃明亮。
晋王悠悠说道:“这么多年小义父不说但你一定知道,这天下我是要定了。不为权利只为此心。我有太多需要顾虑,而你的安危我亦需要顾及,我不想你踏入这番乱局。
你留在展家才是最好的安排。将来不管如何,你有父兄回护,展氏一族为靠。定然无人轻易能伤害到你,我便无后顾之忧。所以雍州你不能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展斜阳喃喃低语问着晋王:“可是小义父你身边有卫信、墨离、姜戎、岑末就够吗?难道就不想我帮你吗?
这两年我随在大师兄身后默默看着他为你在各大门派间走动回旋,我就暗自发誓一定要助你完成大业。但你现在却说为了我好,叫我留在京师。那当年你又何必……”
又何必什么展斜阳说不下去,陈玉却知道。
又何必招他。没错,何必招惹他。
晋王想笑,勾了勾唇角却只溢出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笑容。是啊,九年前他何故招他。
那时候十五岁的自己为的不就是他背后的浔阳展氏和定远侯府吗?可如今却为何想择出展氏呢。
他手指轻颤,硬生生地收回抚摸着展斜阳的手,继续在茶盅盖上划着圈。
展斜阳深知小义父是舍不得自己身犯险境,小义父这条路途艰辛,一步踏错将有可能万劫不复,但他不怕,他只想陪着小义父一起,不管这路怎么走,都有自己陪着他。
自七岁起他用在五行八卦、奇门遁家、行军布阵、兵法谋略上的心思比经济文章多得多,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在小义父需要他时出一份力。
可在这个时候小义父竟要他留在展家。
他不肯,不愿。
室内一片静默,两人各自固执,谁也不曾让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侍立门外的卫信忍不住想究竟要不要冲进来看看。
晋王长叹一口气,看着展斜阳有些氤氲的眼睛,他低低的问他:“你待怎样?”
展斜阳猛然抬头看向他,“不怎样,小义父在哪我就在哪。我不想被你遗弃。”说到最后他觉得心被撕裂般疼痛不堪。
“我何曾想过什么遗弃?”晋王简直被他气得想笑:“我这些年苦心经营虽然隐秘,但并非没有蛛丝马迹。你当宫中那位一概不知?
这些年只看他留我在京,不允我再回镇阳关便知,此番若想安然回到雍州怕要有不小波折。若带你一起前去雍州那位必然心生猜忌,难道你希望我继续滞留京中,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展斜阳死死盯着晋王眼睛,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份沉静深邃,脑中一片空洞,小义父云淡风轻说出来地这番话却夹杂着难以言明的伤感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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