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染碧空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在一旁的明石阁主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看了一眼执玉阁的明修,待对方微微点头后,又转向台上不知所措的云央,开了口。
“云央,时辰不早了,由你来吧!”
话语间一挥衣袖,看似厚重的轮椅竟然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几圈,不偏不倚,落在了刚才明聿阁主所在之地。
轮椅落地,厚重的石台震了震,而坐在上面的人竟然连发丝都没抖动一下。
不愧为执武阁阁主!
虽说不良于行,武功修为却不容小觑。如此一手,倒是震慑住了众人。
“是,明石阁主!”
朝明石行了一礼,云央不急不慢的理了理衣袖,深深呼出一口气,一步一步沉稳的向映日石走去。
松月台依山势而建,虽由无念山的主峰延伸而来,却比离心苑的地势高出了许多。
千百年来斗转星移,山河变换,这片三面临崖的侧峰也被岁月磨去棱角,形成了一块天然的平台。
沐日月之光辉,享遗世之风华。立于松月台之上,感受着山风云雾的缭绕,让人不自主的产生一种我欲乘风归去之心。
然而崖边的那块映日石,却是让这种临仙之感更加强烈了几分。
映日石是天然镶嵌在松月台石壁中的一块萤石,白日光线强烈的时候与其他山石无异,却能在入夜后,散发出微弱的萤光,与苍穹中的明月遥相照应,形成一幅日月同辉的奇景,故得此名。
踏上映日石,云央自小童手中接过一个巴掌大小的铜罐。铜罐不大,罐壁上铸着三只挺立的仙鹤,昂首振翅,欲飞而出。罐口微收,却不光滑,密密麻麻铸满了繁复的图腾,像是一种花,却又更像是一种经文。
也许是经常被人擦拭的缘故,鹤身及凸起的花纹处,泛着铜器特有的光亮,而镂空处的微微青绿,却彰显出了鹤罐的年代久远。
云央双手托着鹤罐与眉齐高,眼中深沉的看不见一丝波光。仿佛除了心中的静谧,再也装不下任何尘世的纷扰。
“穷宇之荒,敛洲之苍。”
祈福者手掌用力,罐口向下微斜,一片流光倾泻而下,如星河流淌,绚丽无双。
“思禹遗昌,念悔有襄。”
然而让人惊异的是,绚灿的水波竟然在空中漂浮起来,由近及远的散漫开,从厚重变的稀薄,像片七彩的云雾,渐渐将石上之人笼罩。
“愿吾今伉,佑汝斻扬。”
云央收回鹤罐,运气一挥,山风袭来,吹的衣袍猎猎作响,像是要席卷万物般,带着着炫目的星河飞离映日石,向山崖下急速坠去。
“万矣皆往,归于平殇……”
直至最后一滴星火消失在天际,松月台重新归于肃穆,仿佛一番奇景异象从未发生过一样。
铛……
长鸣钟响,又是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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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碧空阁。
离宗开山建派三百一十二年,自祖师无念起,共历八任宗主。
第一任宗主秦无念,武功造诣颇高,建立离宗以来不问世事,专心习武。其自创的离心剑法招式凌厉,变幻无穷,一时间无人能敌,成为百十年来江湖中不可逾越的传奇。
然而,相较于离心剑法的精奇,武林众人更向往的却是它的神秘。
无念山的离心剑历来只传宗主一人,而历任宗主却又深居山中不入世,以至几百年后的今天,无人窥其全貌。
江湖中也有一说,说这离心剑法怕是空有其表,浪得虚名,才不敢轻易示人,甚至连苍松派的十光剑都不上。
被拿来和离心剑相作比较,一时间苍松派弟子个个精神焕发,与有荣焉,恨不得冲上无念山,与离宗宗主一较高下。却碍于无念山不染江湖是非,不待无关外客,这才作了罢。
江湖流言,博一笑耳。却有浅薄之人当了真……
在这个神秘的离宗后山,确实有一个地方和其它各处不同——碧空阁。
碧空阁说是阁,却只是隐匿在后山竹林深处的一进院落。
和无念山其它地方不同的是,此处供奉着离宗历代宗主的画像。
从先祖秦无念,到其弟子重意,再到百年前的观河,乃至上任宗主沉殇,八代宗主一一陈列高堂之上。
虽然各位早已离世多年,可在这幽森的碧空阁里,却处处残存着对他们的记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消逝之时……
碧空阁——亦是离宗的禁地。
从松月台疾驰而下,云夜不敢有一丝功夫的停顿。
云木的蜂鸣极其独特,只有内力高强之人才能听见,而长短不一的音节,却又组成一套唯有自己人才能识别的暗语。
三短一长,情况危急,速至。
从离心苑的屋顶掠过,云夜撇了一眼宗主紧闭的房门。门窗完好,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亮,没有打斗的痕迹,甚好。
蜂鸣再度传来,一长一短,两声急促,西北方向。
云夜足尖一转,衣袖飞腾,提气便冲着后山飞奔而去。
夜寒如冰,时隐时现的月为漱漱作响的竹叶留下斑驳的疏影。
云木皱着眉,眼中隐藏着深深的担忧。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了,分明是从竹林深处的碧空阁传来,然而自己却解不了这竹林的阵法,只能在此处以蜂鸣传音示警。
可这后山竹林与松月台相距甚远,蜂鸣是否能被几位阁主听见,就真的要看运气了。
云木将蜂鸣笛靠近嘴边,尚未出声,一阵凌厉的气息袭来,压的自己心头一震。还没来的及运气抵挡,便见一个灰蓝色的身影翻飞而至。
执书阁阁主云夜?!
本以为最先赶来的应该是明聿阁主和明石阁主中的一位才是,竟没想到会是云夜师兄。然而情况紧急,又容不得云木多想。
“像是在里面,血腥气越来越重了,阵法解不开。”见云夜脸色不好,云木指了指竹林深处。
碧空阁是离宗的禁地,师祖设置的阵法高深奇异,只有宗主和明聿阁主知道阵眼所在,一般人想要硬闯,非死即伤。
而今,环顾四周,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血腥气却如此浓郁。
云夜心中一惊,怕是情况不妙。
未待云木话语落地,云夜抬手拂袖,一瞬间地上的碎石夹杂着凌厉之风朝竹林射去。
他竟然想要硬闯!
阵法被启动,刚刚还平静的竹林突然躁动起来,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乱作。云夜云木运气稳住身形,眼前的景物却越来越模糊。
一丝破空之响,云夜微微侧身,就势一掌拍向云木肩头,二人分别向两个方向飞散开。却见一片血红色的竹叶划过沙尘,叮当一声,入地三分。
“师兄!”被云夜拍向后方的云木在空中一个翻身,借力向后飞出一丈之外,出了阵法的范围。
“呆在那边别动!”被云夜喝止,想要再度入阵的云木只好后退一步。
执书阁博览天下奇书,身为阁主的云夜师兄又对机关阵法多有钻研,他既然出手,心中应该颇有几分胜算吧。
云木心思细腻,最擅追踪,在武功造诣上却比不得几位师兄,自是不敢再入阵添乱。
但也不愿见师兄独自一人冒险,正欲转身求救,却看见明聿阁主铁青着脸疾驰而至。
“宗主人呢?”
人未落地,声已先至。见碧空阁阵法被启动,明聿的脸由铁青转白。
“回明聿阁主,宗主应该在碧空阁内。”
云木顿了顿,云夜师兄闯阵的话还未说出口,明聿已经飞身入阵,消失在竹林的混沌中去了。
先祖遗留的阵法本身并不难解,只要找到生门便可破阵而出。可难就难在这生门所在。
阵法一旦启动,除了飞沙幻境,更加致命的就是这飞舞的竹叶。随风而动,如影随形,在闯入者不注意之时却能化身利刃,取人性命。
纵使来者武功再高,面对漫天真假难辨的暗器,怕是也不能做到毫发无伤。就算勉强拖延,无法从千篇一律的绿竹中找到生门,最终还是会力竭而亡。
不死不休,便是这碧空阁无人敢闯的原因所在。
震开沾衣的碎叶,明聿借利刃飞驰而来的力道腾空而起,看似毫无章法的跳跃,却偏偏避开了四周暗器的突袭。
飞沙散去,眼前逐渐明朗,碧空阁几个苍劲的大字如幻境般呈现在来者的面前。
“师兄!”
身为离宗律法的执掌者,明聿第一次顾不得所谓的行之礼法,顾不得对历代宗主魂归之地的敬意,一脚踹开碧空阁历经沧桑的厚重木门,木门撞上斑驳的青砖石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啪…啪…啪……
哗啦…哗啦…
随着木门的打开,微弱的月光夹杂着山风涌入极尽的黑暗,遇到冰冷的石壁,又纷纷四散开来。
泛黄的卷轴被搅动,敲打着墙壁,发出幽森的声响,在空旷漆黑的阁内不断回荡,像是低语,又像是呢喃,凄凄戚戚,永无尽时……
“师兄!”
师兄……
师兄……
明聿并非第一次踏入着这碧空阁,或者说和师兄来过太多次,多到连地上的石板数都一清二楚。
可现在,却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抬起的脚停顿着不敢落下,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人心生绝望,然而明聿的内心深处却声嘶力竭的叫嚣着。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这是无念山!固若金汤的无念山!
这是离宗!倾其一生心血的离宗!
师兄怎么会、怎么能够出事!
迟疑间,灰蓝色的身影穿过迷雾由远及近,踏风疾至。
还是那个素衣的少年,手持剑刃,衣衫猎猎。
然而历来沉定如玉的面容却被打碎,从眸底深处浮出万片冰霜,彷若无妄剑刃上的残血,散发出浓烈的残暴戾气。
血。
满目的鲜血。
顺着石板晕染开来,一块一块,渗透进每一个冰冷的缝隙,也一点一点,一滴一滴,渗透进来人的心底。
一朵玉兰在鲜红中悄然绽放,夺目的白,像是来自地底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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