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众生（二）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一家子似乎还没从震惊里过来。顾小五看不下去了，差人去玲珑山庄请奶娘来一趟。

　　术业有专攻，这事得问问专业人士的意见。她一个穿过来的，也不懂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老太爷老太太，第一，咱们先去陆侍郎府上拜谢，既然人陆夫人当许多人的面认了瑾少爷做干儿子，这礼就得全了。好在还不晚，耽搁几天说是在备礼也说的过去。”

　　顾小五冷汗就下来了。是啊，陆夫人当着京城上流人士的面说了你这个乡里娃是干儿子，你就不上门，躲家里干嘛？人陆家还以为你不乐意呢。

　　“第二要趁程知府在家遣媒人去程家正经提个亲，商量下婚期。虽说顾虑礼教人言结亲，该给的面子里子都要给。给别人面子就是给咱们自己面子。要我说这是好事，程知府的女儿到年纪了，又是瑾少爷好友的亲姐，配咱们瑾少爷差不多了，郎才女貌正合适。也别担心门第之见，真要论门第，程知府的爹也在村上呢，咱们老太爷还是秀才，如今是学堂山长，谁又比谁高贵？且陆侍郎干儿子的名头绝对够了。老太爷老太太只当正经亲事来办。”

　　这是知道宋家顾虑门第差异，向着宋家说话呢，指点了为什么陆家认干儿子的事。

　　“第三就是这住的地方，婚事是板上钉钉了，程小姐要嫁进来，带的下人必定不少，该有的做派是要的。干脆把后头围起来加盖，还有林林总总该添置的要添置。听讲程家小姐自小在外家长大，锦衣玉食，咱们不说比着做，尽心尽力拿出咱们的诚意。”

　　奶娘没说的是，到时候京城各家来吃席，别连放桌子的地方都没有。要走六礼，安排日子，事多着呢。

　　宋家一家三口还是懵的，顾小五只好问道：“奶娘，您看媒人请谁去合适呢？”

　　“顾小姐平日里如此伶俐，怎么轮到自己家就糊涂了。陆夫人作为干亲，做媒人又体面，最合适不过了。”

　　陆成安如今炙手可热，程知府的个性不只不敢拂了他家的面子，说不得还挺愿意的。

　　一时间宋家又要忙碌起来。

　　宋外婆和宋瑾二人在吴明和绣娘的陪同下带上表礼先去陆府拜访。宋外婆去了后头拜见陆老夫人，俩老太太还真能说到一起去。

　　“老妹妹，你可得时常来看看我，这京城也没甚人陪我说话。”可不是，陆老夫人以前也就是小户人家出身，跟京城人家的老太太说不到一块。底下人只敢奉承，她老人家有时候要拿捏出老封君的做派，怕给儿子丢脸，是以见到宋外婆聊聊儿女聊聊家常挺开心。

　　边上凑趣的丫鬟就说了：“老太太，宋家小公子如今是咱们老爷的干儿子，您这不是窜辈了么。”

　　“不管她们，老妹妹咱们算咱们的。哎哟，见着你就觉得亲热。”陆老夫人拉着宋外婆的手，亲热的很。

　　“那我也叫您一声老姐姐，老姐姐有空上我那住住。门口老大的湖，边上就是老林子，那许多桃树春天开的可好看了。还有那嫩荠菜，挖回来包饺子，真香。”

　　“必须去，我见天的闷在这院子里，出门也是闹哄哄的，人不得劲。以前在太原还能隔壁邻居串串门，说会话。搁这像坐牢似的。”

　　“哎哟，您这是享儿子福，儿子出息孝敬您呢。正好，咱们正经的干亲，逢年过节可不得走走亲戚么！说定了，一定得去玩玩。”

　　“行，到时候我让人给你传话。”

　　宋瑾以往也常来陆府，堆肥的事都是他来沟通协调的，时常也被顾小五使唤着来送东西。说起话来那是侃侃而谈，今儿却比以往显得拘束。

　　红着脸瓮声瓮气的跪在垫子上给陆夫人敬茶，叫了一声干娘就站在那欲言又止。

　　陆白见着好笑：“瑾大哥，弟弟给你见礼啦，可有礼物？后头还有俩妹妹呢。”

　　“有有有，就是不值钱。”宋瑾慌忙从吴明怀里拿出三个匣子，分别用绸子裹好，白的青的红的。幸而顾小五给准备了，宋瑾慌里慌张的不知道做什么。

　　给陆白的是几本书，国子监和青山书院那边收了不少，有的人家里的藏书自己抄了拿来换餐券，汪潇一本本的看过，书院没有的都单独放着。

　　宋瑾说不值钱是真的，就花了些饭钱。

　　陆白翻了翻，里头书他都未曾读过，难得有一本前朝大家的注释，略翻了翻，书里头给的观点让人耳目一新。他马上要下场考试，须知帮助极大。

　　收起嬉笑的心，陆白郑重的给宋瑾作了个揖：“多谢瑾大哥。”

　　宋瑾忙摆手：“你既喜欢，家里头还有呢，自个去挑。小五说书是最宝贵的东西，预备学堂里也弄个藏书阁。”

　　陆丹的匣子里头是一张食补的方子，她身边常年跟着懂药理的嬷嬷，看过之后一拍大腿，正对症。陆丹和陆青双胎同时出生，陆丹身体较为虚弱，逢换季的时候就容易生病，大夫说了，只能细心将养。药吃多了对身子也不好，恐影响生育，这食疗方子正正好。

　　方子是玲珑奶娘给的，道是宫里头流出来的。送陆夫人或者小姐都极好，须知方子都是家族的不传之秘，这可算大礼。

　　陆青的匣子里也是方子，只不过是胭脂和水粉的。略微看了看就对陆丹说：“姐姐，你看这个方子，一点铅粉都没有。我都想马上试试了。”她脸上有些微雀斑，才十三就已经上粉了。其实不明显，可女儿家爱美，生怕别个笑话她。

　　“可是难得，听嬷嬷说铅粉用多了不好的。”

　　“这个瑾大哥瞧着呆头鹅似的，倒是个有心人。”

　　陆丹身边的嬷嬷是她们刚进京来托人寻摸的，有些来头见识，她悄声过来对陆夫人秉了方子的事。陆夫人点了点头，也不难为宋瑾，索性干脆的自荐:”瑾哥儿和程家小姐的亲事总要定下来，干娘托大做个媒人可使得？”

　　“多谢干娘。”宋瑾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要说陆夫人也不愿意揽事在身上，是陆白说了情，道是宋家帮助良多。他们陆家从外地进京，总是需要些得用的人。且，人啊，真心对真心，总能处的好的。

　　宋瑾的事定了下来，程是谦带着月华郡主回了桃源村。

　　在此之前昌平公主死活不同意，月华郡主对着自家娘亲说：“娘亲，我生来觉得自己不同。你们总说我想的多，忧思过多，可我生来就是这样啊。小时候我就常问爹爹，为什么有的虫儿会飞，为什么有的虫儿会跳，为什么水会流，为什么我只能看这么远。爹爹总是哄我，说书里头有。后来我看书，脑子里的问题更多，我不能停止思考。”

　　“再后来，我大了。你们时常忧心我的亲事，我也好奇。缠着哥哥偷偷买了话本给我看，我总觉得那里头描述的不对。我就觉得情情爱爱应该是像爹爹和娘亲这样，互相尊重，一生一世一双人。”

　　“相看那天，是谦哥哥叫人给了我一张纸条，我就知道他是懂我的。我知道太医已经断言我过不了今年，可我希望我仅有的人生能体验一回夫妻生活。”

　　“小时候爹爹总说我是他的小仙女，也许仙女想体验一下凡间的生活再回天上去呢。”

　　“娘亲，如果这就是结局，我愿意承受。”

　　在门外听了许久的林清泉泣不成声。

　　这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啊，为什么老天爷要把她收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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