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情绪
一辆六座军用越野车，从避难所出口方向侧面的3号出口驶出。
“北极星，距离战场有多远？”
——5.2公里，山地行驶预计8分钟内抵达。
开着车的五号斥候——“饿狼”刘涛，死死地攥住了方向盘，手指都因为过度用力显得发白。他绷紧了自己的腿，想要强压下膝盖处不由自主的颤抖，让自己放松些，努力半晌却全无效用，只得稍稍放慢了车速，生怕自己因为紧张，让这辆飞驰在山地上的车子出现事故。
坐在副驾驶处的九号斥候“真空”张一辰，略微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刘涛。他欲言又止，反复几次之后，细细的声音才磕磕绊绊地发了出来。
“涛...涛哥，你...没事吧...”
“你说啥？”
越野车飞速行驶在山地上，车辆的轰鸣声、不远处人群的脚步和吵嚷声盖过了张一辰细软的调门。
张一辰再次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刘涛本就因为心中紧张而烦躁，接连两次没听清对方说什么，顿时无名火起。他强忍着已经浮于表面的怒气，朝着张一辰不耐烦地挥挥手。
“好了别说了！嘴里一天天跟含了个灯泡似的，我听不清！”
“哦...”
张一辰喃喃地应着。
“真空”张一辰，一名被参与了“脑计划”研究的学者捡到并收养的孤儿。这位学者因为常年醉心研究，无论男女情愫还是父子亲情，统统被其抛于脑后，只是每月请一位不固定的煮饭阿姨照顾养子。这种“放养式”的抚养模式，却并没有导致张一辰变得如多数人预料的那样变得叛逆，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自卑，以及些许自闭。
张一辰的养父，死于鲁木文明降临后的第一轮进攻。似乎灾难的降临让19岁的他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失去唯一亲人的张一辰被津-001避难所收容后，自始至终都蜷缩在了自己床位的角落里，一天到晚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如果不是一位军士看他可怜，每天主动帮张一辰把本需要他自己去领取的食物送来，兴许已经饿死了。
后来的某天，他听到睡在上铺的难民在与别人正在讨论“斥候计划”。当听对方提到“脑计划”这个词时，张一辰突然跳下床来，激动地抓着那个比自己高出一头半的人衣领询问情况。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胖揍后，他跑到报名处报上了名，跟随车队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鲁-043避难所，接受了实验并成功活了下来，成为了第九名斥候。
不过，他在转换过程里经历过的画面，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实验过后，研究人员每一次询问，都会激起他强烈的抵触情绪。虽没有真的伤过人，但每每至此，其心灵壁垒激都会处于失控边缘，令人生畏。数次之后，便再也没人问过他了。
源于他极度自卑、处处唯唯诺诺且情商极低的表现，成为斥候之后的他依然处处受人排挤。虽然没有嘲笑，但也没人愿意主动与他交流，哪怕是同为斥候的其他人也一样。
其中，表现最为恶劣的，正是“饿狼”刘涛。
虽不至恶语相向，但每次需要交流时，十有八九都会话里带刺，冷嘲热讽。
恰如此刻这般。
张一辰默默低着头，脑子里依然在不停思考着怎么说话才能向刘涛道歉，并且还不会招人厌恶。他也非常厌恶自己这懦弱的性格，成为斥候后的他，一直想要得到他人、尤其是“同类”的认可。
“吱——”
急促的刹车声响起，巨大的越野轮胎在山石地形上稍稍前滑了两秒，这才停了下来。
“...到了。”
刘涛看着不远处的军队防线，似乎有些痴了，喃喃地说道。
后座的车门被打开，二号斥候“剑刃”张铭飞率先跳下车来。配合着他挺拔的身姿和坚毅的眼神，像极了一个年轻的精英战士。
回头看了看面露紧张恐惧的众人，张铭飞不由得摇了摇头。他迈步向着远处地临时指挥台走去。
“北极星，帮我连接济北军区26集团军484团的指挥官。”
——已连接。
“长官你好！斥候特战队已经达到指定位置，二号斥候“剑刃”张铭飞向您报到！进攻组六人已到达战场，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另，辅助组四人将于五分钟内抵达！”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的包围圈让开了一条通道。军官从临时指挥台下来，走到的面前，面容肃穆地行了个军礼。
“感谢你们的到来，请尽快整备入场。我也会竭力整调一辆履带式极阳电子炮来配合进攻。”
望着面前这个因为竭力压制着悲伤和愤怒的情绪，导致双目通红的军官，张铭飞的心脏仿佛被鼓槌重重地擂了一记。他回了一记军礼，然后稍微闭了闭眼睛，转身向着身后众人说道：
“按照斥候编号，逐个入场吧。”
“间隔两分钟，各自寻找合适位置，确认周边普通军人退出战场后，再激活心灵壁垒。”
“那么...作战开始！”
…
此时，辅助组的四人，正在急速驰往战场的车上。
李凡心里一直觉得不踏实。他不老实地左右挪动着屁股，不小心撞到了开着车的叶茜握向档位的手。
“哟呵！？耍流氓的手段够高级啊！”
后座的彭越吹了声流氓哨，摆出一副夸张的猥琐表情。瞧着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的叶茜，正准备继续贫嘴，却不经意间瞄到了身旁的魏知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露出一副“我对你有兴趣”的眼神，笑吟吟又“色眯眯”地看着他。
当然了，这两个加了引号的形容词，是彭越自己的认知。
彭越一阵激灵，死命蜷缩身形靠在车门上，以求远离魏知。
魏知笑的更灿烂了，开玩笑似的也挪动了一下屁股，引来了彭越的一阵鬼哭狼嚎。
“别...你别过来！死变态！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坐在副驾驶上的李凡全程目睹了后座的热闹，紧张情绪消散了不少。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开着车的叶茜，发现她的脸色居然也缓和了不少。
“进攻组应该已经开始入场了吧...北极星，距离战场还有多远？”
——2.4公里，即将抵达。
越野车翻过了最后一道山岭，山下的景象让车内众人不由得一滞。
“这...？”
彭越眉头皱紧。
“怎么全都入场激活了？咱们的到达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间隔，按照预定计划，顶多也就进俩人啊！”
“可能...有意外状况吧...咱们动作快点。”
叶茜茫然地回答道。
李凡也在观察着人群中央的情况。距离有些远，正当他想眯起眼睛，好让自己视线集中一些的时候，眉眼处却出现了一阵猛烈的扭动。旋即，两个眼白突然变成黑色，瞳孔变成黄色，形状也从人类的细长形状，变得无限趋近于圆形。
紧接着，他的视觉开始猛地扩大，对动态对象的视觉抓取力也增强了不知多少倍。同时，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此前只是从书上读到，却从没关注过的信息。
“视镌细胞密度提升至100万/平方毫米...鹰眼？可控突变真方便啊...”
顾不及感叹，他重新望向战场的方向。
“一，二，三，四，五...”
“少了个人！”
李凡惊诧地说道。
开着车的叶茜听罢，脚下用力，向着战场区快速驶去。
“这部车子肯定会烂掉，你们坐稳了，咱们直接冲进去！北极星！帮我将直线路径点显示在车载屏幕上！另外，连接济北军区26集团军484团的指挥官！”
——路径部署完成。
——已连接。
“我是斥候特战队一号斥候叶茜。我们即将达到指定地点，请打开地点前方的通道，留出至少十五米宽度的距离，我们将驾车直接入场！”
“收到！”
通讯器中，一阵略显虚弱的声音传来。
来不及多想，叶茜将油门猛地踩到底，嘴中大声喝道：
“李凡！入场后立即准备激活心灵壁垒！试试看能否连接所有人！”
她驾驶着越野车驶过一块凸起的坡地，猛地跃起，朝着显示屏显示的路径点直直飞去。
轰！
越野车滑过路径点，猛然落地，轰然爆裂开来！
“壁垒...驻扎！！！”
尘土落下，一个巨大的黄色弧形光幕露出。叶茜单膝跪地双手张开，双眼变地一片煞白，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前方。身后，三人毫发无损，正震惊地盯着场内的景象。
五名斥候，正依靠自身的心灵壁垒直接对抗着三颗光球。身前不远处，两具尸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具是从肩颈到腰部呈圆弧型整齐消失不见的军人，另一具...则是腰部以下全部消失的七号斥候——“风沙”，徐齐来。
如此刻的叶茜一样，徐齐来煞白的眼眸怒目圆睁，但却不复丝毫生气。腰间的伤口和流出的内脏沾满了尘土，血液已经流失大半，却依然在锲而不舍地缓缓渗出。
李凡觉得胃部猛地一阵抽搐，正欲强忍，身体“可控突变”的能力自动发挥，将胃部的搅动感压了下去。
“彭越，保持理智状态，开始增幅。李凡，激活心灵壁垒。”
身后的魏知看着前方，冷冷地说道。
“叶茜...不会失控吗？”
李凡看了看身前有些微颤的叶茜，突然想起之前杨雄说过的话：心灵壁垒完全激活后，斥候将变得不可控，充满攻击欲和破坏欲。
“她的‘驻扎’状态可以强制自己固定在区域内，即便失去理智也不会主动攻击...快点尝试连接。之前你一直在培养仓里，事发紧急来不及测试，先连接我们，再尝试连接进攻组的其他斥候吧。”
“好...”
定了定心神，李凡开始全力调动脑中的力量，一股似有似无的诡异感笼罩住了整个包围圈内部。
“已连接...”
“现在开始尝试连接叶茜...”
感受着处于连接状态中的彭越和魏知两人清晰的情绪波动，李凡开始尝试接触叶茜的识海。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连接激活心灵壁垒的斥候，尚在培养仓的时候，他听过许许多多学者对此类情况的风险预测和警告，所以微微有些慎重。
“尝试连接成功...”
“...等等！这？这是什么！！”
“叶...叶茜的情绪...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凡捂着脑袋，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身前，正处于“驻扎”状态无法动弹的叶茜，用一种诡异地动作扭回了脖子，看向身后的三人。
那双煞白的眼睛，似是蕴藏了无尽的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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