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尾声
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依稀可以辨认出脸上全是刺青,无神地盯着我,然后翻滚着掉进了黑暗的深处。
我疯狂地划水,肺都快憋出血了。
度秒如年,我终于在水面上探出了头。
我一边大口地咳出苦咸的海水,一边竭尽全力喘气。
但我发现仍然呼吸困难——海面上弥漫着呛人的浓烟,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我不是没见过大火,却从来没见过烧成这样的。看起来就好像有人把全世界都扔进了火坑里。
“天啊……”我低声感叹。
普朗克的船已经彻底完了,只剩下遍布海湾的残骸还在冒着青烟。
码头上的木头房子在火海中噼噼啪啪地接连坍塌。
一面着火的船帆当头飘下来,差点把我们俩又给拖回水底。
四处可见身上带火的人,从残破的码头上尖叫着跳进水里。
硫磺味、尘土、死亡、烧焦的头发和烤熟的皮肤……世界末日。
我试了一下崔斯特,他还没死。
可是这狗杂种比表面上看起来重得多,再加上我还断了几根肋骨,我拼了老命才把他的脑袋稳在水面上。
一块焦糊的船板漂到眼前,我赶紧捞过来,然后把他翻到板子上,自己再爬上去。
虽然不太牢固,但总算是活下来了。
我这才有机会好好地检查一下。
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挥拳砸他的胸口,连续十几下,就在我开始担心会不会砸烂他的胸腔时,他猛地咳出一大口海水,慢悠悠地恢复了意识。
我松了口气,随即变得怒不可遏。
“你个狗日的蠢货!你回来干什么?”
他花了一分钟才开口。
“我试了你的办法。”他喃喃地说,“想试试脑子一根筋的感觉——”他咳嗽起来,“感觉糟透了。”
剃刀鱼群,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凶恶海兽,开始聚拢过来,围在木板四周磨牙霍霍。
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我不禁缩起身子。
一个重伤的船员挣扎着浮出水面,急慌慌地想抓住船板。
我伸脚踩着他的脸把他踹开,海里突然升起一只粗壮的触手,往他脖子上一卷,一下就拖了下去。
看来它们得忙上一阵子了。
鱼群的盛宴沸反盈天,我趁着它们还没吃完,拆下一截木板当成船桨划起来。
划了可能有几个小时,我的两条手臂又痛又沉,但我不敢停下来。
直到海里的屠杀渐渐远去,我才一屁股坐下来,再也不想动弹。
我精疲力尽,全身发烫,就像一颗从枪膛退下来的弹壳。
远处的海湾被普朗克等人的鲜血染成了深红,一个幸存者的影子都没有。
而我居然还活着,我简直就是整个符文之地最幸运的人。
不过,也有可能是借了崔斯特的狗屎运。
不远处漂来一具尸体,抓着的东西有点眼熟。
衣着打扮看着是普朗克的亲信,手里是崔斯特的那顶帽子。
我捞起来扔给崔斯特,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似乎知道这帽子迟早会回到他手里。
“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去找你的枪了?”
“我没听错吧,你还想着回去?”我指指一片狼藉的海滩。
崔斯特露出一脸苦相。
“时间不够的。比尔吉沃特的老大死了——是谁干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城里的各个帮派群龙无首,免不了要火并。说不定已经开始了。”
“你别逗,没了枪你怎么活啊?”
“是有点儿难。不过,我知道在皮尔特沃夫有个造枪师傅,手艺相当过硬。”
“皮尔特沃夫吗……”他陷入了沉思。
“遍地都是钱的地方。”
崔斯特沉默着。
过了好一阵,他终于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合作——你比以前更蠢了。”
“嗯,崔斯特.费特这称呼也不太合适做搭档。哪个不开窍的蠢货会起这种狗屎名字?”
“你不觉得比我的真名好得多么。”他大笑着说。
“那倒是。”
我也跟着笑了,旧日时光如在眼前。
突然,我的脸色一凛,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再让我替你顶包,哪怕只是个念头,我就把你的脑袋崩下来。没得商量。”
崔斯特的笑意蓦地消失了。
他冷冷地看着我好一会儿,然后脸上又浮起微笑。
“成交。”
***混乱、重伤者、意义***
比尔吉沃特正在崩溃。
街头回荡着绝望的尖叫和将死之人的哀嚎。
成片的贫民窟在大火中化成灰烬,高高扬起,飘洒到城中各个角落。
秩序已经不复存在,那个人留在身后的权力真空刺激着城里所有的帮派,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
一场战争已经开场,只因为一句话:普朗克死了。
残酷的野心与狭隘的恨意已经在暗中委曲多年,终于找到了登场的机会。
在码头,一群捕鲸人把一个对头帮派的渔夫用鱼叉串起来,挂在了钓绳上。
岛上的最高峰处,从比尔吉沃特开埠之初就巍然伫立的华贵大门如今已经成为一片瓦砾。
一个盘踞在此的帮派头领被对手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他刚发出一声哭叫,就被人砸破了脑袋,死在自己床前的大理石台阶上。
港口的一角,一个红帽子正一边包扎着头上的伤口,一边疯狂地逃命。
他一路紧张地回头,却始终没有看到追他的人。
铁钩已经跟红帽帮彻底撕破了脸,他必须要赶回驻地通知其他人。
他冲过拐角,大喊着叫所有弟兄准备应战,但他心中的杀意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红帽子的老巢门前站着一群铁钩,手里的弯刀沾满了黑红的血迹。
领头的是个瘦得不成人形的麻子。
他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微笑。
红帽子只留下了一句咒骂作为遗言。
海湾另一侧的暗巷里,一间小屋中有个外科医生,他正试着完成手头的工作。
酬劳之不菲,除了能让他尽心尽责之外,还能让他在事后识趣地闭嘴。
医生花了半个小时才把那人的外套从烂掉的皮肉上剥下来。
饶是见惯了各种可怕的伤口,他看到稀泥一样的手臂时还是忍不住缩起了脖子。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斟酌着语句,生怕激怒他的病人。
“对……对不起,您的手……我治不了。”
烛光昏暗的房间里,浑身是血的男人摇晃地站起来,镇定了一下才稳住身体。
突然,他闪电般地伸出另一只还能用的手,一把扼住了医生的脖颈。
他把医生慢慢地举离地面,抵在了墙上。
虽然手里抓着一个人,但那个野蛮人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然后他猛地放开手让医生摔在地上。
医生已经完全吓傻了,只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咳嗽。
病人借着手术灯的光线走到房间最里面,拉开了一个旧柜子的抽屉。
他有条不紊地逐个拉开每一层,寻找着什么东西。
终于,他停住了。
“任何事物都有存在的意义。”他看着自己支离破碎的手臂说。
他把找到的东西抽了出来,扔在医生的脚下。
那是一把精钢制的骨锯,在灯笼的微光中冰冷地闪烁着。
“锯掉。我还有活儿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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