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华院
马车拐了几拐，出了石府所在的街坊不久，便到了城东的一条宽街上。
宽街的东边临着蒲河，河上泊着几支游船。因着天刚大亮，没有一个游人。
而宽街的西侧，则是一排二、三层的小楼，外边都是新漆的黛色的墙，配上红色的栏杆、青色的瓦，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蒲州虽说也是在大成国，数得上的大城，但也没有富足到，普通百姓都能住的上，这样精致的小楼的程度。因此，这些小楼，定是商铺无疑。
荀安看了一眼，便知这里，是蒲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只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小楼看过去，却没有一家，开了门，也没有伙计忙里忙外，张罗着这一整天的生意。
只是偶尔在街角，能看到些挑着担子，卖豆花儿、卤煮的小贩，高声地叫卖着自己的商品。
荀安刚要开口问，为何这些商铺都没有伙计开门，准备营业。
就见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二层临街的窗子，被人推了开来。
“老张头儿，来碗豆花儿，多放些糖霜吧。”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刚好被荀安听到。
荀安挑着车帘，循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年近三十的女子，正倚在窗口，向街边的一名小贩招着手。
只见这名女子，身穿嫩绿色的抹胸长裙，胸口开得很低。身体一扭，里面的内容，便好似要脱窜出来。
发髻斜斜地坠着，鬓角几绺秀发，跳脱了出来，倒是透露出一丝别有的风韵。
女子脸上的妆容很厚，嘴上是褪了一半的大红色。一双蛾眉，倒是描得有模有样。
只是，再厚重的脂粉，也遮不住她脸上的苍老和憔悴。
岁月，对这个女子，并没有一丝的怜悯。即便是精心打扮，也掩盖不了她的年岁。
卖豆花儿的老张头儿，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位客人，咧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用浓重的蒲州口音打趣道，“翠娘啊。
怎么？昨晚又招待了几个相好儿的？
今晚有没有空啊？要不要老汉也来，咱们春风得意一番？”
女子抬手用帕子掩着嘴，故作娇羞，眼角却流露出一丝丝得意，“闭上你的臭嘴巴。
翠娘我啊，还是有的是人，点着名儿请的。
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糟老头。”
老张听了这话也不恼，手中的活计丝毫不慢。
取过翠娘放下来的碗，不一会儿，便装好了一碗豆花儿，末了又狠狠地舀了一大勺糖，抖了抖，放进了碗里。
“瞧好了，一大碗豆花儿，给加了多多的糖霜！统共两个铜子儿。”
老张口中唱和了一声买卖，又收好了翠娘篮中的铜板，将装满豆花儿的碗，放入篮中。胡乱地用衣角擦了擦手，又继续推着车子，大声地叫卖着。
荀安看了这一幕，心下便已了然。
这里，便是蒲州城里，夜间寻乐子的去处了。
“荀城在这里？”荀安皱着眉头，有些疑惑地问。
石七娘早就将荀安的一举一动，收在了眼里。一时兴起，起了些玩闹的小心思，轻柔的声音却是没改，“是啊。
城公子，每晚都在这里过夜。”
马车继续哒哒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停在了宽街上，最高的一座楼前。
荀安随着石七娘下了车，站在楼门口仰着头看着。
四层，这条街上，唯一的一座，四层楼。
一样的都是，黛墙青瓦红勾栏，可这座城的黛墙更黑，青瓦更绿，勾栏，也更红。
门前的两根柱子，更是被漆成了璧色，远远看去，竟好似一对白玉柱。
当初在肃州城，最高大最华丽的商家，也就是石家的客栈，君来楼了。
那也是荀安见过的，最高的楼，只有三层。
而如今，面前这座楼，足足有四层。
门额上的三个大字，让荀安心中了然。这座华丽而又高大的铺子，与宽街上其他的店家，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月——华——院——
荀安轻声念出了招牌上的字，心下暗自道，“好一个奢靡享乐的去处。”
石七娘挪着莲步，走向了月华院的大门。荀安见状，心下一惊，赶忙向前一步，拉住了石七娘的臂弯。
石七娘毫无防备，猛然被人拉住，不小心趔趄了几步。
荀安发觉自己在大街上，跟石七娘这个未出阁的姑娘拉扯，实在不妥，又赶忙松开了手。
不松手还好，这一松手，石七娘重心不稳，向后边栽了过去。
石家侍女见状大惊，轻呼一声，赶忙上前，扶住石七娘。
待石七娘站稳，那侍女便嗔怪道，“荀家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荀安心中很是抱歉，脸上也是羞愧的颜色，“抱歉，石姑娘。
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出入这…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妥。
不如，待到荀城玩乐够了，回了落脚之处，咱们再去拜访？”
石七娘弯着眼睛，轻声一笑，“无妨。
天色已经大亮。这会儿，月华院里，想来是没有客人的。
姑娘们也都歇下了。
城公子忙了一夜，估计这会儿刚刚得了闲。
咱们要是不趁着这个当口，来找他。
等日上三竿了，就得跑去城北的赌坊找他了。
那里人多眼杂，又闹闹哄哄的，不是说话的地儿。
这里，刚刚好。”
说完，石七娘又挪着莲步，向月华院的大门走去。
荀安挠了挠头，“这荀城，难道整日就是玩乐？
那阿壁叫我过来做什么？”
荀安见石七娘已经叩开了月华院的大门，带着侍女大步迈了进去。
便也不再多想，大步跟着，走进了月华院。
月华院里面的装潢，比外边看起来更是华丽。
正中央的台子，铺着波斯来的地毯。二楼的栏杆上，挽着的都是上好的江南丝绸。角落里摆放的盆栽，也都被巧手的花匠，修剪成了别致的形状。
而四处的酒桌儿上，摆着的竟都是大秦国来的琉璃摆件儿。
“七娘姐姐，这么一大早的，就来月华院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打着哈欠，从二楼的厢房里走了出来，扶着栏杆向楼下探着头。
这少年公子，容姿出众，只是那一双八字眉，给这张脸上，平添了几分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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