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辽东
北国特有冷冽的风呼呼的吹过,让躲在屋子里的人感到格外的温暖。大明辽东最前线的坚固要塞——锦州城,在茫茫的雪原上孤零零的耸立着。而在城中一座富丽堂皇,壮美不凡的府邸中,却住着一群衣着华丽的世袭勋贵,在这满城军伍几乎就和一座堡垒一般的锦州城中,那一点明艳的飞梁花栋显得分外显眼。
李沐,李云琪,这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翻着一本草草绘制迷糊不堪的辽东地形图,自从半个月前穿越到了这里,李沐经历了起初的惊讶,茫然,恐惧和难过之后,只有无奈的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大明1621冬,多么凄凉可悲的日子。
两年前,萨尔浒一战大明在对后金的战争中损失了全部辽东精锐,十三万大军殁尽,抚顺、清河诸城失陷,两个月前,金军再次发动进攻,沈阳、辽阳、宽甸等堡垒被攻陷,自萨尔浒至今,大明已经丢失了七十余城池堡垒,整个辽东大地宁远以北只剩下这孤独的锦州城和两万兵甲不齐,饥饿不堪的军队。
若论李氏家世,当然是异常的显赫,李沐之父李如柏官至辽阳总兵,李沐的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前任辽东总兵,十次报捷,加兵部尚书,封宁远伯的李成梁,但可惜的是,祖父早逝,萨尔浒一战,大伯李如松,父亲李如柏以及十余位叔叔全部在抚顺殉国,留下李氏一脉这些孤儿寡母在这摇摇欲坠的锦州城里惶惶不可终日。
祖父李成梁的宁远伯的爵位原由大伯李如松继承,大伯战死后就落到了父亲李如柏的头上,李氏满门光荣之后,朝廷再也没有发承继爵位的诏书,显然自己的家族乃至锦州城,宁远以北的整个辽东大地,都已经被抛弃了。
自己名李沐,字云琪,怎么云琪的运气这么差,穿越到这个一塌糊涂的时代。
“公子,程指挥使求见公子。”窗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李沐的胡思乱想,说话间,一个下着水绿色襦裙,上穿同色对襟小夹袄的女孩子推门而入,明眸善睐的姑娘生得一副可爱温柔的好容颜,更兼柳腰轻盈举止得体,一开门就卷进来的北风好像一下子就被融化了。
看着这个俏生生的丫鬟,李沐却是满脑子的官司。现如今局势一塌糊涂,自己生死尚且在两可之间,哪有心情倚红偎翠,花开折枝?
“竹青,帮我更衣吧。”李沐放下书,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整个人累的都快虚脱了,现在叔伯辈的李氏族人都已经血染疆场,家里虽说还有兄弟姐妹,也只有一个15岁三叔李如桢女儿李嫣,一个16岁的五叔李如梅的儿子李硕,尚且懂得事理。其余的,不是嗷嗷待哺就是牙牙学语,或是少年不识愁的天真无邪,数了一大圈,家里的年纪最长的男丁居然是李沐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真真是情景凄凉。
锦州卫指挥使程琳早就想着放弃锦州城退回宁远了,但是城外就是努尔哈赤的大军,自己不可能携带大量军民南撤,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带着亲兵卫队,打枪的不要,悄悄的出城,至于城里剩下的百姓和士卒,呵,辽东战事至今,百姓士卒死于建奴之手的以百万计,也不差这一点了吧。
于是程琳想好了,辽东李氏在辽东之地的威望无人能比,哪怕辽东已经几乎全部沦陷,但是李成梁经营多年的威望却不是全无根基的,若是李氏能够同意留下部分家眷安抚百姓,那么转移这件事就大有可为啊,对,是转移,不是逃跑,程琳安慰了自己两下,梳理了一下衣冠,踏进了李府的大门。
作为长丁,虽然并没有多大的年纪,但是待客的事情也只有李沐可以做了。20岁的李大家主七手八脚的在丫鬟的帮忙下穿好会客的常服,回头深深忘了一眼不远处巍峨的锦州城墙,叹息一声,往前厅而去。
程琳倒是没有因为李沐年轻就倚老卖老,这位世袭的辽东武官心思不可谓不玲珑,在厅中坐着夹了两口冷茶,一见李沐穿厅过室而来,远远的就站起来行了个军礼,李沐也客气的还礼,两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了许久,程琳才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李公子,贵府在辽东力战二十载,众多好男儿为国不惜此身,末将心驰神往已久,看李公子如今从容大气,颇有乃祖之风,实在是辽东百姓的福气啊。”程琳说道。
李沐心中冷笑,辽东如今打的就剩一个锦州城,两百多万百姓被屠杀殆尽,福气,真是天大的讽刺!
“程指挥谬赞了,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要事需要我李府相帮?”李沐淡淡的说。
程琳虽说确实是来求人的,但未尝没有捞好处的意思,李成梁当了三十年辽东总兵,骄奢至极,家赀万贯,他完全可以通过许诺带李家人一起南撤来换取好处。但是李沐这么一开口,基调一定,求人办事的哪里还好意思要好处?
程琳心中不悦,却只好强自按捺下来,赔上笑脸说道:“末将腆着脸说一句,李公子家学渊源,兵法韬略无一不精,但是这实战怕是比起末将要稍逊一筹,末将几日来殚精竭虑,领兵北抗建奴,打的人疲马乏,实在是日日惊心,没睡一天好觉啊。”
“大人辛苦。”
“额。。。但是锦州已成孤城,四面环敌,势不可守,兵法云。。。”程琳自顾自的讲起了兵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的天花乱坠,听者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李沐冷看他一眼,说到底意思就是打不过那帮女真疯子,我们赶紧跑吧!但是跑路也有先有后嘛,总的思路就是我先走,你掩护,然后你再走,我接应,大家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好好合作,争取一鼓作气跑到北京城去!
李沐一口气把一杯冷茶喝了个底朝天,吐出一大口浊气,沉声说道:
“你走吧,我留下。”
“啊?”程琳没想到这事儿这么简单就成了,他以为李沐总得扯半天什么谁留下谁跑路带多少钱什么时候出发等现实问题,结果之前准备的一大堆说辞一句也没有用上,李沐干净的答应了,反而让程琳有点忐忑不安。
“大人不必介怀,是李沐自愿留下的,大人已经苦劝过我,但李沐执迷不悟不愿随大人转移,现在我对大人这么说,对朝廷的奏章上也是如此。”李沐说道。
程琳一听,也没多说什么,他也无非一怕没人约束百姓自己跑不出去,二怕跑回关内以后难以向朝廷交差,现在李沐这么说了,那就无所谓了,李沐的结局无非是两种,一个是战死城头或者被后金杀死,那么他的话无论说什么也是死无对证,大不了打死不承认朝廷也不能怎么样。还有一种就是投降努尔哈赤那个老建奴,那就更简单了,朝廷岂会相信叛徒的话呢?
程琳一阵轻松喜气洋洋的告辞了。李沐站在正厅门口,望着飘散的雪花,和远处的城墙,那里有两万指望关内援军的士卒,城中还有十万指望这两万士卒的百姓,也许是现代人特有的观念,他实在无法就将这十数万汉家儿郎视若草芥,也许他们只是天启皇帝眼前军报上的数字,但却是无数的生死相依,家破人亡。
反正也是白捡的一条命,就算是还给老天爷,也不能这么窝囊的死了,也许我还能穿越到一个更幸福的时代去呢!李沐自我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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