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破局（一）
谢珩一直相信，越是斯斯文文不轻易动手的人，打起人来就越狠。
尧天宸围困尹都后的这个晚上，陆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开门迎敌。
而容旬在他的基础上，问出了第一个问题：“现在可还有办法和冲都取得联系？”
“可以，冲都的探子刚刚在乱战中潜了过来，但是慎重起见，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直接和冲都联络了。”
“有这一次就够了。”容旬的目光落在尹都和冲都之间的地图上，轻轻一笑：“尧天宸知道我们的情况，包括兵力和存粮的问题，加上他太需要胜利，必定不会给我们任何机会，我们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大人打算怎么做？”
“如果他听到冲都支援的消息，一定会设下埋伏，一方面阻挡救援，一方面随时可以攻击冲都。”
陆据目光一转，点头同意：“但是，只是求援冲都，意义不大。”
“当然，”容旬赞许的看着他：“所以关于冲都这条线，第一点，我并非真的求援，但必须要让他以为我们撑不住了，这样，他一定会派兵追赶，我们就能分散他的兵力。第二，如果我们要反守为攻，那不仅要拖住他在尹都的兵力，还要一举歼灭他分出去的那拨，把他们最后一点期望彻底打掉。”
“可是关于第二点……”
容旬便笑了，问出第二个问题：“守言，你还记得进城的那天，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陆据见他目光闪动，全副心思都在战场上，内心激动，摇头等他继续，容旬看着他，轻轻回忆起来：“你说西城门外原来是一片芦苇地，地势又低，我想，如果用水浸一个晚上，一定会更软。”
“何止会软……大概会直接变成半个沼泽。”
容旬点点头，目光渐渐深沉，然后，他笑着问出第三个问题：“听说唐宁德有双巧手，还有一队能工巧匠，制作的孔明灯十分聪明？”
陆据点头，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容旬更加笑起来：“当然是做孔明灯，这可是非常重要的部分。”
他性格恬淡柔和，从未这样自信惬意的笑过，所有人都愣了，谢珩看着他眼里的光芒，已经移不开目光。
从吴州开始，这个人没有被任何敌人和困难难倒过，反而越是难的时候，越是光芒迸射。
真是不可思议。
而这样不可思议的强韧，更让谢珩对那晚哭泣脆弱的容旬越发在意。
想要保护起来，想要每天见到他的笑容。
————
聚众商议那天后，尹都之围又持续了三天，煌煜军队固守不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尧天宸眼看敌人渐渐露出疲态，越发攻得猛烈，几乎要等不及一口吃下。
第三天晚上，杀声震天中，秦可义带着一小队人马走到无人的城内河边，看着士兵将此前埋进河底的铁栏杆取出来，摩拳擦掌。
容旬看着他们身上单薄的衣物，便觉得有些冷：“秦大哥，你要小心，如果对方人多，不要打草惊蛇，速速回来。”
“放心吧，这里可是我们水性最好的人，”秦可义哈哈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们挖不进来，只当我们这铁栏杆还在呢，哪里会算到我们自己把它取了。今天，我一定把那堤坝给掘了！让他们这水攻再也没可能。”
容旬点点头，看他们静悄悄的从水里隐去身形，只希望第一步能够顺利。
快到半夜时，秦可义赶到了上游。探子说的没错，除了几个把守的士兵，挖掘堤坝的都是此前出城的百姓，因此不够警觉。
他心里冷笑，南军优待百姓，连军粮都分了出去，结果尧天宸反而不客气，那些出城投奔他的百姓都被他抓起来，服兵役的服兵役，挖水渠的挖水渠，也不知道这帮人后不后悔出城。
他打了个手势，看到随行的人静悄悄浮出水面，各就各位，然后看准时机一挥手，同时朝几个侍卫猛冲过去。
————
水坝侍卫倒地的时候，容旬和陆据几人站在城墙上，看着在夜色里四处飞舞的火把、刀剑、箭矢，安安静静的等候。
按照计划，煌煜抵挡小半夜，然后西门出现松动的迹象。果然，尧天宸很快察觉到，立刻就派兵集中到那里猛攻起来，林湖和魏武紧张的布置防守，嘶吼声响彻夜空。
然而，就在尧天宸志得意满，准备随时从西门破城的时候，隐约的惊呼从远处传来，中将军何起冲过来喊道：“陛下！上游堤坝被破了！”
“什么！”尧天宸大吃一惊，冲出军营，看到汹涌的大水从西北边一泻千里，朝着尹都西门狠狠冲去。
蓄了数天的齐河冲不垮尹都，但足够将西门正在攻城的士兵冲个干净，他大怒道：“中计了！快撤！”
他的吼声传到西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大水从河道里汹涌袭来，到了城门口被河道里的石头拦住，一瞬间便向两侧满溢出来，首当其中就是地势低洼的西城门。
埋头攻城的士兵耳朵里全是呐喊和兵器的声音，等听到水声的时候回过头去，就看到洪水裹挟着一路的尸体和各种兵器朝自己涌来，顿时惨叫一片。
尹都城内，西城门被洪水冲得震荡起来，层层加厚的门档颤抖着几乎要承受不住，士兵们紧紧挤着门口的重物，不让河水有破门的机会。
城内，河水奔涌而进，几乎要越过两侧的挡板，好在水位惊险，并没有真的冲出来，重新插回去的金属栏杆不停的震动着，很快被尸体和其他事物堵住，水位立刻降了下来。
容旬依然站在城墙上，看着西门外被及腰的水整片淹没，弓剑刀枪凌乱的沉浮在水面上，慢慢垂下眼睛。
另一头，秦可义带着人从东城墙外探出了头，绳梯落下去，迅速将他们拉了上来。秦可义十分开心的大笑着，又被陆据赶去洗澡换衣。
“真惊险，水再大一点，城门就该破了。”谢珩看得十分开心：“这边地势低，水退之前不能攻击，水退之后想必就是一片泥泞，如此一来，他们再想要攻打西门，大约也不太好走了。”
容旬点点头：“可以进行第二步了，到时候，谢大哥你们要注意安全，若不能一击得手，一定不要恋战。”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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