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国难(一)
这天,风子游前来辞行。
石川海死后,风子游其实就已经完成了章北交代的任务,但是他看着容旬不要命的与赤西对阵,大伤小伤不断,怎么都不听劝,又担心,又气愤于自己竟解不了“艳骨”之毒,他索性待了下来,一手包办容旬每天新增的大小伤口的医治。
另一方面,他虽然性格冷淡,但并不藏私,对于大晟军医的各种请教,从来都悉心教导,每到战役结束,他甚至和其他军医一起加班加点,常常到忙到半夜。医者仁心,在他身上十分贴切。
很快,距离石川海身亡,赤西的大小动乱,好几个月转眼就过去,赤西已亡,大晟可以喘口气了。
“这瓶药请殿下笑纳,”风子游拿出一个白润的小瓷瓶递给容旬:“子游未能救得石将军性命,无脸自称医者,接下来要闭关研究,当不让此毒再取他人性命,就此告辞,殿下珍重。”
风子游还是像来的时候那样,平腔平调冷冷淡淡,但容旬已深知他为人外冷内热,接过药瓶抱拳说道:“这几月辛苦风先生了,我代大晟将士铭记先生的帮助。”
风子游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离开。
容旬便不再说话,沉默的目送他,等到对方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他从怀里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笺,竟是石川海在初见风子游之后,密令做的调查,容旬很早就收到这封信,但想到风子游于他有恩,这封密信他虽早已看过,却闭口不提。
此时,却是不能再等了,他看着遥远的天际,那里是景都的方向,又打开了信笺。
这一刻,是大晟情报网络第一次直接将消息传递给容旬,也是容旬第一次知道,原来石川海花费了数年的时间,组建了这样的网络。
在这张轻薄柔韧的纸上,整整齐齐列有数十个大小地名,并一一对应有人名,为首者赫然写着“来升”。
纸张下方有几个小小的字:“仁心堂,非盟,非敌,少东家章北确有此人,但信息不明”。
容旬细细的看了一遍,将信收进怀里。
“艳骨”一毒,连石川海的情报网都不知晓,而仁心堂却知道,从石川海中毒到落马,十天的时间也不够风子游从甘州前往边关,甚至不够他从卞州前往军营。
章北对赤西皇族的动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清楚,甚至比他们更早知道石川海中了毒,再厉害的药商,能做到如此吗?
第一次看到密报的时候,自己对于石川海在调查仁心堂的举动深感惊讶,但现在看来,一个商号,却比石川海两代人打造的情报网还准确,实在……
他轻轻按向右手腕上,那块刻有“修”字的墨玉早已被摩挲得圆润,看上去既深沉又神秘,一如它的原主人,看不到明晰的线条。
———
赤西灭后,大晟却没能踏上赤西京城的领土,其一是因为辛国出兵之时机实在是把握得太好,并且由此一举,容旬已经清楚的知道,辛国之筹备比他想象中还要完备。
时值初夏,大晟南部又再遇洪涝,连年战争加上苛捐杂税,导致民不聊生,流民四起,落草为寇者日增,揭竿而起者不断。
这样的局面对于容旬来说,不仅意味着由南往北的粮草供应早已中断,也意味着他们根本无法再前进。
辛国与大晟的边境上,战火已经时常燃起,对此,大晟皇帝坐立难安,一面派兵镇压起义,一面封六皇子容旬为“镇国威卫”一等将军,另赐一等亲王爵位,令其退守郡州,抵御辛国进犯。
对容旬来说,放掉已攻占的赤西城池,无异于从大晟将士们身上割肉,但粮草供给不上,徒有城池就如同手捧鸡肋。眼见辛国兵势日盛,他不得不挥洒埋骨赤西的数万亡魂,疾撤回国,前往郡州。
他回撤的消息传开,辛国迅速出击,压境郡州,意图在他撤回之前一举夺城,将大晟铁骑拦截在大晟边境线外。
然而,就在郡州即将破城的时候,六皇子容旬率军赶到,一举退敌三十里,保住了大晟与辛国的边境。
但是另一面,从赤西夺下的数座城池果然被辛国尽数占领,赤西领土全部落入辛国口袋,大晟皇帝因此而斥责,口吻之严厉,就连为他辩护的石径林等官员都被罢免。
容旬不想猜测,朝堂的争斗之后,是几位皇兄的摩拳擦掌。
入秋之时,大晟南部因苛捐杂税和水灾,再一次爆发饥荒,大晟境内饿殍百里,倡匪横行,包括仁心堂在内的众多商户纷纷停业,一时间百业凋敝,粮线再次中断,郡州终于没能保住,大晟退守闽州,国界失守。
陈如善同时来报,他的人晚了一步,仁心堂包括来升在内的主要管事皆已失了踪迹,剩下的,不过是聘用员工,除了卖药,一无所知。
没多久,闽州的战斗间歇,辛国派来使者劝降。
容旬站在城门上看着使者入城,看到队伍的最前方,有一个随行的布衣老人,正是来升。
容旬沉默不语,走下城墙。召见时,使者并未开口,却是由来升呈上一封手信,容旬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看完之后,良久不语,起身将一个白色瓷瓶和一块墨玉交给老人,轻轻说了句:“大晟将士只死不降。”
说罢,他转身离开。
谁也没看到,来升沉默的看着容旬的背影,许久,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劝降失败,战争继续。
入冬时,辛国国君御驾亲征,玄色金边的“龙”字旗横扫边关,连夺三城,大晟皇帝惶恐不安,下令和谈。辛国国君下诏,令大晟皇帝入辛国为侯,大晟纳入辛国版图,皇帝暴怒,不顾南方乱局,收编南方军队入关,令六皇子容旬集结精锐,务必破敌。
初春,六皇子不负众望,夺回郡州,辛国败退关外,伤亡惨重,镇国威卫将军之名令辛兵闻风丧胆,在那之后,战况胶着,难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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