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商人（五）
听到谢珩的祖父有请，容旬急忙收敛了表情，看着谢珩，轻轻问道：“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他？”
“祖父。”谢珩咧嘴说笑，又正经说道：“你叫他族长吧，这样总不错。”
“好。”容旬点点头，跟着谢珩溜溜达达，一路指指点点，告诉他哪座山里挖空了，藏着战船，哪里有深不可测的峡湾，只需一艘船就能抵挡进攻。容旬一路听着，渐渐明白他的意思，感激的说道：“谢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不紧张。”
“我不是怕你紧张，我是想告诉你，不管我祖父是什么态度，我都站在你这边。”谢珩哈哈笑着拍他的肩膀：“不过我祖父一等一的不好惹，一会儿你听他怎么说，听得不开心咱们随时走。”
“我明白。”
没多久，他们蜿蜒朝上，顺着狭窄的阶梯走到山上的石院中，穿过长廊和院子，走到宽阔的内院，宋管家远远走在前面，打开门等候，再往里，是高大凉爽的厅堂，在这初春里还是有些寒意。
内厅打开来，容旬走进去，看到里面高高低低坐了几十个人，一见到他，全都站起来行礼：“恭迎陛下。”
容旬微微讶异，谢珩已经笑着开口：“各位叔伯都在呀，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知道陛下要回来，我们自然是不敢怠慢。”陆衍走过来，十分亲切随和：“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只等陛下金口，挑一个好日子。”
谢珩点点头，引着容旬往里走。房间最前方摆着一张空椅子，旁边稍微靠下的位置坐着一个白发白须、精神矍铄的老人，一双鹰眼十分锐利。
他走过来，声音低沉有力，不卑不亢的说道：“边鹤岛谢楠，非常荣幸见到陛下，陛下当年在边关镇守国门的传说，至今言犹在耳。”
容旬恭敬的低头行礼：“谢族长过奖，往事如烟，都已经过去了。”
“有些往事不会如烟，过去我们在您的羽翼下偏安一隅，如今能为您分忧，是我们的荣幸。”
谢楠说着，引导容旬往主位坐，容旬也不推辞，安静的坐好，扫视一圈轻轻说道：“见到诸位，容旬深感荣幸，数月来征伐启国全赖各位倾囊相助。”
“陛下过奖，这都是陛下的功劳，”陆衍代表众人徐徐回礼：“如今，我们诚意等待陛下尽早登基，也好让我南部百姓能得到陛下的庇佑。”
容旬听到他言语中的催促，并不说话。
“这件事情之后再议吧，先把下午的事情过了。”谢楠似乎也不太在意，他说完，所有人陆陆续续落座。容旬看到陆、谢两家坐在最前面，人数也最多，孙、吕两家依次往后，人数也少些。
“其实本想请陛下晚餐时相见，不过老夫想早一刻见到您，又想着如今南部四族都归顺陛下，这场会议陛下不妨旁听，也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若族长不觉得容旬失礼的话。”
“当然。”
容旬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谢楠抬抬手，陆氏其中一人站起来，似乎接着之前的话开始说起来。
容旬听到这人汇报的是陆氏一族本月各商户的经营情况，听到支出部分列举了运往望都的军备物资，心里就明白了。
谢族长想让他知道，光是一个月，一个家族在战场上的花费有多少。
算是表忠，亦是下马威。
四族的人一个个汇报，例行公事但条理清晰，没有过程，只有结果，偶尔有结果出乎人意料，便有人问一问，汇报人便仔细回答一番。
容旬第一次听到如此集中的商业汇报，感觉像是置身于户部的会议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三家终于说完了，谢珩身后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将账本递给他。
谢珩一进门就知道祖父的心思，不太在意的翻了翻本子：“谢氏一族这个月包括兵粮、战舰、药品以及武器，花费数额超过四百万两，比你们三族加起来还多五十万两，”他一笑：“看来你们的支持不太够呀。”
“本家财力雄厚，哪里是我们能比的。”陆衍不太好意思的摆摆手，按下他的话。
容旬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一个月，七百五十万两白银，征伐启国一共用了五个月，也就是接近八千万两。
如果他自立为王，这八千万连同之后内战的损耗，都会算在他的头上。如果与煌煜和谈，想必就要换个方法从龙修身上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他今天听到的这八千万两，是南部四族的底线。
“陛下，征伐启国用了五个月，大致消耗了八千万两，对我们来说不算多，当然也不是小数。如果未来一年都是这样的局面，您可知道朝廷的财务状况与我们差距大吗？”谢楠看着他，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
容旬心里苦笑，煌煜过去五年百废待兴，而且免除了大部分税收，真要算起来，刨去所有开支，根本比不过南部门阀数百年的积累。他笑了笑说道：“一年的话，能支持。”
“如此。”谢楠点点头，没有其他废话，示意大家散会。
各族也不多话，低头行礼，鱼贯而出。
厅里只剩下容旬、谢珩和谢楠，谢珩站起来笑道：“祖父，怎么一回来就开会？通常不是要月底吗？”
谢楠不发一言，起身从桌子下拿出一把戒尺，冷冷的走到他面前低喝：“伸手。”
容旬心里一愣，谢楠这是这要做什么？
“额……家法？”谢珩显然也吃了一惊，看了看容旬，叹口气，跪在地上伸出手。
“管不好族人，惹出无法退身的祸端！”谢楠说着，举起戒尺狠狠一下，“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厅里十分刺耳。
“管不好幺弟，任由他肆意妄为！”话音落下，第二声脆响。
“管不好自己，招惹不该惹之人！”
第三声脆响结束，谢楠扔掉手里的戒尺，冷冷说道：“你实在令我失望透顶。”
谢珩双手红肿，费力的站起来，看着祖父，表情有些无奈。
谢楠转过身对容旬说道：“让陛下见笑了。”
容旬的表情比谢珩平静许多，他知道谢楠的意思——谢珩虽然是当家，但族长还是他，自己不能过于依赖谢珩，利益商谈的对象必须是他才对，还有那“不该惹的人”……
算是第二个下马威，也是身为祖父的苦心之举——未来真出了事情，轮不到谢珩背责。
想到这里，他点头笑道：“这些戒尺应该打在我身上，谢大哥是为了我才做那些事的。”
“但天下人都看到是我谢氏做的。”谢楠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端来茶给容旬倒上，这才问道：“刚才的会，陛下有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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